順路南下，背起小風，潘五一路狂奔。
按說可以買馬代步，可是這樣更快。一路盡是走小道，跑出去大半天才來到一座縣城。
小風說快到了。
潘五想了一下，放慢速度往前走。小風說錯了，要從邊上繞過去。潘五說先吃飯。
倆人進入縣城，隨便找家館子吃飯，小風猶豫下問話：“能帶回去麼？”
潘五笑笑，讓他趕緊吃。
山裡人多，帶又帶不回去多少，潘五讓店家出門幫忙買了五十多斤肉包子，等吃好飯，出去縣城以後，背起小風繼續狂奔。
出去縣城走山道，不是很險，但是很遠，以潘五速度都要跑上多半個小時。
邊跑，潘五心裡便是感嘆，小風受苦了。
小風忽然說到了，潘五停步左右看。
這地方是條山麓，右手邊有條山道向下通往林中。
潘五問：“在這邊？”
小風說是，又說下去沒多遠就是。
潘五走下山道，很快進入樹林。樹林最裡面是一面石壁，上面是高高山崖。
來到這裡，潘五看到很多人。
石壁下面有個山洞，山洞前面擋着很多石頭和樹枝。在石壁前面的高樹上建着一些樹屋。
潘五進來太快，在石壁前面的許多少年來不及閃避就被發現。
少年們快速閃躲，沒有人下令，也沒有人出聲，少年們朝各個方向跑去，還有幾個人攀爬石壁。
潘五說：“別跑，是我。”
小風也是大喊：“是我，潘大哥來了。”
兩個人的喝喊讓少年們停下腳步，遲疑回身觀瞧，走近再看。
小風從潘五背上跳下來：“我回來了，潘大哥也來了。”
少年們這才放下心，很快跑回來：“大哥，你來了。”
潘五掃了一眼，一共十來個少年，就是說還有很多少年藏了起來。仰頭看向很多樹屋，還有石頭和樹枝後面的山洞。
小風說：“潘叔在裡面。”
潘五點點頭，放下包子：“你們分了吧。”
小風大聲呼喊：“有肉包子吃，快出來。”
這一聲喊之後，樹屋上快速跳下來很多人。
潘五走進山洞，最外面是個小廳堂一樣的山洞，坐着兩個女孩，看見潘五有些猶豫。有少年跟進來說：“這是潘大哥。”
兩個女孩放下心，鞠躬問好。
潘五說你們也好，擡步往裡走。
廳堂後面是條狹長通道，往裡面看是一片陰暗。
剛走進通道，那少年說話：“慢點，有機關。”說着小跑過來，拿石頭在牆壁上有節奏的連敲幾下。
片刻後，山洞裡面也有人敲擊牆壁，少年跟潘五說：“大哥，可以進了。”
潘五說謝謝，大步走進去。
通道大略二十多米長，並且不是直的，要拐過一個彎才能看見微弱亮光，再往裡走變得更光亮一些。
在通道盡頭站着一個女人，見到潘五先是作揖，可是還沒說話就哭了出來。
裡面是個大山洞，用木板搭着幾張牀。
進到這裡，先聞到的是香味，特別濃烈的花香。潘五心下好奇，快步走到牀前，然後呆住。
潘無望已經死了。
大山洞裡面只有四個女人和一個嬰兒，嬰兒在睡覺。看到潘五以後，四個女人在哭泣，而正中最大的牀上躺着潘無望的屍體。
潘五忽然覺得什麼什麼都不對了，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四個女人還在哭，她們忍了好多天，終於可以放聲痛苦一次。是哭潘無望的死去，還是在哭灰暗的未來？
她們在哭，很快有少年跑進來，然後也哭了。
潘無望死掉，最後的遺言就是儘量保密。潘五不來，就儘量藏下他死亡的消息，直到瞞不住爲止。
潘五發了會兒呆，一股悲意猛往上涌，擡手搓了搓臉，想要說什麼，到底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荷花走近輕聲說話：“夫君說一切等你回來。”只這一句話之後，又是一陣痛哭。
知道潘無望過世，山洞外面的少年們馬上擠進來，大大小小那麼多孩子，總有忍不住痛哭的。
潘五木呆呆站了好一會兒，問荷花：“幾天了？”
荷花哭的更厲害：“昨天。”
昨天？昨天？只差一天？
遇到潘無望的時候，那傢伙就是個老頭，可也是個四級修行者好不好？什麼時候四級修行者這麼容易死了？
在潘五心中，潘無望起碼能活到八九十歲，而不是現在就離開。
他想責怪自己，可是責怪什麼？責怪疏忽大意？責怪沒有及時到來？責怪沒心沒肺？所有的在意只是嘴上說，只是假的？
潘五沉默好一會兒，說到底還是不能相信，他就不信憑潘無望的修爲，只能活上這麼幾年？
一羣人痛哭，吵醒嬰兒，哇哇大哭起來。荷花趕忙去抱起來，慢慢走出山洞。
潘五還是木呆呆的不說話，忽然有人說話：“潘叔被人打傷了，爲了帶我們走，他去引開壞人。”
潘五還是木呆呆的點下頭：“先下葬。”
這裡是大山腹地，只有木頭，別的一概皆無。潘五走出山洞，親手選了棵樹，放倒後做棺材。
少年們想要幫忙，潘五說不用，他一個人製作好棺材。
拿桶去打水，回來給潘無望淨身，可是沒有乾淨衣服。潘五再去縣城買。
買齊蠟燭紙錢這些東西，回來搭建靈堂。
等全部折騰好，天色已經全黑。靈堂搭在石壁前面，少年們跪了一地。
潘五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能多等我一天？哪怕只要一天也好！
給潘無望擦身體的時候看到很多傷處，胳膊是斷過又長合的，肚子有道傷口。這些不致命，致命的是內傷。
給潘無望穿好衣服，放到棺材裡，纔想起安慰四個女人。走過去輕聲說話：“我會養大他的。”
不想四個女人卻是有不同想法，另三個女人看向荷花，荷花猶豫一下說話：“我們只是在等你來，你要是不來的話，到時候，我們就會先走。”看眼潘五又說：“我們是小女子，只想平安過一輩子。”
潘五問：“孩子呢？”
荷花悽然笑了一下：“當然要養大，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潘五猶豫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停了下問：“知道是誰打傷他的麼？”
“不知道，他回來以後什麼都沒說。”
潘五想了一下，去問棄兒軍：“你們知道是誰來抓你們麼？”
“官軍，是軍隊。”
“哪裡的軍隊？”
沒有少年知道，在他們眼中，反正都是大秦朝的軍隊。
潘五點點頭，沒事，我可以慢慢查。
喪事只有短短三天時間，按道理要停靈七天，在第三天的時候，荷花抱着小孩子給潘無望磕頭，然後說：“下葬吧。”
潘五說好，讓少年們擡靈。
就在石壁邊上挖一個大坑，將棺材慢慢放入，覆土。
尋塊石頭，刻上幾個大字，立到墳前。
至此，潘無望便是徹底離開，跟這個世界再沒有任何關係。
潘五坐在墓碑前面，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呆看墓碑。
一直坐到深夜，很多人來勸他休息，他都是隨口應一聲。
夜半之後，荷花出來找他，說明天她們就走了。讓潘五不用擔心，潘無望給她們留了很多錢。
潘五問：“你們去哪裡？”
“回家鄉。”荷花說：“她們和我一起走。”
“四個女子上路，不安全吧？”
荷花沒有接話。
潘五說：“我送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荷花說聲謝謝，回去山洞。
潘五一直坐到天亮，終於有些睏意，靠着墓碑睡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孩子們在吃飯。
現在的棄兒軍和以前不一樣，年紀最大的已經十七歲，最小也有十歲。小風算是這羣孩子裡面歲數比較小的一個。
這羣孩子都見過潘五，其中還有個叫樂兒的少年關係能稍稍近一些，以前說過很多話。不過這一次，樂兒一直沒怎麼說話。
男男女女一大堆，應該有六七十人。
看見潘五過來，小風端飯碗過來：“大哥，你吃。”
潘五笑了一下，大聲說：“從今天開始，你們跟我混。”
小風猶豫一下問話：“九哥呢？”問的是小九。
潘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說也死了？想想回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哦。”孩子們有些失望。
等孩子們吃好飯，潘五大聲說話：“帶上你們的東西，咱們回家。”跟着囑咐一聲：“所有東西收拾到一起，放山洞裡面，被褥鍋碗這些東西就不要了。”
孩子們低低迴應一聲，明顯不怎麼樂意。
潘五知道大家心裡難受，也不勸話，幫助收拾東西。
很快收拾好樹屋，把被褥、衣服等東西疊好捆綁起來，套上布袋封好。也是把山洞裡面重新收拾一下，最後，便是離開這裡。
孩子們有些害怕，問出去以後會不會有壞人？
潘五說：“只要我在，就不敢有壞人。”
一行七八十人上路，多是背個小包裹。潘五懷抱潘無望的小孩，名字叫潘元。慢慢跟在四個女人身邊。
這四個女人出身青樓，潘五花錢贖出來，從那以後就是跟着一直跟着潘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