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畢業證書。
在第二學年的時候,他們在泥瓦匠的邀請下,與他們臨時合作, 強闖了升學辦公室, 並且從中強行搶奪了一張血紅色的畢業證書, 但由於只有一張, 且使用方法成謎,所以,這張畢業證書就被暫時擱置,再未被拿出過。
雖然受限於自己飛速變形的身體, 但橘子糖很快找出了那張畢業證書。
溫簡言接過證書。仍是那濃稠的、猶如未乾鮮血般的紙張, 上面寫着幾行漆黑刺眼的文字。
【育英綜合大學畢業證書】
姓名:___
性別:___
學號:___
恭喜您修完教學計劃的全部課程, 評級___, 准予畢業。
簽發人:
■年■月■日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 這個畢業證書的格式都很標準,除了比現實中的畢業證書稍微少了些內容之外, 其他的都沒什麼太大差別。
橘子糖靠在牆上, 有些困難地喘着氣,雖然還沒過去多久,但她的腹部的腫脹鼓起已經變得格外恐怖, 半透明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白色。
“你想怎麼做?”
她問。
“……”
溫簡言沒回答,注視着手中的畢業證書, 深呼吸。
死亡的威脅已經迫在眉睫,但正因如此,才必須更加謹慎,不能因小失大,隨意處置——他們現在手中可是有着能直接通關的寶貴車票, 絕不能功敗垂成。
“放心,隨便試。”
橘子糖像是看出了溫簡言的猶豫,她勾起沒有血色的嘴脣,露出招牌的甜美微笑,語氣鎮定而狂妄,“我兜底。”
溫簡言擡起眼,深深看了橘子糖一眼,無聲地點點頭。
那就試。
他打開商城,花費50積分兌換了一支普通的鋼筆,然後將畢業證書放在桌上,筆尖毫不猶豫地落下。
姓名:橘子糖
性別:女
學號:180035
恭喜您修完教學計劃的全部課程,評級合格,准予畢業。
文字出現在紙上,但不知爲何卻變得十分暗淡,需要湊近才能看清
在寫完合格兩字之後,一股陰冷的寒意卻席捲了溫簡言的全身,下一秒,原本已經寫在紅紙上的暗淡文字開始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噬,一個又一個地消失。
與此同時被抽走的,還有溫簡言的生命力。
溫簡言眼前發黑,按着桌面的手背青筋暴起,整個人幾欲摔倒。
但下一秒,所有的負面狀態全都消失無蹤。
時間倒流。
溫簡言下意識地擡首。
“繼續。”
橘子糖靠在原處,她臉色青白,額頭遍佈冷汗,但臉上仍然帶笑:
“我說了,我會給你兜底。”
好,那就繼續。
溫簡言深知,每個主播的天賦代價都極大,正因如此,他才決不能將橘子糖換來的寶貴時間白白浪費掉。
他低下頭,視線掃過重新變得空無一物的畢業證書。
和他之前的猜想一樣,這個【畢業證書】的確能送他們通關,但在SS副本中,就算是捷徑也危機四伏——寫證書失敗的後果剛剛溫簡言也經歷了,如果遇到這種事的人不是他,現在可能已經被吃掉了生命力,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呢?
溫簡言盯着血紅色的紙張,腦海中忽然閃過升學老師爲他們簽署升學文件的畫面,青白的手指上塗抹着血紅色的指甲油,手中捏着一隻鋼筆,鋼筆尖流淌出同色的墨水,隨着文字出現,之間的顏色變得暗淡——
他一怔,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溫簡言擰開鋼筆的墨水管,將裡面的墨水盡數擠了出去,然後狠狠心,扎破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鮮血盡數灌注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再次開始在紙張上書寫。
鮮紅的文字出現在了紙張之上,但卻完全沒有像剛纔一樣變得黯淡無光,反而清晰地浮在紙面上,一眼就能看清。
在將其他信息補全之後,溫簡言將“合格”二字填在了下方的空格上,屏息等待着。
但這一次,剛剛生命力被吸取的情況卻並未出現,一切正常。
溫簡言長舒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在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之後,溫簡言的寫字速度開始加快,筆尖向下移動,落在最後一個空格上,然後游龍舞風地簽下“張雲生”三個字。
可是,在寫完這幾個字之後,熟悉的陰冷感再次出現。
“?!”
溫簡言倒吸一口冷氣,眼前持續發黑。
不對?
一般來說,畢業證書上寫的不應該都是校長的名字嗎?
下一秒,時間倒流,所有的異樣都盡數抽離。
溫簡言試着進行了其他的嘗試和改動,但仍舊在最後一關上折戟。
時間再次倒流。
第三次了。
這是橘子糖第三次在副本內發動天賦了。
溫簡言晃了下身子,扶住桌角,經歷了整整三次時間倒流,就連他都感到胃裡開始翻江倒海了,更遑論天賦的主人?
他不由得再次向着橘子糖望去。
橘子糖臉色比剛纔還要難看,不知道是不是溫簡言的錯覺,她本就纖細的身形越顯瘦小,幾乎要撐不起身上的衣服了,唯有高高隆起的腹部顯得詭異而畸形。
即便自己已經瀕臨絕境,但小女孩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明豔可愛。
她歪了歪腦袋,平靜的聲音中帶着對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瘋狂:
“繼續。”
“……好。”
溫簡言咬緊牙齒,再次低下頭。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前期的一切都很順利,最終,他的筆尖在最後一個空白處停下,懸而未落。
難道張雲生不是校長本名?不,就算真的不是,也不該影響到現在的局面——畢竟,就連他這個把探索度推到98%的人對此都毫無線索,其他人更不可能得知了——那麼,難道要寫紅衣女老師的名字?
過強的壓力令溫簡言的額角滲出冷汗,就連掌心都一片滑膩,險些握不住筆。
可他並不不知道她的名字。
忽然,他的視線落在了空格前方。
【簽發人】。
那三個字鮮明扎眼。
等一下,難道說……
筆尖顫動,但還是堅定落下,伴隨着“沙沙”的響聲,潤滑的鮮血從筆尖流淌出來,流暢的線條構成一個個熟悉的文字:【溫簡言】。
溫簡言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呃——啊!”
一股錐心的疼痛從握着筆的指尖傳來,像是某種破壞力極強的東西從他的手指處鑽了進去,溫簡言控制不住地慘叫出聲,整個人踉蹌退去。
要知道,自從他變成異類,所有的觸覺都變得遲鈍了,這還是第一次他如此鮮明地感受到痛苦,就像是撲面而來的浪潮一樣將他吞噬。
這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事。
難道——
溫簡言掙扎着擡起眼,向着橘子糖的方向看去,只見對方低着頭,愕然地注視着自己飛快扁下去的腰腹,似乎沒有想到會來的如此突然。
三個字從溫簡言的腦海中掠過:
成功了。
橘子糖同樣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忽然猛地擡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嘴巴開合:
“小心——不要在……”
她的嘴脣開開合合,但溫簡言的耳朵裡卻被灌滿的嗡鳴,他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向後倒去,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地上,但卻沒有任何痛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退潮一樣散去,剩下的只有廣袤無垠的死寂。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
終於,耳朵裡的嗡鳴漸漸消失,觸覺也開始漸漸恢復。
溫簡言來不及檢查自己的狀態,只是艱難地撐着地板,直起身,向着不遠處看去。
靠牆的位置空空如也。
橘子糖已經消失不見了。
“……”
見此,溫簡言才終於緩緩地長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謝天謝地。
橘子糖已經離開了副本。
溫簡言躺在地板上,注視着頭頂的天花板。
現在將橘子糖送出去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脣裡似乎也有湖水的甜腥。
他下意識地擡手摸摸自己的肚子。
溼漉漉的襯衫下,是緊實的小腹,此刻正隨着呼吸急促起伏,但卻並沒有任何異常。
難道是喝的數量不多,所以沒有事?
還是說他現在狀態已經太異常了,所以反而產生了免疫?
無論如何,這都算是好事。
溫簡言晃晃腦袋,在確認自己的狀態完全恢復之後,這才拽着旁邊桌子的桌角,踉蹌地站直身體。
畢業證書仍然躺在原處,並未隨着橘子糖消失而消失,但是,上面的文字卻已經被盡數抹去,一切都變得像新的一樣。
忽然,溫簡言的餘光掃過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忽然一怔,再次定睛看去。
他的右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的指甲蓋,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血一樣濃稠的鮮紅色,在暗淡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簡直——
就像那位升學老師一樣。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我去……我去!!!”
“媽耶,這個副本真的用心歹毒,雖然給了主播們離開副本的捷徑,但實際上是安了個定時炸彈。”
“對,雖然名字被寫在畢業證書上的主播能順利通關,但簽署人卻不行,反而會被副本侵蝕同化,簡直就是在強迫主播內鬥啊!”
“如果十指全都變紅的話,應該就會成爲新的升學老師吧?”
“看這樣子估計是的,嘖嘖嘖,想不到啊,主播在同時當上學生會成員和社團成員之後,現在又要去搶升學老師的飯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紅衣女老師:我去你大爺的!”
溫簡言很快從發現自己指甲異常的驚愕情緒中抽離出來——債多不壓身,蝨子多了不愁,他對自己的異常已經很適應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
隊友不僅沒有回任何信息,距離午夜也還剩最後不到十分鐘了。
溫簡言將手機揣回口袋裡,快步向着副校長室的門外衝去。
行政樓距離舉辦畢業典禮的操場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校園裡又有無形的怪物在徘徊,他的時間很緊迫,必須立刻行動了,不然他真的有可能趕不上最後的典禮。
溫簡言衝下樓。
他注意到,原本始終亮着紅色燈光的學生會走廊此刻變得漆黑,裡面再無半點聲息,一樓的社團成員活動室也是同樣。
看樣子,這一最後的盛大典禮,也讓副本的NPC全部出動。
溫簡言收回視線,大步衝出行政樓。
黑紅色的天空壓在腦袋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血紅色的肉管似乎變得更加密集粗壯,甚至在有規律地蠕動着,充滿了生機勃勃的生命力。
溫簡言沿着記憶中的路徑一路狂奔。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原本始終徘徊在校園中的龐然大物也不見了蹤影,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條條粘膩溼滑的痕跡,每一條軌跡都直直通向遠處的人工湖。
溫簡言沒時間思考原因。
畢竟,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是關鍵,那些怪物消失,反而爲他及時趕到操場創造了條件。
很快,體育館的穹頂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距離午夜還有足足五分鐘。
足夠了。
溫簡言鬆了口氣,稍稍放慢了腳步。
然而,正當他準備走向操場入口的時候,卻忽然感到自己腳下的步伐像是有千鈞重,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
等一下,這是——?!
正當溫簡言驚疑不定的時候,忽然,一旁傳來了均勻而緩慢的鼓掌聲。
“我就知道,你是一定能成功趕到的。”
那聲音極其熟悉,陰冷柔滑中還帶着一點怪異的沙啞。
溫簡言感到一陣冷意順着脊背竄起,他的喉頭動了動,緩緩扭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陰影中,兩個人緩緩走出。
爲首那人有着一張慘白僵硬、彷彿覆蓋着一層厚厚石灰的臉孔,一雙陰森的雙眼死死地釘住了溫簡言,最恐怖的是,他的半邊臉像是烈火燒過、又好像是被濃硫酸腐蝕過一樣,皮肉和眼珠都消失了,黑洞洞的眼眶凹陷進去,只剩下焦黑的骷髏骨架,在黑紅的天空下看着格外滲人。
是泥瓦匠。
他居然還活着?!
溫簡言:“……”
他的確有想到,之前的那個“陷阱”很有可能沒法將一個擁有不知名底牌的頂級主播困死,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還真能這麼巧合地落在對方的手裡。
泥瓦匠微笑着,上下打量着溫簡言,意有所指:
“你倒是變了不少嘛。”
他那張一半骷髏的臉孔因這個微笑而變得越發詭譎:“都不太像人了。”
不,不算巧合。
注視着向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的泥瓦匠,溫簡言的背後直冒冷汗。
這顯然是一場計劃中的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