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溫簡言低頭琢磨的時候,索索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呃……大佬?”
溫簡言循聲看去。
不遠處,索索似乎已經做好了播放最後一次電影的準備。
他手中拿着磁帶,試探性地問:“怎麼?您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不,沒了。”
溫簡言搖搖頭,將手機收回到了口袋裡,走了過去。
黑紅粘稠的鮮血滴落在磁帶上,盈盈晃動,很快,屬於人類的猩紅血液滴答落下,轉瞬間被下方的磁帶吸收殆盡。
這意味着,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電影播放即將開始。
而在這次播放之後,索索也將必須作爲考生給出自己的畢業論文。
伴隨着膠捲轉動的聲音,熟悉的黑暗兜頭罩來。
等光線再次亮起時,溫簡言卻驚愕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出現在熟悉的電影場景之中。
他扭頭四下環視,有些驚愕地眨了眨眼。
自己現在好像正坐在……
一個電影院裡?
這裡的陳設很老舊,下方的紅色絲絨坐墊發暗,兩邊的扶手上油漆斑駁。
除他以外,整個電影院裡空無一人。
溫簡言試圖撐着扶手站起身來,但卻像是被固定在了椅子上,半點無法動彈,似乎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他離開。
糟糕了。
溫簡言不由得心下一沉。
和舞蹈課一樣,這三次“播放電影”的難度也是遞增的——第三次是最難的,但卻是他作爲“旁聽生”唯一無法無法參與的。
溫簡言坐在電影院裡,眉頭緊皺,心事重重。
對他而言,索索可並不算得上一個什麼可以信得過的夥伴。
索索是個標準的中層“夢魘主播”。
他有過副本的經驗,也有對形勢進行判斷的眼力,圓滑世俗,敢下狠手,捨得將隊友留在危險之地保命,也肯放下身段服從曾有齟齬的人所施加的強權。
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着,索索這個人本身毫無底線,更沒有什麼值得信任的價值。
畢業論文的完成已經足夠困難,還要去宿舍樓拿到那對他本人而言並沒有價值的“線索”……在沒有自己監督的情況下,溫簡言對此並不樂觀。
正在溫簡言沉思之時,頭頂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
伴隨着膠捲轉動的細微聲響,前方黑暗的幕布開始亮起,三個大字出現在了正中央。
【第一幕】
“……!”
溫簡言一凜,立刻清空了自己的思緒。
現在不是思考索索是否會按照自己指示行動的時候——
電影要開始了。
溫簡言的視線定焦在幕布上,脊背下意識地繃直。
但是,幕布上出現的卻不是電影的畫面,而是……
黑白的剪影動畫?
溫簡言一怔。
不遠處,黑白動畫已經自顧自地播放了起來。
伴隨着歡快的背景音樂,幕布上出現了小男孩和小女孩兩個小小身影。
他們手拉手晃動着身體。
一切看着都是那樣的可愛優美,像是給小孩子播放的啓蒙動畫一樣,簡單、直白、且快樂。
他們遊戲,歡笑,跳舞。
簡直就像是一個簡易版的童話故事。
溫簡言專注地注視着這一切,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進去。
忽然,伴隨着一聲怪異的“滋啦”聲,電影右側幕布上的影像似乎受到了什麼干擾,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點。
小女孩的剪影忽然呆立住了,她似乎看到了什麼,定定地注視着電影右側幕布的雪花點,然後鬆開了一旁小男孩的手,顫抖着後退了一步,似乎十分……
恐慌?
溫簡言背後一涼。
伴隨着膠捲轉動的聲響,幕布黑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四個大字——
【中場休息】
“?”
溫簡言眨眨眼,有些沒緩過神來。
第一幕……
就這麼結束了?
溫簡言坐在暗紅色的座椅上,注視着不遠處的幕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事實上,在發現自己身處電影院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自己接下來將要看些什麼。
既然這是電影鑑賞課,那自然也就需要一部電影來鑑賞了。
而幕布上出現的黑白剪影雖然不在意料之中,但溫簡言對此也並沒有多驚訝。
畢竟,溫簡言不是這部電影的正式報名者——既然他之前就已經無法參與全程了,那麼,播放給他的“電影”是簡化後的版本也很好理解。
但第一幕的劇情卻的的確確出乎了溫簡言的意料。
他本以爲,這部電影的第一幕無論如何也該播放到驚變發生時爲止,沒想到……居然到這裡就結束了?
“砰!”
頭頂傳來一聲響聲,電影院重新亮起。
溫簡言忽然注意到,剛剛還空無一人的電影院前排,此刻卻多出了一道陰冷的背影。
那人背對着他,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間,一動不動,也不出聲。
“……”
電影院內安靜的嚇人。
毫無緣由地,溫簡言感到自己的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他注視着那看似沒有任何威脅的背影,莫名感到一絲奇怪的熟悉感。
他的頭腦飛速轉動,開始拼命搜尋着自己的記憶——那人是誰?是副本中的某個NPC嗎?學生會裡面的?還是某個老師?
好像都對不上號。
在溫簡言找到答案前,頭頂的燈光熄滅了,電影院再次變得一片漆黑。
伴隨着膠捲轉動的聲響,三個字出現在不遠處的幕布上:
【第二幕】
溫簡言的視線被迫從第一排的那道背影上抽離,重新落回了熒幕之上。
第二幕的劇情,就和記憶中的相符了。
剪影小人手牽手偷偷溜進了高大的建築物,在短暫的黑暗之後,他們驚慌離開,而在他們的身後,遠遠地跟着一個溼漉漉的虛影——
而它的輪廓和前方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溫簡言注視着屏幕上的兩個小人驚慌地四下躲藏,但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遠方。
四部電影之中,王妮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主角。
但實際上,她纔是那個真正的核心人物,不是嗎?
明明李察和王妮一起進入了體育館,但打破界限、被鏡像入侵的人只有王妮一個,不是嗎?
溫簡言本以爲這只是某個巧合,或許是她湊巧做對了——或者做錯了——某件事,畢竟這種事情是有可能發生的,不是嗎?
但在剛剛看第一幕的時候,溫簡言忽然意識到,好像不是這樣的。
日記本中,王妮曾在校長剛剛上任的時候就表現出不適。
她認識校長?
還是……?
但無論如何,她都肯定知道些什麼。
否則的話,溫簡言也很難相信,爲什麼兩個明明本該一無所知的大學生,能在短短一週內找到真相……甚至找到摧毀一切源頭的方法。
如此反推回來,有沒有一種可能——只有王妮的鏡像被放了出來,而李察僅僅是對水產生了畏懼,其實也並非只是某種巧合?
溫簡言沉思着。
幕布上,新的剪影從地面上的小女孩身體中孵化而出,而那個剪影有着空洞的眼眶。
小男孩蜷縮在角落哭泣,孤零零的。
一封信被風送來,飄飄蕩蕩地落在了腳邊——那是王妮落在食堂的信封,她沒有來得及在死亡前寄出它,但卻因爲一場意外恰好將它落在了食堂裡。
而上面早已署好了名。
小男孩抽泣着打開信封。
——溫簡言讀過上面的內容,清楚地記得上面的每一個字。
下一秒,他跌跌撞撞地衝向遠處。
第二幕結束。
頭頂的燈光“砰”的亮起。
強光之下,溫簡言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眼,在短暫而快速的眨眼過後,眼前的干擾的光暈才終於消失。
【中場休息】的字樣再次出現在屏幕上。
忽然,溫簡言毛骨悚然。
那個原本坐在第一排的背影,不知何時起已經向後挪了一排,坐在了第三排。
而溫簡言的位置在第六排。
驟然縮短的距離,令溫簡言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一動不動的肩膀,和漆黑的後腦勺,心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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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它能動??
他身爲旁聽生,應該不至於在別人畢業論文的時候受到生命威脅的吧??
在短暫的停滯之後,溫簡言開始再次試圖從座位上掙脫,只不過這一次用上了道具。
褪色的扶手發出哐哐的聲音,但身體卻仍舊被固定在座位上。
身後,膠捲轉動的聲音再次響起,象徵着中場休息的結束。
不。不不不——
溫簡言瞪大雙眼。
只可惜,事與願違。
電影院再次黑了下來。
屏幕上,幾個大字緩緩浮現。
【第三幕】。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某種無形干擾的緣故,這一次,幕布上的雪花點更多了,整個畫面都顯得有些難以辨認。
而在一片斑駁中,是一個熟悉的紙房子。
紙張做的火焰在屏幕上跳躍着,很快便將那房子吞噬了。
——溫簡言曾親眼目睹這一幕。
李察拎着從校長辦公室內拿到的燈,衝向了體育館,點燃了一切。
【記憶】本該在這裡結束。
但【電影】沒有。
在幾乎吞噬整個屏幕的火焰中,小男孩蹲下身,撿起了燈。
在安靜地矗立幾秒之後,他轉過身,孤零零地轉身向着遠處走去——就好像……自己的工作還沒有做完一樣。
而正在這時,曾在第一幕出現過的雪花點再次佔領了大半個屏幕。
小男孩呆呆地注視着黑暗的方向,像是被迷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嗎?
真的可以嗎?
只要——就行?】
小男孩的剪影再次上前一步,他緩緩擡起握緊的雙拳,向着面前的黑暗遞了過去。
下一秒,屏幕黑了下去。
等再亮起時,畫面已經斑駁得不像樣子了,在這一片混亂的雪花點中,只能看到小男孩孤獨的剪影。
他彎下腰,把腦袋埋到了黑暗中,小小的身體有規律地起伏着。
咕咚、咕咚、咕咚。
溫簡言忽然意識到——
他在喝水。
溫簡言記得清楚,自從離開游泳池之後,李察就不再喝學校裡的水了。
而他現在居然在喝水。
在幾乎已經無法辨認出具體畫面的斑駁暗影中,小男孩的剪影倒在地上,不再動彈,而他的肚皮高高鼓起。
他似乎是……
死了。
“……”
溫簡言坐在原地,感到自己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浸溼。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見到李察的屍體是什麼時候。
是在宿舍樓,五層,盥洗室。所有的水龍頭都大開着,水流嘩啦啦地流淌,每個水池都滿滿當當。
李察的屍體躺在地面上的積水裡,掌心裡躺着兩顆被生挖下來的眼珠,而肚皮則像是喝滿水一樣高高鼓起。
耳邊一片寂靜。
所有的音樂都消失了,只能聽到膠捲轉動的聲音,單調刺耳,令人渾身不適。
溫簡言的心臟高高提起,但屏幕上的畫面始終沒有任何改變。
在短暫又漫長的數秒過後,忽然,有什麼動了。
小男孩高高鼓起的肚皮下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動,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整個過程沒有一絲聲音,但卻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不適感。
終於,一個新的影子破體而出。
那看上去輪廓和原本的小男孩一模一樣,唯一和先前不同的,是那一雙空洞的眼眶。
斑駁的雪花點爬滿了整張幕布,所有的畫面都被黑暗吞噬。
溫簡言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忽然,第一幕那歡快的樂聲再次響起。
黑暗散去,眼眶空空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手拉着手,快樂地跳着舞。
【THEEND】
幕布黑了下去。
電影結束了。
黑暗中,溫簡言聽到自己紊亂的心跳聲,掌心裡一片溼冷。
他的腦海中念頭很多。
索索那邊呢?成功了嗎?他和自己一樣知道了客觀題的答案了嗎?是否有從盥洗室裡拿到關鍵性的紙卷?
既然電影結束了,那他作爲“旁聽生”是否可以離開了?
更重要的是,那個——
“砰”的一聲,頭頂的燈光亮起,照亮了偌大的老舊電影院。
在看清的周圍的瞬間,溫簡言幾乎忘記呼吸。
一個人坐在他正前方的座位上。
背影陰冷,一動不動。
“……”
溫簡言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背影,距離太近了,他甚至能夠嗅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濃重的福爾馬林氣味。
粘稠、潮溼、甜膩。
毫無預兆地,那影子動了。
他緩緩地、無聲地扭轉肩膀,帶動脖子,頭顱,一點點地轉過身。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溫簡言緊張得冷汗直冒。
他一邊試圖使用各種道具,一邊死死盯着前方的背影,餘光瞥見對方死白的臉頰正在持續放大,心跳幾乎停跳——
忽的,溫簡言眼前一黑。
“?”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失去重心,仰面向下倒去。
兩秒之後,溫簡言發現自己倒在地上,而視野內是黑紅色的、旋轉之中的天空。
“……”
他眨眨眼,花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離開了那個詭異的電影院,回到了副本之中的宿舍樓下。
“咳、咳咳咳!”
一道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一旁響起,溫簡言被嚇了一跳,急忙扭頭看去。
是索索。
對方俯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一起咳出來一樣。
他看起來很是狼狽,身上髒污,鮮血黑紅交錯,很難分清究竟是來自於怪物的,還是屬於他自己的,捂在臉上的手掌是焦黑的,像是被烈火炙烤過一樣,扭曲變形,就連食指和中指都被粘合在一起,撕裂的皮肉滴答淌血。
雖然看着悽慘,但至少是成功活下來了。
溫簡言起身走了過去,伸出手:
“論文完成了?”
索索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顫抖着伸出手,藉着溫簡言的力氣站起身來,嗓音嘶啞,幾乎失聲:“謝謝。”
溫簡言上下打量着他,“多少分?”
索索笑了一下,似乎扯到了什麼傷口,整張臉都扭曲了一下。
“咳……咳咳!”
溫簡言拍拍他的背。
索索顫抖着手,取出一瓶用尖底玻璃小瓶盛放的道具,一口飲下,才總算恢復了些。他抹了把滿是灰燼、汗水和血水的臉,回答道:
“61。”
“嘶……”溫簡言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分數,很險嘛。”
索索苦笑:“可不是嘛。”
正在兩人交談之際,忽然,空中傳來一道平直的系統音:
“叮!”
“【育英綜合大學】副本第三學年即將結束,第四學年即將開始!”
“畢業典禮將在一小時後於操場開始,請大家抓緊完成畢業論文,若在畢業典禮前仍未完成,將失去畢業資格。”
溫簡言一怔,急忙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
現在正正好是23:00,還有一個小時到十二點。
果然,和他先前猜測的一樣,【育英綜合大學】第四學年的時長再次縮短,而“畢業典禮”正是本學年唯一、也最關鍵的活動。
如果有人沒有在這之前完成畢業論文,也就將無法從育英綜合大學畢業。
這也就意味着……
無法通關。
溫簡言再度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收件箱。仍然沒有其他人的消息。
這也太不對勁了。
他皺着眉,有些心神不定。
耳邊的系統聲仍在繼續。
“……截止畢業典禮開始之前,論文分數最高的學生將被選爲代表上臺發言,並由校長爲其頒發優秀畢業生獎章。”
與此同時,【育英綜合大學】直播廣場上的大屏幕中,出現了一個嶄新的排行榜。
那是已經完成論文的學生,按照分數從上到下進行排列的榜單。現在只有差不多十人完成了論文,不過數字仍在持續增加。
陳澄、雨果、蘇成幾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最引入注目的必然是榜首——鮮紅的分數遙遙領先。
【NO.1溫簡言】
【分數:S】
“……請大家努力學習,爭取畢業!”
系統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對,對了,”一旁傳來索索的聲音,將死寂打破,“這個給你。”
溫簡言一怔,扭頭看去。
只見索索伸出一隻焦黑的手,遞到他的面前,血肉模糊的掌心裡,躺着一張皺巴巴、溼漉漉、邊緣被火燒得捲起的紙張,邊緣還纏繞着幾綹漆黑髒污的頭髮。
“這是……”
溫簡言一愣。
“你要的不是這個?宿舍樓五層盥洗室下水管道里的——”似乎是因爲說話時間太長了,索索再次悶咳了起來,十幾秒後他才終於停下,“裡面本來應該有三張,但都怪那該死的火,現在只剩下一張了。”
“……”
溫簡言站在原地,沒立刻回話。
索索居然真的去取了?甚至還成功取到了?這簡直——
“我這次之所以能完成——咳咳咳!——完成畢業論文,還是多虧了你給我的情報,”索索把紙遞給溫簡言,“總之,謝謝了。”
溫簡言接過那張皺皺巴巴的紙。
索索轉身欲走,忽然止步,不放心地扭頭確認道:
“我們兩清了,對吧?”
“當然。”溫簡言點頭,緩緩道,“兩清了。”
索索現在已經完成了論文,自然也無法再回到之前的場景中了。
結局已經無法改變,也就只能接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索索鬆了口氣,轉身快步消失了。
雖然建築物外有怪物在遊蕩,但對現在的他來說……無論哪裡都比溫簡言身邊安全。
溫簡言低下頭,小心地展開被火焰燒焦的紙張。
即便忽視上面的焦痕、指印,它也已經被浸泡得足夠脆弱了,邊緣還有被長久夾在文件檔案中留下的印子。
溫簡言必須十分謹慎,才能在這個過程中不將它撕成兩半。
終於,在漫長的三十秒後,他成功地將那張軟綿綿、溼漉漉的紙展開。
果然,這一次,紙張原本空白的表面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溫簡言歪頭打量着那張紙,努力分辨着上面的文字和圖案,幾秒之後,他似乎辨認出了什麼,微微一怔。
這好像是……
【育英綜合大學】的地圖?
沒錯。溫簡言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的確是【育英綜合大學】的地圖。
瞧,這裡是宿舍樓,那邊是行政樓、教學樓、體育館、操場……
在副本中待了這麼長時間,溫簡言已經將整個校園的地圖記得滾瓜爛熟,而他腦海中的每個場所都能從這張紙上找到對應的簡化截面。
但除了這些熟悉的建築物,上面還有更多的東西、
那是一條條奇怪的輔助線。
它們遍佈整張紙,幾乎毫無邏輯,密密麻麻,十分曲折,看得人眼花繚亂。
也正是因爲有這些亂糟糟的線在,溫簡言纔沒第一眼就認出這居然是【育英綜合大學】的地圖。
所以這些輔助線究竟是什麼?
溫簡言皺着眉,歪頭打量着眼前這張地圖,用手指細細地將紙捋平,忽然,他眼尖地從地圖角落、被火焰燒焦的地方,找到了幾個模糊的字。
“……施工……圖?”
他喃喃念道。
話一出口,溫簡言就愣住了。
施工圖?!
根據日記裡的內容,體育館的翻修是在新校長到來後開始的,也就是說,他現在手裡拿到的,其實就是它的施工圖?!
溫簡言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他屏住呼吸,目光開始在紙面上飛速搜巡,很快找到了體育館的位置。
果然,體育館上的輔助線是整張地圖中最多的。
溫簡言將紙湊近到鼻尖,仔細端詳着體育館的界面,忽然,他一怔,目光落在了體育館的一角。
那裡正是其中一條輔助線的開端。
這裡……
腦海中,平面的圖案和記憶中的立體建築物終於出現了重合。
——從更衣室內蔓延出的水管連接着老舊的閥門,閥門擰開,漆黑的水會注滿泳池,成爲【鏡面】的入口。
等一下。
【水】?
在這一瞬間,像是閃電從天空中劃過,撕開了黑暗的一角。
溫簡言定在原地,幾乎忘記呼吸,唯有心臟在胸腔內瘋狂鼓譟,撞得肋骨生疼。
爲什麼在離開體育館之後,李察會如此畏懼接取學校裡的水,卻並不抗拒瓶裝水?
爲什麼在這個副本里,用來回復san值的道具會是小賣鋪內賣的瓶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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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李察屍體的背影總是溼漉漉的。
溫簡言捉緊手中的圖書,視線落在那一條條輔助線上,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手臂上的汗毛也倒豎起來。
爲什麼校長要修建游泳池,而施工的時間要遠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要長……
爲什麼第一次進入更衣室內,他被幻覺魘住之前前,會聽到了水管內傳來的怪異空響。
爲什麼當怪事發生時,總會有黑水一次次注滿泳池,慘白的屍體在其中沉浮。
圖紙上的這些輔助線,全部都是水管,而校長所做的“工程”,也絕非僅僅只是修建一個帶有游泳池的體育館——而是整個校園裡的流水管道!
游泳池不過只是從中顯露出來的冰山一角,是被改變的管道網中具象可視的存在。
而其他的,全都被隱藏在地面之下,無人得以窺得全貌。
“……”
溫簡言緩緩擡起頭,視線落在頭頂的天空之上,不由得感到一陣戰慄。
黑色的天空,血紅色的脈絡彼此交錯。
簡直就像是手中圖紙的完全體。
這些管道連接在副本中每個NPC的身上——老師、社團成員、學生會……而在那一個個皮囊裡,包裹着的正是那熟悉的黑水。
溫簡言的額頭滲處冷汗,他低下頭,視線再一次落在了手中的圖紙上。
在意識到這些輔助線究竟是什麼之後,他終於看懂了這張圖。
無數蔓延的線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整個校園都牢牢困死,他的目光追隨着這些線條,最終鎖定在圖紙左上角。
那裡是這張網絡的中央、也是每條管道的源頭與核心。
也是游泳池內管道所通向的地方。
那是……
人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