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簡言對自己的無恥行徑毫不遮掩,其態度坦蕩可謂聞所未聞,就連泥瓦匠本人都被整的愣了兩秒。
在他愣神之際,紅衣女老師已經逼至近前,一場慘白的臉孔上帶着猙獰的微笑,一股陰冷腐臭的陰風兜頭撲來,令人寒毛直豎。
泥瓦匠瞬間回過神來,不得不正面抗下這一次致命的襲擊。
身後,傳來了溫簡言刻意壓低的聲音:
“對了!把她引到裡面去,別在外面!”
要知道,這層樓可不只有一間辦公室。
要是將這層樓中剩下的學生會成員引來,他們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在逼人的恐怖泥瓦匠蒼白如蠟般的額頭上滲出細汗,用餘光向着正給自己遠程指導的溫簡言看去,之間對方不知何時又退後了兩步,和自己拉開了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距離。
見泥瓦匠看過來,青年的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十分真誠地給他加油道:
“大哥你最棒了,我相信你!”
泥瓦匠:“……”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你……我……啊這……”
“謝謝,已經替泥瓦匠血壓高了。”
“咱說真的,做人可以無恥,但不可以這麼無恥。”
“啊啊啊啊好崩潰,我還在擔心你小子被人當人質,結果是你把人家當工具人是吧?!”
另外一邊。
在道具的遮蔽下,橘子糖有些不放心地向着泥瓦匠和溫簡言的方向瞥去一眼,但很快,她收回視線,向着身後的那人招招手,低語道:
“走。”
雖然她對泥瓦匠和溫簡言一起合作並不放心,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繼續下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向着門內走去。
辦公室內和記憶中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橘子糖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辦公室的最後方,找到了屬於紅衣女老師的那張辦公桌。
“看着外面。”
丟下一句冷淡的命令後,橘子糖蹲下身來,開始飛快地在辦公桌內動翻西找。
和溫簡言的快速細緻不同,橘子糖的動作要簡單粗暴的多,不過短短几分鐘,整張辦公桌就像是被龍捲風捲過一樣,只剩下一片狼藉。
但在上上下下翻過一遍之後,卻並沒有找到畢業證的影子。
橘子糖對此倒也不是太意外。
畢竟,畢業證可是關乎着副本通關的重要道具,要是真那麼好找,這個副本也就沒必要被評爲SS級了。
她伸手到口袋裡,摸出了之前溫簡言給她的兩顆眼珠。
使用眼珠是有代價的——很大的代價。
根據溫簡言之前的總結,在鏡像世界之外時,穿透死人的雙眼向外望去,一次會消耗5點san值,而在鏡面世界內,則會消耗20點,並且會招致恐怖的疼痛和幻覺,一般人很難挺過五秒。
橘子糖掃了眼右上角。
……最多隻能使用兩次。
所以,必須要保證每一次都發揮出它應該有的價值。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兩隻眼球舉到眼前。
霎時間,整個視界都被染成一片血紅。
十秒後,橘子糖的手指猛地一收,纖細的身體猛地佝僂下去,像是弓弦般緊繃,又像是風中的樹葉一般顫抖。
“怎麼了?”
屬於泥瓦匠小隊的隊員上前一步,雙眼微動,伸手向着她的方向探去。
“……滾。”
橘子糖側過頭,嗓音嘶啞冰冷。
黑暗中,透過手指的縫隙,一雙猩紅欲滴的恐怖雙眼看了過來,隊員的手指一僵,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橘子糖用力地深吸一口氣,緩緩直起身子。
“你們隊長那邊有動靜沒?”
她用看似尋常的語氣問。
隊員回答道:“沒有,迄今爲止都很順利。”
橘子糖一頓,擡眼越過辦公桌向前看去。
她沒想到,對方的仇恨能被引得這麼徹底,畢竟雨果不在,她還預期自己至少得多補幾個道具呢,但沒想到,NPC居然對他們的行動毫無覺察,只心無旁騖一心撲在攻擊上,這點也屬實是有些超出預期。
“……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泥瓦匠的隊員有些意外地說道。
顯然,他也沒料到這個方案效果會這麼好。
直播間:
“嗯……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和運氣無關,單純只是溫簡言太欠揍了,所以NPC除了弄死他之再也想不了別的了呢?”
“啊啊啊啊,什麼地獄笑話。”
“笑死了,而且說實話,我覺得那邊泥瓦匠也快要想把他弄死了。”
……
泥瓦匠確實有這種想法。
而和橘子糖說法相符的是,這個NPC的恐怖程度遠超之前泥瓦匠所遇到的所有NPC,而溫簡言根本派不上用場。
畢竟,一般人確實也很難想到,一個前十在實戰中居然會如此沒用。
這甚至不是裝出來的。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泥瓦匠的確並想放他自生自滅,但是,和乏善可陳的實戰技巧相對的是,溫簡言的逃跑水平和脫戰水平高超至極。
每一次總能吱哩哇啦地跳到他背後讓他救命,甚至反而會招致更糟糕的局面。
爲了抵擋住其中一次必死的襲擊,泥瓦匠甚至不得消耗掉了幾個非常珍貴的道具資源。
光是面前這一個紅衣女老師就已經令泥瓦匠疲於應對,更別提還帶着一個除了保命之外完全沒用,甚至還時不時給自己拖拖後腿的隊友……
在身心俱疲的同時,泥瓦匠殺心漸起。
他扭頭看向溫簡言,眼底有不知名的黑暗情緒在涌動。
像是某種對危險感知極度敏銳的動物,溫簡言動作一頓,悄悄往後挪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他:“呃,怎麼了哥?”
泥瓦匠:“……”
……算你小子運氣好。
他用力閉了閉眼,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將自己的情緒強壓下來似的。
幾秒之後,泥瓦匠睜開雙眼,陰沉沉地看向溫簡言,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退後。”
“好嘞!”
溫簡言秒應。
在逃跑這方面,他從來不說二話,甚至都不需要問問題都能直接行動,熟練到彷彿已經將一整套流程刻入了DNA中。
青年一溜煙跑遠了。
“……”
見此情形,泥瓦匠已經沒什麼話想說了。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紅衣女老師身上。
對方的臉孔在黑暗中越顯慘白,身上的衣裙猩紅粘稠,一雙漆黑空洞的雙眼一瞬不瞬地望了過來,身周的陰冷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她的雙手垂下,一滴一滴的鮮血從鮮紅的指甲尖上滴落下來,明明看着十分普通,但泥瓦匠知道,那指甲銳如鋼鐵,上面的鮮血更是恐怖,幾乎能夠腐蝕侵吞一切被觸碰到的東西。
越是這樣拖下去,就對他們越不利。
於是,泥瓦匠做出了決定。
他扭頭向後掃了一眼,像是在確定溫簡言是否已經走遠。
緊接着,泥瓦匠收回視線。
天賦開啓。
大約兩分鐘後,一切塵埃落定。
泥瓦匠站在原地,本就沒有血色的臉孔此刻越發蒼白,整張臉都像是被抹上了一層厚厚的泥灰,五官像是半融化的蠟一樣變得模糊起來,越發顯得不似活人。
在他面前不遠處的空地上,身穿紅衣的女人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裙鮮紅如初,她低垂着臉孔,雖然身周的氣息陰冷如初,但卻失去了剛剛的攻擊性,像是木樁子一樣一動不動。
但是,泥瓦匠卻並沒有顯露出半分放鬆的神情。
他清楚,這種狀態持續不了多久。
最多五分鐘。
而一旦這段時間結束,將會迎來更爲恐怖的反撲。
他扭過頭,向着辦公室深處看去,咬牙道:“——你們最好加快速度!”
“……好!”
那邊傳來了自己隊友的應聲。
橘子糖沒出聲——但這很正常,泥瓦匠也沒指望她做出什麼正兒八經的迴應。
雖然危機暫停,但溫簡言仍然老老實實地待在遠處,並沒有不識相地再湊過來,這倒是正合泥瓦匠的心意。
他站在原地,定定等待。
時間的流逝像是被刻意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走的格外緩慢。
泥瓦匠低頭一遍遍地看着時間,在心裡數着倒計時。
還剩三分鐘。
粘稠的汗水從額角滲出,順着慘白的臉孔滑下,在下巴處滴答落下。
兩分鐘。
“你們結束了沒有?”
這次,泥瓦匠的催促聲明顯變得急迫起來。
“還有多久?”
這次,那邊沒人回覆,只餘一片死寂。
泥瓦匠陰沉着臉,但腳下卻不能挪動半步,因爲他一旦離開,之前的努力就會毀於一旦。
還剩一分鐘。
老師身上紅色的衣裙似乎變得越發濃稠刺眼,垂下的指尖處,蔻丹的顏色也逐漸變得越來越鮮豔,像是下一秒就要淌下血來。
“嚓。”
寂靜中,傳來一聲細微的摩擦聲。
泥瓦匠的視線下移,瞳孔一縮。
紅色的衣裙下,那雙穿着同色高跟鞋的腳,似乎微微挪動了一下。
……遠比預計的要早。
泥瓦匠的臉色變得越發不好看起來,他的額角不知不覺已經滲出了冷汗,整個人都緊繃着,似乎在靜靜等待着什麼。
半分鐘。
“嚓。”
又是一步。
緊接着,細微的布料摩擦聲從無到有地出現,面前的紅衣女人悄無聲息地、緩慢地擡起頭,漆黑的頭髮一點點滑下——
泥瓦匠的臉色難看至極。
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正在這時,兩道身影從辦公室的後方飛奔而至。
“拿到了!”
橘子糖雙眼晶亮,“快跑!”
泥瓦匠如蒙大赦,長鬆一口氣,他盯着直挺挺站在原處的紅衣女人,緩慢退後兩步,在橘子糖二人從自己身邊飛奔而過後,才立刻轉身跟上。
一行四人衝出了辦公室。
被紅色燈光籠罩的走廊之中空空如也,原本應該等候在二樓走廊內的幾人不知所蹤。
“……”
泥瓦匠眉頭一皺。
一旁傳來溫簡言的聲音:“……其他人呢?”
他放慢了步伐。
“別停。”泥瓦匠面無表情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可……”
像是要印證泥瓦匠所說的話一般,身後不遠處,屬於升學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道身着紅衣的恐怖身影從中緩緩走了出來。
霎時間,整條走廊的氣溫都立刻下降,陰森的氣息令人戰慄。
“其他辦公室的門都關着,走廊上也沒有什麼打鬥痕跡,他們應該沒事,說不定是在一樓大廳等我們。”
橘子糖語速很快。
“相比起來,還是我們更危險。”
身後,老師的身影更近了,那一身紅裙在同樣血紅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恐怖。
衆人也沒了別的選擇,只能在走廊之上鉚足勁狂奔了起來。
很快,他們進入了樓梯間,順着樓梯一路向下。
一樓大廳到了。
這裡仍和記憶中一樣,能見度極低,空蕩而陰冷。
大廳中央,是那面象徵着退路的大鏡子,此刻仍原封不動立在原處,而在鏡子下方,躺着一道黑黢黢的影子,見人來了,就猛地彈動起來,發出了“嗚嗚”的響聲。
幾人都不由一驚,下意識地停下步伐。
忽然,泥瓦匠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皺着眉頭,快步上前走了過去,然後彎下腰,猛地伸出手,扯下了那人嘴上被捆上的布條。
那道黑黢黢的影子,居然正是之前被留在走廊中的泥瓦匠的那名隊員。
在嘴上的布條被扯下的瞬間,對方立刻咳嗽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泥瓦匠的語氣不善。
“其他幾人呢?”
“都……都……”隊員喘着氣,扭頭向着身後的鏡子指了指,“都出去了!”
什麼?
留下了幾人都是一怔。
意思是,橘子糖的那幾個隊友把人打暈,然後通過鏡子離開了這裡?
圖什麼?
他們的隊長不還留在這裡面的嗎?
身後,樓梯間內傳來了緩慢而沉重的“噠噠”聲,像是高跟鞋敲擊在地面上,在狹窄封閉的通道內迴盪着,聽着讓人寒毛直豎,背後發涼。
橘子糖眼神沉了沉。
她收回視線,道:“總之,既然已經知道去向了,那我們就先——”
橘子糖忽然頓住了,她看着泥瓦匠,問:
“——你看我幹什麼?”從剛纔開始,泥瓦匠就始終陰沉沉緊盯着她,神情喜怒難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橘子糖發問,他忽然開始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癲狂,那聲音在漆黑空蕩的大廳內迴盪着,搭配着樓梯間中逐漸接近的高跟鞋聲,聽着令人渾身發毛。
“你他媽發什麼瘋?”橘子糖皺起眉頭。
忽然,泥瓦匠猛地收聲。
即便如此,他的脣邊仍然殘留着一絲剩餘的微笑,在那張慘白模糊的臉上顯得十分詭譎。
泥瓦匠的視線像是陰冷的蛇一樣,從橘子糖的身上緩緩掠過,最終停留在了一臉茫然的溫簡言身上,陰森森的視線從青年那張俊俏的臉上舔過,但卻又像是在透過他注視着什麼別的東西一樣。
“沒想到啊,居然還真讓你們給跑了。”
*
行政樓外的空地中。
蘇成幾人的視線始終沒有從不遠處的三層建築物上挪開,一遍遍地向着那佈滿灰塵的玻璃大門看去,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麼。
忽然,一絲細微的響動從門內響起。
幾人都是一驚,身體幾乎立刻緊繃起來。
下一秒,那扇灰塵濛濛的玻璃門被從內部猛地推開了,緊接着,兩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
是溫簡言和橘子糖。
溫簡言的臉色蒼白,看着狀態很差,但被他拽着的橘子糖卻比他還要糟糕。
她的眼眶通紅,臉上縈繞着一層青黑色的死氣,腳下的步伐都不利落了,似乎也已經到了油燈枯盡的地步。
即便已經狀態差到了這個地步,她顯然頂多只能接受被架着,而不是被抱着。
所以,作爲比他溫簡言不得不維持着一個很彆扭的姿勢拽着她,但即便如此,橘子糖依舊臉色陰沉,雖然從頭到尾沒在說話,但表情看卻好像始終在罵罵咧咧。
見到來人的瞬間,蘇成幾人立刻衝上前去,將兩人圍在了中間。
“怎麼樣?”
“這是怎麼回事?要不要——”
溫簡言停下來,喘了口氣,道:“水……水在誰身上?”
幾人先是一怔,然後很快反應了過來。
衛城:“我這裡!”
說着,他就開始翻起了自己的揹包,很快將那瓶還剩一大半的礦泉水找了出來。
接到水之後,溫簡言並沒有自己先喝,而是擰開瓶蓋,遞給了橘子糖。
橘子糖接過礦泉水,往嘴裡咕咚咕咚猛灌幾口,臉色這才終於好了起來。
溫簡言這才鬆了口氣。
他接過橘子糖遞過來的礦泉水,開始自行恢復。
“所以,之前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着接連灌水的溫簡言二人,蘇成垂下眼,問道,“爲什麼會突然發信息讓我們離開?”
在溫簡言和橘子糖進入升學辦公室後不久,蘇成就收到了溫簡言發來的信息,內容很簡短,只有短短一句話:
“控制住泥瓦匠的人,立刻離開鏡子。”
雖然不明白這一命令的用意,但是,對於蘇成而言,這足夠了。
隨着san值慢慢回升,溫簡言的臉色總算不像剛剛那樣蒼白了,他放下礦泉水瓶,長舒一口氣,然後才擡起眼,向着蘇成的方向看去:
“因爲泥瓦匠不值得信任。”
他用手摸了摸礦泉水瓶身的外層,緩緩道:“我問他的三個問題,他的回答雖然完美無缺,但都恰好證明了他不值得信任。”
更別提之前在墳場中,溫簡言可是親身體驗過泥瓦匠的心狠手黑、趕盡殺絕。
“畢業證書不是什麼很普通的道具,取得難度只會高,不會低,”溫簡言頓了頓,繼續說,“即便是有了那雙死人的眼珠也是一樣。”
橘子糖的綜合實力已經足夠強了,都險些被使用眼珠所帶來的副作用坑害,可見其恐怖。
而溫簡言也並不信任將這雙眼珠交到泥瓦匠的手中,更不信任他們會在取得畢業證之後還會維持合作。
“所以,就算我們真的找到了畢業證書,也會被大大消耗。”
“等到那時,泥瓦匠纔會成爲真正意義上的威脅。”
“既然怕被坑,”青年再一次垂下眼,聳聳肩,以一種尋常的口吻接着說,
“那就先坑人咯。”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操,你是真的無恥。”
“怪不得……之前泥瓦匠尋求合作的時候,你小子會同意的那麼幹脆,你他媽一開始就做好了把人家甩掉的準備啊!!!”
“黑啊,真是太黑了啊!”
“所以,泥瓦匠這一次不僅啥也撈到,還當了個正兒八經的工具人,被拖後腿還算了,還順帶被背刺……說真的,看直播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對他產生同情。”
“噗嗤。”
一旁的橘子糖也已經從低san的狀態下脫離了出來。
聽完溫簡言過於黑心腸的發言,她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不錯,幹得好,要的就是這樣的精神!”
由於心情過於愉悅,她甚至大度地沒去計較剛剛溫簡言的觸碰。
“那傢伙就活該被整一次,”橘子糖眼神陰沉了一瞬,“……說實在的,沒讓他脫一層皮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不過,”雲碧藍扭過頭,探究地看向溫簡言,“當時你們和泥瓦匠他們距離那麼近,是怎麼從他們眼皮底下脫身的?”
“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進入鏡像世界的嗎?”
溫簡言反問道。
“通過……照鏡子?”
雲碧藍回想起了他們在進入鏡像世界之前,曾經肩並肩在鏡面前站了許久。
“是的。”溫簡言撐着蘇成伸過來的手,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又不是。”
什麼?
其他幾人都是一怔。
“照鏡子只是行動,不是原因。”
如果僅僅只是被鏡子照過就能進入鏡像之中,那又爲什麼需要他們在鏡子前站那麼久呢?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在仔細回顧了自己上一次在行政樓大廳內的經歷之後,溫簡言得出了另外一個結論。
“我猜……之所以要在鏡子內那麼長時間,是爲了製造出另外一個我們‘自己’。”
溫簡言這句話說的很輕巧,但聽着卻令人脊背發涼。
“所以,在我們進入鏡面內的那一刻,其實鏡面內已經有我們的鏡像存在了,只是我們暫時還看不到它們,而它們還也在學習我們的行爲舉止罷了。”
“你的意思是,”雲碧藍幾乎立刻意識到了溫簡言的暗示,她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接着對方的話說道,“你之所以能從泥瓦匠他們的眼皮底下逃出來,是因爲利用了自己的鏡像?”
溫簡言:“對。”
“但它們不是隻有在正主死後,纔會出現並取代本人嗎?”
至少,從溫簡言之前在行政樓的經歷來看是這樣的。
他們雖然沒有跟着溫簡言一起經歷,但是,在他迴歸之後,卻已經基本上從對方口中聽到了基本的前因後果。
“某種意義上是這樣的,但又不完全準確。”
溫簡言說。
“我懷疑……這些鏡像的出現,嚴格來說是和san值有關的。”
所以,他們進入鏡面內的過程中,只會損失san值,而不會損失其他的數值。
“san值下降的越多,鏡像就越凝實,就越容易取代我們自己,”溫簡言頓了頓,繼續說,“當然,如果人已經在危機中死去的話,相當於san值歸零,鏡像自然也就可以直接將本人取代了。”
這或許也就是沼澤是唯一一個存活下來,沒有被鏡像取代的原因。
因爲只有他身上是帶着可以隨時恢復san值的礦泉水的,而在他把礦泉水給溫簡言之前,明顯已經是使用過的狀態。
“所以,我們需要的,只是找到這個臨界值,讓它出現,但卻不讓自己被取代。”
於是,在因爲拖後腿被泥瓦匠從他的身邊趕走後,溫簡言就立刻用最簡單的語言將自己的猜測編輯後發給了橘子糖。
這件事必須要她來做。
畢竟,使用死人眼珠本身就是要消耗san值的,而橘子糖作爲資深主播,擁有的保命手段恐怕遠超溫簡言本人的庫存。
更何況……溫簡言還十分雞賊地玩了個小手段。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田忌賽馬。
留在走廊中的只有泥瓦匠的一名隊友,而他們卻有四位,即便這個泥瓦匠的小隊成員能力不俗,他們也有大概率佔上風。
而橘子糖那邊就更沒問題了,以她的手段,pvp上幾乎很難有敵手,在操作上也會更更多空間。
溫簡言跟着泥瓦匠,他的處境自然是最危險的。
但也正因如此,他爲自己小隊中的其他人都製造出了一個完美的局面——除他以外,所有人都佔有優勢,所以,只要他好好保命,並且及時收接消息,作爲一個穩定的情報處理器和指揮中心就足夠了。
於是,在橘子糖反饋過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並且這一計劃是能夠順利執行的之後,溫簡言就立刻給蘇成他們發去信息,讓他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緊接着,趁着泥瓦匠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紅衣女老師吸引的空檔,溫簡言吃下了始終常備在身上的一整個饅頭,迫使自己的san值持續下降。
隨着san值降低,幻覺幻聽再一次如浪潮般襲來,緊接着,溫簡言看到了自己的身上出現了灰濛濛的重影。
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停下。
san值繼續下降。
黑暗中,鮮紅蠕動的肉管從天花板上垂墜下來,連接在了重影之上,緊接着,肉管持續蠕動着,像是在向其中輸入着什麼,很快,一層薄薄的、如同皮膜的虛影內被注入了粘稠厚重的血肉,原本虛無的灰影像是被充起氣的氣球一樣鼓脹起來,並且飛快地凝實。
數秒後,一張屬於“溫簡言”自己的臉,緩緩貼在了他面前幾釐米遠的位置。
雖然是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臉龐,但眼神卻是空洞的,看着十分恐怖,令人瘮得慌。
但很快,溫簡言看到,屬於自己的表情漸漸出現在了那張臉上,那原本如同木雕泥塑般的臉孔逐漸變得鮮活起來,就像是正在以一個十分飛快的速度對他學習和複製一樣。
在這一過程完成之前,溫簡言猛地後退一步,和自己的“鏡像”拉開距離。
然後,他使用了最後一次的【系統免疫】。
這是在第二學年開始之後,夢魘給他們這些開啓第二學年的主播的獎勵,在此之前,溫簡言已經使用了兩次,而這次是第三次。
也是最後一次。
在系統免疫被激活的瞬間,那張原本應該逐漸變得越來越像自己的面孔變得僵硬了起來,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屬於它的時間立刻被靜止了。
倒計時在耳邊迴盪,溫簡言不敢多做停留,立刻轉身離開。
在走廊上,他見到了已經等在這裡,但卻狀態很差的橘子糖,雖然他的san值也沒高到哪裡去,但是,和強行使用數次死人眼球、試圖在辦公桌內尋找畢業證書、並且還要在泥瓦匠隊友眼皮下和自己的鏡像半身作鬥爭的橘子糖來說,溫簡言還是好的太多。
於是,忽視了對方的強烈抗議,溫簡言拉着橘子糖,兩人跌跌撞撞衝出了行政樓。
“總之,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溫簡言說道。
“那鏡子裡,你們兩個已經凝實的半身可怎麼辦?”蘇成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溫簡言,“它們不會出來嗎?”
“它們要想出來,必須得和活人手拉手一起離開鏡面,”溫簡言搖搖頭,說,“我都讓你們把泥瓦匠的隊友放的那麼顯眼了,他要是還猜不出來,就可以直接退位讓賢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草啊,你小子真是把每一個步驟都算到了。”
“不得不說,肅然起敬。”
“這一套連招下來,真的會有人不被耍到嗎??”
衛城:“那,畢業證書——”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腿上就捱了一腳。
看着面色不善的橘子糖,衛城的表情扭曲,但還是及時把話修改了過來:“——有了隊長出馬一定是到手了的。”
橘子糖神情緩和下來,她仰起頭:“那是!”
緊接着,她將一張薄薄的紙掏了出來。
之前他們取得的其他任何文件,都頂多字是紅的,而這一次,這一整張紙,都是粘稠的濃重血色,像是由鮮血凝聚而成的一樣。
而在紙張的最上方,則是幾個大大的黑字。
【育英綜合大學畢業證書】
溫簡言一怔,確認道:“只有一張?沒有別的了?”
按照常識……應該每個人都得有一張畢業證書,才能從大學裡畢業的。
“對。”
橘子糖聳聳肩,十分篤定地說道,“如果有第二張,我是不可能漏掉的。”
霎時間,剛剛纔好不容易輕鬆下來的氣氛,此刻驟然變得低迷起來。
“……”
溫簡言垂下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擡起眼:“不管了,我們先離開這裡。”
泥瓦匠他們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離開鏡像了,而行政樓內還有他的其他隊員在活動,溫簡言可不想在自己坑過對方一次之後,轉臉又和對方的全部人馬對上,這簡直就是自殺。
沒人有異議。
他們簡單地拾掇了一下,然後快速轉身離開,和身後的行政樓拉開了距離。
*
黑暗的行政樓內。
在被拆穿身份後,眼前的兩人飛速地褪去了之前鮮活的模樣,變得猶如木雕泥塑一般。
面孔蒼白,眼神空洞。
注視着眼前的“溫簡言”和“橘子糖”二人,泥瓦匠的臉上帶着一點莫測的微笑,雖然並沒有什麼憤怒的神情,但卻莫名顯得十分恐怖。
即便沒有任何其他的信息,但是,根據眼前的這一幕,泥瓦匠也已經將基本的真相拼湊還原得七七八八了。
他邁步走向“溫簡言”:“可惜,真可惜啊,本來以爲這次就能得手的。”
這句話裡帶着令人不寒而慄的遺憾,和毫不遮掩的貪婪殺意。
泥瓦匠的直播間:
“嘖嘖嘖,我就知道,主播雖然嘴巴上說着要合作,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這塊肥肉的。”
“哈哈哈哈哈但沒想到,不僅沒吃到,還被肥肉反咬一口。”
“少見啊,真的太少見了!”
泥瓦匠擡起手,緩緩捏住了“溫簡言”的下巴,蒼白冰冷的手指緩緩用力,像是要將對方的骨頭捏碎一樣。
他打量着這張臉:
“真是個有趣的人,我都有點捨不得了。”
不遠處的樓道里,迴盪着漸近的高跟鞋聲。
隊員忍不住催促:“隊長,要不我們——”
“閉嘴。”
泥瓦匠冷冷道。
他鬆開手,看向眼前的兩道人影,笑着問:“你們是要離開鏡子,對吧?”
兩個隊友都是一驚:“等一下,隊長,你該不會真的想把這兩個不是人的東西帶出去吧?”
剛剛還面容冰冷眼神空洞的人影霎時間重新活躍了起來。
“橘子糖”笑嘻嘻地說:“是啊是啊!”
“牽着我的手,”青年面帶微笑,向着泥瓦匠伸出手,“大家就能一起走出鏡子了!”
身後,高跟鞋的聲音更近了。
泥瓦匠沒回答。
他的臉上帶着一絲陰冷的微笑,看向眼前的兩“人”,然後緩緩握住了“溫簡言”伸過來的手,
“我來幫幫你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