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顯揚確定無人追蹤後恢復了本來面貌,此來一是不放心寧寶辦事,怕他出了差錯,二來是寧宜,想她還傻傻地守在夜隼族,完全不知道璃王的計劃,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這個做夫君的自然捨不得,勢必要去看一看的。
另一邊,寧寶急趕着回狐妖族交差,不敢停留,披星戴月,連吃飯喝水的事都省了。而璃王正在盤算要怎麼讓璴王按耐不住地鬧兵變,想那璴王也不是傻子,知曉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有白羽相幫,又有多個貴族在後頭支持他,怎麼看,怎麼想,最好的方法就是安靜地等,要麼等老狐王壽終正寢,要麼等璃王先動手。
這是個持久戰平衡了那麼多年,不是想打破就能打破的,所以璃王並沒有打算從璴王這邊下手,而是他的母妃檀雅。
蘇妘被寧寶打傷後在檀雅的寢宮中休息了兩日,既是妖,只要不是很嚴重的傷,恢復力還是很快的。
“姨母!”見着檀雅來探望,她趕緊在貼身侍女芝桃的攙扶下行禮。
芝桃便是那個變形成阿紫的侍女。
“起來吧,巫師說了你還需好好養着,這女人的身子最要緊,傷了一分,便要養三分,你若不好好養着,損了健康,日後如何爲璴兒生兒育女,躺着吧。”
綠袖搬了張椅子到牀邊,扶着譚雅坐下。
“姨母今日怎麼有空來了,不是說大王來了嗎?”
蘇妘畢竟還沒出嫁,住在檀雅的寢殿多有不便,此時的住所是寢殿裡的一個別殿。
“正午睡呢,過一個時辰纔會醒。趁着有空便來看看你,順便問問你準備何時回去?”
“姨母是要趕我回去?”她知曉這兩日璴王便會回來,她正期待着能見到他。
璴王幾日前被派去巡視邊防,平日裡她也見不到他的面,只能等他來見母妃的時候了,爲了這個她故意少喝了幾碗藥,不想那麼快好。
“你瞧瞧你臉上的表情,一點藏不住心思,你想見璴兒,直接告訴我便行了。難道我還會不讓你見,偏要做那偷雞摸狗的事。”
她不喝藥的事,還是綠秀髮現的,聽後她就有些不快,本以爲將自己的妹妹嫁給蘇燿光能籠絡他,不曾想母親是個沒用的,生的女兒更沒用,兒女情長能有什麼用,是能吃,還是能喝?她要的是能幫助兒子的女人,不是這種成天思春的蠢貨。
“姨母,我……不敢了。”她慌忙跪下。
“說你幾句,你就這副受了欺負的可憐狀,做給誰看,以爲我會吃這套嗎?有這時間,你怎得不學學蘇嫵?”
說起來,檀雅是很中意蘇嫵的,要說正妃的人選非她莫屬,就是璴王自己也是對她思慕已久,又是蘇燿光嫡出的女兒,疼若至寶,無論身份、品貌都是萬中無一的,偏偏……
她咬了咬牙,揪了揪手中的帕子,偏偏那個女人也瞧上了。
不過不要緊,誰贏誰輸還不知道呢,她能寵冠後宮便說明有的是手段,一個形似被打入冷宮的王后又有何懼?
“姨母,你千萬別趕我回去,我知錯了,我只想見見璴王殿下,哪怕隔着門瞧一眼就行。”她從小愛慕着璴王,日日盼着能嫁給他,她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做正妃的,她的生母只是父親的一個姬妾,還是使了手段才得以進的蘇府,極爲不體面,若不是靠着眼前的姨母,她恐怕連側妃也坐不上。
“有什麼好瞧的,日後成了親,還怕瞧不着嗎?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想辦法幫着璴兒獲得蘇嫵的心。”
她一顫,被淚水迷濛的眼裡滲出了嫉恨。
“只要璴兒能娶到她,蘇燿光就會是璴兒最有利的後盾,到時璃王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會是璴兒的對手。我問你,你想不想璴兒當上王。”
“自然想的,我日日都在祈禱上蒼能讓殿下早日登基爲王。”
“既然如此,你更該舍下兒女情長,專心幫他擄獲蘇嫵的心,等他當上了王,將璃王踩在了腳底下,你還怕沒好日過嗎?璴兒是喜歡蘇嫵,但有我這個母妃在,斷不會讓他少了對你的恩寵。你若是能誕下王子,日後也有可能是王太后,計較如今的這些有什麼用?聽我的話,趕緊回去,對了,將我準備東西送給蘇嫵。”
“東西?”她看向綠秀。
綠秀後頭跟着幾個侍女,有五個,手裡都捧着盒子,看不見裡裝着什麼,但必定是很名貴的東西。
“這想要得到女人的心,最要緊的就是投其所好,你回去後就說來這裡看我,恰巧璴兒在,讓你轉送這些東西給她。”
蘇妘心裡有些不願,但知曉若是不照着做,這位姨母恐怕不會再幫她。
“蘇妘知道了。”
“嗯,乖。你先起來,還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做。”
“姨母儘管吩咐。”
檀雅使了個眼色給綠秀,綠秀取了綠色的錦盒遞給她。
“姨母,這是……”
“你別管這是什麼,只要記得好生收着,想辦法每日將裡頭的東西混進蘇嫵的吃食中去。”
她驚了一記。
檀雅皺了皺眉眉頭,“怕什麼,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姨母,她的飲食一直是幾個心腹照看着,我如何能接近?”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心腹又如何,哪個人沒有一些軟肋,我替你查過了,蘇嫵廚房裡有個叫沫茱的丫頭有個病重的弟弟……”她冷笑,一雙緋色的瞳眸直直地看着蘇妘,“你可還要我再教你?”
蘇妘跪坐在地上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姨母。”
出了蘇妘下榻的別院,檀雅回到了自己的寢殿,寢殿的雲牀上狐妖王白北冥還睡着,她隔着紗幔看了一眼,算算時辰也快醒了,吩咐綠秀去準備湯羹。
像是掐好了時辰似的,白北冥稍一動,她就蓮步飄了過去。
“大王,可是醒了?”
白北冥嗯了一聲。
檀雅伸手扶他起來,“今日大王睡得極沉,看來這阮青開的凝神方子還是有效的。”
阮青是譚雅的心腹,是個巫師。
白北冥擰了擰自己的鼻樑骨,他年紀已大,已有些力不從心,但因是妖的關係,外貌上與那四十來歲的男子無異,只是兩鬢已白,顯得有些憔悴,一雙紫眸倒是很晶亮,隱隱透着爲王的風骨,姿容自然是英俊的,但是年紀大了,多了些皺紋,比不得年輕時候的英姿了。
遙想當年,說到美男子,在山海界能排上號的也有他一份。
“什麼時辰了?”
“申時了!”檀雅取過侍女手裡的大氅替他披戴上。
綠秀捧着湯羹走了過來。
“大王,娘娘熬煮的湯羹正好起鍋。”
“嗯,放在那吧。”他今日沒什麼胃口,即便是流食也有些吃不下。
檀雅擔心道,“大王可是不舒服?”
“總覺得睡不夠,許是年紀真大了,精力不如從前了。”
“大王說什麼呢,定是這幾日氣候不好影響了,待過幾日涼爽些,大王依舊會龍精虎猛的,這後宮那麼多妃子,還等着大王雨露均沾的恩寵呢。”
“你倒是大肚。”
白北冥的後宮大概是山海界妖族裡嬪妃最多的後宮了,這也是他被認爲有些荒淫的主因,但實際上那些妃子,他未必個個都寵幸過,狐妖族與犬妖族一樣都是強妖之族,與犬妖族不同的事,周邊的小族頗多,弱妖之族也是大把大把的,爲了能得到狐妖族的眷顧,這些族羣都會將族中的美女獻上,他剛登基那會兒倒是不收的,一個個的給退了回去,那些族羣就誤以爲他有了征戰周邊小族的野心,惶惶不能終日,弱族和弱族之間消息是共通的,腦子一抽,竟然想聯合起來對付狐妖族,弄出了幾場戰事,爲了維穩,他最後只得收了,結果就是越送越多。
“能嫁給大王是檀雅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只要大王好,檀雅就好,和姐妹們相處融洽些,大王的後宮才能和和氣氣的,不生出事端,大王也能將所有的心思放在朝堂上。說到底檀雅不過是個尋常女子,不像王后……啊!”她慌忙住了嘴,眼神裡透着害怕地看着白北冥,像是怕他會治罪。
白北冥只是抽了抽眉腳,並沒有說什麼,看向檀雅時,神情卻變得晦暗。
“大王,檀雅該死。”她驚恐至極,那雙緋瞳因這驚恐變得像紅寶石般的瑰麗。
他怔了怔,下意識地擡手撫上她的眼睛,神色裡有說不出的複雜,但過了一會兒又平靜了。
“別一驚一詫的,你這性子幾百年了也改不掉。”
她捧着湯碗恭敬地遞過去,“檀雅是無意的,只不過聽說這幾日王后在花園散步的時候碰到了塵萱側妃,也不知道是塵萱側妃說了什麼,惹怒了王后,當下她就……”她頓了頓。
“怎麼了?”
“讓人將塵萱側妃打了一頓。”
白北宣握着調羹的手僵了僵。
“不過打得不嚴重,檀雅去看過,是輕傷,我是想着塵萱側妃脾氣溫和,斷不會無緣無故的頂撞王后的,這幾日可能是受了氣,鬱鬱寡歡,不肯吃藥,倒將傷折騰得更嚴重了,檀雅想若是王能去看一看的話……”
“知道了,我待會兒就去看她。”喝完湯,他下了牀,走到門口回頭問:“她住哪個宮。”
妃子太多,他壓根就記不住她們到底住哪裡。
“蓮風殿。”
他皺眉,“這又是哪個寢殿?罷了,你讓綠秀帶我去。”
說完,他出了門口,綠秀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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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火宮內,王后緋瞳支着頭假寐,膝頭上放着一本書,輕輕地滑落了下來,有了動靜吵醒了她,睜眼便瞧見梨落在和幾個侍女談話,談了幾句臉色突變,不安地看向她。
“怎麼了?”她醒了便無心再睡了,執起茶壺倒了杯茶。
梨落欲言又止,面色看着很擔心。
“有話就說吧。”
“稟王后,大王去蓮風殿……”
緋瞳握杯的手僵了僵,灑了些水出來,好在水不燙,沒什麼大礙,“去就去了,妃嬪那麼多,他願意去哪便去哪,有什麼奇怪的。是新進的妃子?”
她不是檀雅,那些個嬪妃的臉和名字都記不住。
“蓮風殿的主人是塵萱側妃,就是兩日前對王后您口出不遜的那個塵萱側妃。”
緋瞳的臉色沉了沉,但稍縱即逝,嘲諷道:“是她啊?”
“王后,您打了她,現在大王去看她,必是檀雅攛掇的,肯定會將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顛倒黑白,梨落擔心大王會聽那一面之詞怨懟王后。”
“怨懟我?有什麼好怨懟的。我是王后,她是側妃,我是主,她是僕,我懲戒一個僕人有什麼錯?反過來這什麼萱塵側妃該感謝我吧,若不是我打了她,大王又怎麼會去看她?”
聽這名字她就不熟,應該還沒被寵幸過。
“王后是塵萱側妃……”她連名字都念錯了。
她擠擠眉,“一樣,不就是這兩個字嗎,你不用杞人憂天,真要治罪便治不好,難不成我還會怕。”
“王后,大王他畢竟是大王……”
“夠了,別再說了。”她重重放下杯子,緋色的瞳孔深暗了幾分,成了絳紫之色,隱隱流露出一抹悲苦之色,“就因爲他是大王,我纔會忍到現在,是他負了我,難道還要我腆着臉皮討好他嗎?我是先王封的燕傾郡主,我不需要討好他,也沒有這個必要。”
她並非是王族的公主,但孃家是狐妖族最尊貴的貴族,自己的母親與先王后是很好的姐妹,因身子不是很好,依着姐妹情深,便被先王后接到了宮中養胎,她便是在王宮裡出生的。據聞她出生時,母親所住的寢殿有一花圃,當夜便百花齊放,先王后認爲這是個祥兆,抱着剛出生的她不肯撒手,還問先王要了個賞賜,先王見她眉目靚麗,認定長大後一定是個絕色美人,便封了個燕傾郡主的封號。
這郡主的稱號是王族公主纔可以有的,可說是極爲光耀門楣的事,又是先王親自封賞的,即便是現在的大王也不能隨便動她,就算她不是王后,區區一個側妃對她不敬,也是死罪,不過是打幾下,有什麼可怨的。
燕傾……
呵呵,她的確如這名字一般長成了一個絕色美人,可是這也是不幸的開始。
什麼百花齊放,不過是她的母親一手安排的,爲的就是能讓家族榮上再榮,貴上再貴。先王后是個敦實的人,這輩子也不會想到親如姐妹的人從一開始就是因爲要利用她才接近她的。
孃家……對於她而言,根本不是一個家,是充滿了私慾、野心、利益的魔窟。
“王后還是不肯原諒大王嗎?”
她揮落桌上的茶杯,“原諒!?我該原諒嗎?是他背叛了我,也是他不信我。既然都不信了,又何須去解釋。解釋了也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從他和檀雅有染的那天開始,我和他就已經恩斷義絕了。呵呵,我巴望着他能讓我快點死!”
無論是這王宮,還是身後的孃家都是她的枷鎖,困着她寸步難行,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她一再地退讓,一再地隱忍,這還不夠嗎,還要她退讓到何種地步?
許是氣極攻心了,她咳嗽了起來,捂着嘴乾嘔。
“王后息怒,小心氣壞了身子。”梨落拍撫着她的背。
許久之後,她才慢慢平靜下來,捉住梨落的手道,“我不求有什麼善終,能否葬在家族的祠堂裡榮享子孫後代的香火,還是在王族的寢陵裡安眠,光耀後世百代,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他一出生我就被逼着不能與他親近,生生將他推離。梨落,你可看到他眼中對我的怨懟怪責,你該知道這比任何東西都更能讓我痛。”
“梨落知道,梨落全都知道。”
“我都已經退讓成這樣了,爲何還要逼我,爲何我還要一再的退……”赤紅的瞳眸落下的眼淚也像是紅的,血一般的。
那時候的她從不曾想過,紅燭雙影一雙人的美夢是個水泡,光一照就會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