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灑下了熾熱的光,微雨卻未曾停歇。
韓風從瓦礫中撿起一塊被火燻黑的徽章,手上星辰能量流轉,將其上黑色的煙跡盡數擦去。
這是1057傭兵團團長的徽章。那個滿臉絡腮鬍子,胳膊上能跑馬,極度符合“傭兵”這個定義的粗豪漢子,被謝靈策從背後一匕首割斷了脖子。
“風老大!這邊清理出來了。”謝靈策的聲音從殘垣斷壁的另一邊傳來。韓風拿着手中徽章,縱躍間來到了謝靈策身邊。
證明着地道很久沒被打開過的鏽跡在謝靈策鋒利的匕首下被刮在了一邊。韓風將手上的徽章按在了地道門鎖的凹槽中。刺耳的吱嘎聲中,圓形的地道門慢慢彈了起來。
“是羣漢子。”韓風看着黑暗而悠長的地道,判斷出從這個方向延伸出去的地道,這個長度應該是到了城外。
“他們以爲自己在抵抗鏡花星的侵略者,沒有一個人從這條地道逃跑。”謝靈策低着頭說道。
韓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作爲曾經軍部的一名上校,一名實則是鏡花星間諜的聯邦上校,北冥明對七星戰場上的鏡花星軍隊有着很深的瞭解。他在到達卡洛斯城後就開始散播在路上遇到了鏡花星游擊隊的消息,在夜間的戰鬥中又施展了很多雖然很弱,但帶有明顯鏡花星風格的法術。
於是,城中的剩下的兩個傭兵團以及城市居民們,都以爲自己在和鏡花星的游擊隊作戰。
“風老大,我覺得很不舒服。”謝靈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聲說道。
一旁穿了一身休閒裝,雙手插兜路過的北冥明看了謝靈策一眼,輕飄飄甩下一句:“真特麼的矯情。”
謝靈策狠狠地將匕首插進了面前的合金地板中,罕見地在有人懟他的時候沒有反脣相譏。
“別多想了,是他們先動的手。這裡……畢竟屬於戰場。”韓風說道。
“我知道。”謝靈策繼續狠狠地欺負着面前的合金地面。“但抱着**來炸我們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啊!”
韓風嘆息一聲,說道:“阿策,那種當量的爆炸面前,如果不是我提前在屋裡佈置了陣法,我們五個人有誰能活下來麼?”
謝靈策搖了搖頭,伸手從地上扣下一塊被切割下來的合金板,雙手之間黑煙糾纏,將合金板揉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合金球。
“我們不知道城裡還有多少想這個孩子一樣的人。或許這個孩子本身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使,充當了一次人體**。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韓風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謝靈策,將那片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的和金地面救出了苦海。
謝靈策猛地甩了甩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了,剛纔北冥明那個混蛋罵我來着,我要趁他身體被掏空的時候趕緊去欺負欺負他!”
韓風笑着搖了搖頭,跳進了地道中。
在地道中七扭八拐找了半天,韓風終於在一條通道的盡頭找到了一個全金屬的房間。
右眼中的瞳孔微微變換了形狀,從1057傭兵團團長的瞳孔中複製的生物信息被門上的視網膜掃描鎖接受了。
房間中堆滿了壓縮能量棒與密封良好的可飲用水。韓風順手把這些東西收進了儲物手鐲,隨後把目光聚焦在了房間中的一個工作臺上。
工作臺上的電腦應該是城裡唯一還留下的可以與外界通訊的裝置。韓風以1057傭兵團團長的指紋解鎖了電腦,查詢了電腦中的通訊錄後,向軍方分管卡洛斯城的部門打了一份報告。
報告中指出,他們是1057傭兵團外出執行任務的傭兵,在任務完成回到卡洛斯城後卻發現卡洛斯城被屠城。經過現場勘查得知是鏡花星小股軍隊所爲。請求軍部提供重建城池的支援。
一應內容措辭,都是北冥明編撰的。搖光星上大部分都被地球聯邦所佔領,鏡花星只會有小股的軍隊,以宗門世家爲單位各自爲戰。所以把卡洛斯城包裝成一座被幾個丹級鏡花星修士偷襲屠城的城市,不會引起軍部方面的注意。
畢竟,七星戰場上最不值錢的就是平民與傭兵的性命。
韓風回到了地面上,不出意料地聽到了遠遠傳來的謝靈策與北冥明互相對對方直系旁系親屬,以至於鄰居朋友的友好問候。
“喵。”
一隻沾滿了黑灰的白貓被不遠處的味道所吸引,從曾經漏水現在什麼都漏的屋頂上跳了下來,踏過被燒了一半又被雨水澆熄的紙片,美滋滋地舔舐起了地上混雜着菸灰和雨水的榴蓮牛奶。
韓風想起了道格團長那張充滿新手村風格的任務清單。這隻逃過了全城爆炸與大火的白貓是西斯夫人走丟的那一隻麼?那棟將雨水與瓦礫一同漏下的房子中是否曾住着一位姓張的大爺?被雨水貼在地面的紙片好像是1057傭兵團的招新傳單。慢慢飄來的牛奶香甜中帶着一絲榴蓮特有的氣味。
韓風的目光逐漸縹緲到了更遠處半塌的城牆上。太陽雨下的殘城被霧氣暈染出了水墨畫的質感,竟有一種靜謐的美感在其中。
韓風沒有感到美。因爲遠處謝靈策與北冥明的髒話,因爲空氣中雨水衝不盡的蛋白質燒焦的味道,因爲殘垣間空洞的眼睛與淌血的殘肢。
於是韓風也變得有些煩躁了起來。理性的作用下讓他親手做下了這一切;而感性的最深處卻終究還是刺痛了他壓制着波瀾的心。
一隻白嫩的手牽起了韓風帶着黑灰血跡與雨水的手。
蕭離的目光澄澈如水,微微搖了搖頭。“七星戰場上沒有無辜的人。做了就是做了,再多的猶豫與憂鬱,就真的只是事後惺惺作態的矯情了。”
直白而毫無安慰意味的話重重打在了韓風的心頭。他驀然察覺,今天是公元2227年2月24日,距離他在蕭離家中被蕭鵻暴揍一頓也不過過去了一個多月。
而那時,韓風只是一個擁有着一個原生人朋友的普通的旒;蕭離也只是一個流淚會讓眼眶紅腫起小疙瘩的女孩。
僅一個多月的時間,蕭離卻愈發變得如時鐘魂晶中的離歌將軍一般淡然冷靜。而他韓風,竟也變成了一個屠城之後也只是矯情一會兒的……怪物。
似乎,離變成一個真正的人的目標,更遠了一步?
沒來得及多想,蕭離從手鐲中取出一張用某種防水纖維製成的信紙,遞到了韓風面前。
“茉莉走了,我同意了。這封信是茉莉留給阿策的,還是由你這個做老大的給他吧。”
韓風展開了手中的信紙。信紙上的字是紅色的,在防水的紙面上宛如流動的鮮血一般。
這是血族用自己的鮮血寫下,並簽署了自己族名的信,是血族中極爲正式的。
韓風沒有偷看別人信的習慣,於是他直接拿着信,牽着蕭離的手,順着遠處吵鬧的聲音行去。
韓風在一座房屋的廢墟中找到了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領韓風吃驚的是,失去元嬰丹級實力都不到的北冥明,竟然將丹級的謝靈策按在地上錘。
韓風出聲制止了兩人。謝靈策揉着滿頭包的腦袋爬了起來,卻沒有生氣地隊北冥明兩句,而是眼睛放光的盯着北冥明空無一物的雙手說道:“我說北冥,你這掌法就教給我吧!太厲害了,我都用全力了還是被你幾巴掌放翻了。”
北冥明一邊剃指甲一邊瞥了一眼謝靈策,說道:“叫爸爸。”
“你!”謝靈策睜大眼睛瞪着北冥明,北冥明也睜大眼瞪了回去。
“別鬧了。”韓風一手一個拉開兩人,將手中信遞給謝靈策。“茉莉走了,留了信給你。”
“啊?”謝靈策一愣,於是遞到他面前的信被北冥明一把搶了過來。
“還給我!”謝靈策繞過韓風,就朝北冥明追去。
北冥明哈哈笑着幾個晃身,如一縷透過雨滴的陽光般,輕描淡寫而又迅速至極地躲開了謝靈策的追擊,一邊跑一邊大聲朗讀起手中的信。
“親愛的小策策……哦哦,開頭就這麼勁爆麼?哈哈哈哈,親愛的小策策,姐姐我走了。離姐說得對,相較於血族悠長的壽命,我只是一個嬰兒血族而已。而一個沒有傳承的嬰兒血族,就算憑藉姐姐天才的修行天賦,修煉到虛級也就到頭了……哦,原來是爲了追求力量拋棄你了呀小策策。”
謝靈策起得渾身冒黑煙,北冥明卻滑溜地完全不讓謝靈策的黑煙碰到他。
“昨天你問我是不是也喜歡你,這個問題讓我很難回答。你是我着二十年生命中遇到的唯一願意爲我付出,甚至願意付出生命的人,這讓我很感動。但是……”北冥明讀到這突然停住,把信往背後一藏,不讀了。
“但是什麼?快說啊!”謝靈策急了,也顧不上抓北冥明,只是一個勁催促着。
“哦?這麼說是你讓我讀的咯?”北冥明見謝靈策不追了,他也不跑了,笑呵呵地說道。
“你……行吧行吧,都公開處刑這麼多了,繼續讀吧,趕緊告訴我但是什麼!”
北冥明裝模作樣地轉轉脖子扭扭腰,終於在謝靈策噴火的目光中緩緩拿出了信繼續讀了下去。
“但是感動並不是喜歡。不過……七星戰場上能讓人感動的事情不多,所以這份感動我會記住的。”
“聽說我血族真正強大的家族都是在鏡花星外的太空中生活的。我要去尋找他們,尋找我的家族。”
“小策策,姐姐給你個承諾。在你再次見到我之前,我不會和任何其他人在一起。不過,如果我三年沒聽到你的消息,十年沒見到你出現在我面前,百年你沒能讓我愛上你,這份協議就算作廢了哦。”
“所以小策策,努力修行吧!丹級的實力在雙星的世界可不一定能活過百年呢。如果你早早地英年早逝了,姐姐也只能爲你流下幾行眼淚,然後奔向新的生活啦。”
“姐姐的初吻可是都給你了,你可千萬別讓姐姐失望哦!”
“公元2227年2月24日,茉莉·亞莉·弗洛倫特親筆。”
北冥明把信還給了謝靈策,嘿嘿笑着問道:“來來,謝小子快告訴我,那個血族美女什麼時候把初吻給你了?別說是在光華密林親你的那一下,親臉算什麼初吻。”
謝靈策漲紅了臉,半天憋出兩個字:“不說。”
“不說?”北冥明壞笑道:“行吧!不說也行。哎呀,原來這個血族小妞的全名叫茉莉·亞莉·弗洛倫特呀。嘖嘖,要是讓弗洛倫特家的貝恩老頭知道自己家裡有這麼個小天才流落在外,甚至淪落到使用公元紀年而不是血族紀年來寫信,嘖嘖……”
“什麼?你知道茉莉家族的消息?”謝靈策瞪大了眼。
“啊?什麼?風聲太大我聽不見!”北冥明一手叉腰一手護着耳朵大聲道。
羞惱之下,謝靈策的臉硬是憋成了豬肝色。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昨晚,戰鬥前,我房間裡,”
“哦哦!進你房間了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只是初吻?”北冥明哦哦怪叫着吹了聲口哨。
“對!就只是初吻!沒有初夜!”謝靈策破罐子破摔地閉着眼大聲說道。
“噗。”北冥明捂着嘴笑了出來。
“北冥明你夠了啊!快說那個什麼弗洛倫特家族在哪!”
北冥明突然收斂了笑容,正色看着謝靈策與他身後的韓風蕭離。
“三位,我們怕是要分道揚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