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去,何無爲愣了愣,只見房間裡傢俱擺放整齊,地面潔淨,絲毫沒有混亂的跡象。一個老人端坐在沙發上,直勾勾地凝視着他。這個老人就是董弘馬,何無爲差點一眼認不出來,如今的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
董弘馬西裝革履,穿着依然是那麼講究,簡約而有檔次。他面色平和,毫無懼色地看着何無爲等人,兩手空空,隨意地放在腿上,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何無爲嘴角一笑,說:“董老闆,別來無恙,你這麼盯着我,是要看死我啊?”
董弘馬面色從容,不緊不慢地說:“我只是想在臨死之前,好好看看那個打敗我的人。何無爲,你聽說過一種毒藥麼?就是吃了之後當時不會死,但是毒發後卻無可救藥的那種。”
何無爲眯了眯眼,說:“你服毒了?其實你沒必要這樣,雖然表面上我贏了,但是我也未必真的奈何得了你,你背後的國際勢力肯定會干預的,你的命可以爲我們國家在經濟和外交上換來很多好處。”
董弘馬淡淡地笑了笑,說:“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呢?你若是我,難道不會自殺?”
何無爲笑着點點頭,說:“對於一個人來說,也許世間最瞭解他的,真的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董弘馬輕嘆一聲,說:“其實輸在你手上,總歸是比輸在那些笨蛋手裡強。我的家人早就已經不在中國了,我想你肯定也知道,所以我想,就不要再費口舌談判了,讓我們隨便聊聊吧。”
何無爲聳了聳肩,說:“好吧,看來你是打算在這條路上永不回頭了,既然如此,作爲敵人,我就奉陪到底,送你一程。”
董弘馬笑了笑,說:“回頭?如果我打算回頭,今日便不會在此等死了。其實,我過去一直不明白,明明壞人比好人強上千倍萬倍,那爲什麼自古以來,大奸大惡之人往往難成大事業,機關算盡,卻總是功虧一簣。而最後的贏家,卻一般不是最聰明最狠毒的,甚至帶着幾分癡傻。”
何無爲眼神一動,說:“哦?很好的命題,那麼現在,你明白了?”
董弘馬輕輕點點頭,說:“明白了,現在明白了,有時候沉迷於一些厚黑哲學,卻忽略了人世間最基本的道理。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喜歡和好人做朋友,都喜歡和好人交心。而交心,就是最大的人和。一幫因利益而聚集,彼此猜忌算計的團體,在真正的大棋局上,在真正的考驗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的,你甚至不需要去戳它,它就會自行土崩瓦解。”
何無爲說:“《孫子兵法》說過,故知勝有五: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衆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繼續講道:“我華夏古國,萬年文明,你竟妄圖用幾個小錢顛覆,這是第一。你初期勢強,不懂得集中爆發,後期勢弱,不懂得保存實力,不惜屬下性命,卻只愛惜微不足道的戰果,這是第二。你們是利益聯盟,互相猜忌,彼此無真誠之交,這是第三。從始至終,我不過是帶了幾個親隨,隨意攪和攪和,你們便全軍撲上,國家主力以逸待勞,這是第四。上頭英明神武,我可獨立行事,而你們後面的人,只是想把你們當炮灰,連撥點款都得費勁半天,這是第五。有這五條,我怎能不勝,你又怎能不敗呢?”
董弘馬聽罷,仰天大笑,鼓掌道:“好!說得好!死前能聽到這一番言論,真是無憾了!”
何無爲想了想,說:“那作爲報酬,能不能告訴我一些事情?別的我不會問,我知道你也不會說,但是有幾件事,受朋友之託,一定要問。”
董弘馬笑了笑,說:“好吧,請問。”
何無爲問道:“你們究竟把唐枕之唐老爺子搞到哪裡去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古陣法到底是怎麼回事?陸義亭和呂正萍之死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董弘馬微微一笑,說:“你終於問到這些問題了,只可惜,這些問題我無法解答,因爲,我也不知道。”
何無爲愣了愣,說:“什麼?你……你也不知道?”
董弘馬神秘地一笑,說:“何無爲,你以爲這盤棋,只有你我在下麼?我想,我們都讓別人給算計了,而且還不止是一個人。其實無所謂了,對於我,對於我身後的那些蠢貨來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可是,這盤棋對於你來說,纔剛剛開始。”
何無爲不禁感到一陣寒意,連忙想要問清楚,卻發現董弘馬的表情已經凝固了,他的肌肉僵硬,呼吸全無,很顯然是毒發身亡了。
中午,在一間高級辦公室裡,何無爲默然不語,靜靜地坐着。蔣玲、陸倩、呂正風、霍飲瀚和柳月五人好奇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問最後的情況。
陸倩喜道:“我們破案小隊一路走到今天,現在終於成功了!”
呂正風笑着說:“對啊,現在回想過去種種,真是令人後怕,我老呂真的是多謝你們的陪伴了!”
柳月撓了撓頭髮,不好意思地說:“我當初一時糊塗,做了些不好的事,其實我一直想跟你們正式道歉,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想說對不起。”
霍飲瀚擺手道:“月兒你說這個做什麼,咱們大家沒人怪你!不過何半仙,唐老爺子究竟怎麼了,你倒是給我個信兒啊。我現在其實已經逐漸做好接受一切結局的心理準備了,我就想要個結果,然後回去把那個邪性的破廟給拆了!”
蔣玲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先別說話,說:“老公,究竟是什麼情況,你就別賣關子了,我能猜到,這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此言一出,剩下四人都驚呆了,何無爲長嘆一聲,把會談的過程敘述了一遍。衆人聽罷,臉色都沉了下來,霍飲瀚不禁叫苦道:“天啊,合着折騰半天,這纔是個開頭啊!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萬事開頭難了,這開頭可是真夠難的。”
柳月踢了他一腳,說:“胡扯什麼?你要是嫌累了,滾回曲阜睡覺去,我自己去找唐老爺子。”
霍飲瀚連忙說:“月兒,我就是這麼一說,你放心吧,我自己的事,一定會自己扛到底的!”
柳月抿了抿嘴,說:“你倒也不必自己扛,我……我會陪你的,我們都會在你身邊的。”
霍飲瀚眼眶一熱,抓住柳月的手,說:“月兒,謝謝你,謝謝你一路相隨。”
柳月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或者甩開他的手,只是白了他一眼,說:“少扯這些沒用的。”
何無爲等人看到柳月這次居然讓霍飲瀚抓她的手,都是會心一笑,連忙給霍飲瀚使眼色,讓他抓好機會。霍飲瀚咬了咬牙,忽然單膝跪地,掏出一枚戒指,說:“月兒,我向你求婚,你願意嫁給我嗎?”
何無爲等人看到此場景,頓時驚呆了,都徹底無語了,這哪有沒談戀愛就直接求婚的?使勁也不是這麼個使法啊!不禁都暗自爲霍飲瀚的智商和情商着急。
柳月眼睛微微發紅,淡淡地笑了笑,說:“霍瘋子,你想娶我?”
霍飲瀚道:“那顯而易見的,難道我是要壓歲錢啊?”
柳月凝視着他的眼睛,說:“你要娶我,要我託付一生,那麼,你是誰?”
霍飲瀚聽罷,愣了半晌,臉色微變,滿臉歉意地說:“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說罷,他起身坐回到椅子上,低着頭一語不發。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衆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好。陸倩打破沉默,沉吟道:“無爲,那照你這麼說,我哥哥的死也確實是另有隱情?”
呂正風皺眉道:“如此說來,是不是我妹妹的事兒也沒這麼簡單?”
蔣玲看何無爲不說話,便解釋道:“咱們之前也有過種種懷疑,如今看來,基本是證實了。咱們和董弘馬,恐怕都讓人當了棋子了。”
何無爲長嘆一聲,說:“我最擔心的事兒,終於還是發生了。”
蔣玲握住他的手,說:“不用擔心,老公,我們都陪着你呢。”
何無爲看着衆人堅定的眼神,心中稍緩,意志逐漸堅定起來,他笑了笑,拍案道:“好!那咱們破案小隊,就好好地再跟那些人耍一耍!看看到底鹿死誰手!”
衆人聽罷,都是精神一振,紛紛說好。呂正風問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應該從什麼地方着手呢?”
何無爲沉吟道:“着手的地方還真不少,你們發沒發現,雖然我們是一路破案前行,但是路邊的疑點其實非常多。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沒有合理的解釋,特別是那些古怪的陣法,根本就沒有解釋。”
蔣玲想了想,說:“我們可以一起把所有的疑點都捋一遍,裡面一定會有破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