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正風點頭道:“對,具體殺誰對他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家姓的順序和詐屍殺人的假象。”
何無爲說:“沒錯,因此,那些受害者之所以會配合他們演這一齣戲,完全是因爲受到了脅迫和誘導,所以受害者往往是婦孺老人或者良心喪盡的奸商。簡單推理一下,就知道這背後一定有一個精通心理學的人。不過,他們雖然謀劃得天衣無縫,但是卻輕視了一種類型的人。”
陸倩心念一動,說:“莫非是……是書呆子?”
“沒錯!”何無爲說,“他們輕視了孫東陽作爲一個高材生的傲骨和氣節。自古以來所有梟雄奸臣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輕視手無縛雞之力的知識分子。長期以來在黑暗中的摸爬滾打使他們認爲勇氣來源於力量,所以他們一般不會把弱書生的勇氣放在心上。”
呂正風撓了撓頭,說:“這麼一說我倒還真挺佩服這小子。”
何無爲嘆道:“確實應該佩服,他是第一個也是目前來說唯一一個直接反抗這種脅迫的人,正是因爲他這次以死抗擊,才使整個案子出現了缺口。更重要的是,他讓我知道那幫人沒那麼可怕!只要敢於反抗,那幫人的本事也就僅限於拿刀子捅人這樣不入流的流氓手段。也正是因爲他,我才推斷出這次的幕後黑手多半是一箇中年人。”
“中年人?爲什麼?”呂正風問道。
何無爲笑了笑,說:“因爲現在社會中很多中年人都有一種輕視年輕人的思潮或者習慣,這基本上都快成了通病了。一般來說,對於一個能夠策劃出如此驚天命案而自己連半點蹤跡也不留的人來說,拿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男子作爲下手對象是極爲愚蠢的冒險之舉,除非這個人受到思維定勢的限制。”
陸倩讚道:“對對對,有道理!”陸倩過去從醫的時候,由於年紀輕輕就技術超羣,嚴重威脅了某些老傢伙的地位,因此經常受到排擠,要不是她的恩師保護,她可能更早地被逐出這個行業。
呂正風咳嗽了一聲,說:“嗯……這個我持保留意見。”
何無爲嘴角一笑,繼續說:“把這些搞清楚,那後面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那些人之所以能夠準確地對初來乍到的遊客下手,多半是以旅店作爲據點的。因爲,一般而言,只有賓館工作人員能夠獲知陌生遊客的詳細身份信息,並且有足夠的機會觀察其行爲規律與性格特點。”
呂正風點了點頭,說:“這個推斷很有道理,但是**也想到了呀,而且資料上說他對洛陽的賓館進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搜查,爲什麼就沒什麼收穫呢?”
何無爲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對啊,爲什麼沒收穫呢?警方地毯式的搜查,一般來說誰也躲不過去。”
呂正風怔了怔,忽然心中一動,驚道:“他們的賓館據點根本不在洛陽!”
“原來是這樣啊!怨不得你在洛陽沒有動作,兩隻眼睛只盯着登封,我還一直納悶兒呢。”陸倩說。
何無爲笑道:“咱們在曲阜破解‘洛陽屍魂’那首詩的事情,我就琢磨着保密性很難做到密不透風,於是我猜他們是修改了既有戰略,把洛陽做成了一個幌子,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也或者說,那幅地圖就是要我們發現的,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真是狡猾得逆天了,一羣屬狐狸的!”呂正風罵道。
何無爲說:“可不是麼,要不然也不用咱們來獵捕他們。我查了一下案卷資料,果然,趙翠、錢安生和孫東陽都是先去的登封遊玩,然後轉車去的洛陽。於是我就讓玲兒查了一下,那幫蠢貨以爲我肯定不會這麼快把目標鎖定到登封,所以自以爲聰明地不加掩飾。因此很快我就大體鎖定了登封幾家旅店和酒吧,這也就是我讓邢一玫一開始去的那幾家。”
“那你們是怎麼連連截住那些兇手的?這一段我最感興趣,那風雲驟變的後半夜直接逆轉形勢,把那幫兇手逼成了流竄逃犯的水平。”陸倩說。
“對啊對啊!現在你都不知道,警局裡都快把你捧成神了,說你未卜先知,神機妙算。”呂正風興沖沖地說。
何無爲笑了笑,說:“其實就是格物推理啦,當時咱們得知邢一玫警局遭襲的時候,我調出登封詳細的地圖看了看,發現和玲兒查出來的區域不太符合。我就想,一定是他們察覺到了什麼或者爲了以防萬一,所以狡兔三窟,在別的地方作案。”
陸倩笑道:“可是他們算計半天還是沒逃出你的手心。”
何無爲說:“嘿嘿,運氣運氣。李紫夢和周德勝,他們一個是年輕氣盛的小姑娘,一個是滿腹心機的商人,都不是容易控制的。而且他們還是走着去的警局,還有就是攻擊警局這一舉動很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一步棋,所以綜合來看案發賓館距離警局不會太遠,但也絕對不是最近的幾家,很有可能是看起來很遠但實際上很近的。”
呂正風怔了怔,說:“好繞啊,你慢點說。”
“好的。”何無爲喝了口水,繼續道:“按照這個思維,我又讓玲兒徹查了一下,基本就確定了案發賓館的位置。後來發生了李紫夢的悲劇,她逃跑的方向也正是這家賓館的方向。再加上週德勝又離奇失蹤,根據警方的搜查隊形以及當地的地形環境,他必然也是返回了那家賓館。”
陸倩說:“他們千算萬算卻忘了我們的大神探是地學出身的,真是撞到槍口上了。”
“所以說是運氣嘛!”何無爲笑道,“這家賓館以及周圍的街道在一般的電子地圖上都不會標註。它周圍樓房林立,主幹道又繞了一個大圈,所以看起來既隱蔽又偏遠。樓房周遭形勢也是易守難攻,易逃難追,所以這一定是大本營了。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招來了黃厲明這樣厲害的殺手,還好我能勉強應付,要是來半個柳月,我就得交代了。”
呂正風說:“說到這裡,好像霍飲瀚那小子現在也在登封?聽說還救了小邢一命。”
何無爲點頭道:“對啊。”接着,他就把霍飲瀚的事兒跟兩人講了一遍,呂正風笑道:“沒想到這小子還靠譜了一回。”
“那他最後追上黃厲明瞭沒有?”陸倩問道。
何無爲聳了聳肩,說:“肯定沒有啊,這殺手和高手最大的區別,就是殺手善於逃命。再加上霍飲瀚身上還有舊傷,不能做太激烈的活動,所以功虧一簣嘍。”
呂正風說:“何小哥,現在我算是真佩服你看人的眼光了,咱們這破案小隊,真是缺了誰都不行!”
何無爲笑道:“那是當然,咱們就像是一個人身上的各種器官,缺了哪樣都是殘疾。”
陸倩說:“那後來呢?”
何無爲道:“當時鬱志剛和我衝上樓去,他去追吳子康了,我則仔細觀察屋裡的形勢,這才知道中計了,真正的幕後黑手肯定是以黃厲明和吳子康作爲掩護自己逃跑了。”
“真是屬老鼠的,溜得忒快!”呂正風罵道。
“是啊,杜琴心的逃跑功底可不差於當時的江洋大盜肖遠步。”何無爲說。
“我猜你肯定從房間裡看出不少東西吧?”陸倩笑道。
何無爲點頭道:“沒錯,知我者倩姐也!通過觀察不難看出,這個吳子康就是一個小混混兒,那社會經驗不是一般人能唬住的。屋子裡一片狼藉,肯定是這個吳子康做了很激烈的掙扎。”
呂正風和陸倩認真地聽着,他們知道,最精彩的推理馬上就要開始了。
何無爲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但是,偏偏有一個角落裡非常整潔,而且瀰漫着一股女人化妝品的味道。我通過角落裡椅子的擺放位置,再加上根據屋子裡的混亂情形反推的吳子康的運動軌跡,糅合上之前對於幕後黑手特徵的推斷,基本上就反演出了當時作案的情形。”
何無爲頓了頓,彷彿陷入了一種神遊的狀態,說:“吳子康從驚訝,到憤怒,到恐懼,到垂死掙扎,再到完全屈服。黃厲明從暴力突襲,到武力壓制,再到言語恐嚇。杜琴心從假裝好人,到挑唆誘導,到軟硬兼施,再到自由擺佈。”
說到這裡,何無爲輕輕閉上眼睛,語速也變快了。
“我腦海中就形成了這樣的景象:一箇中年女人從容地坐在椅子上,彷彿處於與殘酷的現實世界平行的空間中,漫不經心地將自己的周圍整理好,然後幾句話就將別人推進深淵。”
何無爲緩緩睜開眼,不緊不慢地說:“這樣,我就可以通過杜琴心與吳子康的位置關係,通過杜琴心不經意間留下的間接的微弱痕跡,反演出她的體貌與性格特徵,然後告知邢一玫,就這樣,查出了杜琴心這條大魚。”
陸倩和呂正風聽罷一齊鼓掌道:“精彩!太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