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鬼谷數十里有座城池,這座城池已被叛軍佔領。
城池裡自然有大牢,裡邊關着一些唐朝的降卒,一些強盜,一些小偷,以及一些不聽叛軍管制的人們。
夜幕開始降臨。
大牢裡的囚徒們一如既往絕望地望着牢籠之外的天空。
只聽幾聲輕響,門口的獄卒已被放倒,一個身影閃進大牢之中。
這人黑衣蒙面,身手矯健,在衆人還在驚詫之際他已經從獄卒身上搜出鑰匙,然後將大牢裡的鎖全部打開了。
“不想死的便和我走!”黑衣人說道。
衆囚徒相視一看,還不知所措,但黑衣人已經閃出門外。
誰也不會放棄逃出的這個機會!
於是囚徒們也都跟着出了大牢。
一些士兵聞風而來,只見黑衣人不用兵刃,徒手便將數個士兵放倒在地。
就連以前從過軍的囚徒也都看不出他使的是什麼招式。
“快上馬車,待會巡邏的士兵來了便逃不了了。”黑衣人說道,便躍上大牢不遠處的馬車。
大牢之前似乎是事先就安排好了,早已停放了六輛馬車,車雖不是很多,但車廂很大,足以容納十來個人。
衆人想也不想,一窩蜂地涌上了馬車。
畢竟這對他們來說,是根救命的稻草,而且還是六根巨大的稻草!
馬蹄聲亂亂,六輛馬車竟毫無阻攔的衝出了城,一些好奇的囚徒掀開簾子看出車外,守護城門的士兵早已被放倒一大片。
“咱們倒走運了,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將咱們救出。”一名囚徒在車內低聲喃道。
“管他是何方神聖?只要能逃出來,是誰救了咱們又有什麼關係?咱們一沒有錢,二沒有勢,也犯不着人家打咱們歪主意。等安全了,老子照樣走老子的獨木橋,他照樣走他的陽關道。”另一個無賴地答道。
“我們豈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公將我們救出雖不知原因,但我們豈可不通禮節?至少也要當着恩公的面表達謝意,怎能事不關己的離去?”又一人好打不平地說道。
馬車繼續顛簸地前行,雖不知方向,但車內的衆人無不滿心歡喜。
馬車終於停下,然後大家又都聽到了那黑衣人的聲音“這兒安全了,你們下來吧。”
衆人都下了車,大多數人都想將醞釀了許久的感激話語一口氣對着恩公說出。但衆人下車只是見到的只是黑衣人遠去的背影。
“恩公大恩大德,不知可否相告尊名?”一個囚徒問道。
“恩公大恩大德,在下在此謝過。”另一名囚徒說道。
大家都等着遠去的黑衣人身影有些迴應。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那黑衣人就像聽不到大家答謝的話語,他一直不停的往前走,消失在黑暗中。
“恩公!恩公!”那些聲音叫喚着。
“別叫了,是不是恩公的耳朵有問題呢?”
“你們看,這不就是鬼谷嗎?”
“鬼谷?”
“難道就是那亂葬崗?”
“亂葬崗?不就是傳說惡鬼出沒的地方?”
“別亂說,恩公既然將我們救出來,又把我們帶到這來,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們跟上去不就知道了?”
衆人紛紛議論。
衆人雖議論着但也都懷着不同的心情向前走,有的畏懼,有的感激,有的好奇。。。。。。
夜空雖有星光,但這些星光不足以照亮鬼谷中的一切。
衆人摸索着前行,幾十人聚在一起,膽子總是比較大的。
風聲四起,衆人只覺得身後發涼。
很快,他們就被圍在一羣士兵之中,這些士兵們面無血色,目露兇光。。。。。。
慘叫聲在山谷中迴盪,有些是謾罵,有些是求救,有些充滿怨氣的詛咒。
獨孤強已經換下夜行裝,他陪着顏瑩在鬼谷裡的一個高臺上看着滿天繁星。
美麗的銀河就像上蒼的恩賜,爲世間的一對對情侶而撒下的浪漫的景緻。
仰觀美景,佳人相依,獨孤強的確已經知足,縱然他已經聽到了那些不絕人寰的慘叫聲,他沒有動容,就像地獄中葬身於火海的生命,根本不值得他動容,值得他動容的,也許世間就只有身旁的女子。
“那是什麼聲音?”顏瑩似乎也聽到了,所以好奇地問道。
“大概是有些人誤闖鬼谷了被嚇着了吧,或者是夜間的練兵,不管是什麼,都是那些戰魂的事,又與我們何干?”獨孤強說着,面不改色,似乎這事的確與他無關。
一個人的善惡,往往在一念之間。
“你不會真的將活人找來給他們餵食吧?”顏瑩的目光充滿懷疑。
“不會,怎麼會?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我只是答應不用我的三昧真火對付他們,他們便已經對我畢恭畢敬了,現在他們還替我搜尋夢神的消息,等借回了定魂珠,一切就可以迴歸正軌了。”獨孤強說着這些的時候,心裡是空空的,他承認,這是撒謊,但他自己堅信這完全出於善意。
顏瑩臉上泛起一絲微笑“我信你,只要是你說的,我就相信。”她目光之中的懷疑已經蕩然無存,說罷她有將頭倚在獨孤強的肩上,仰望蒼穹。
深色的蒼穹,不知遮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故事,就如人臉這張面具,遮住了多少他人不懂的心思。
夜更深了,鬼谷裡回覆平靜,只是角落處多了數十堆白骨。。。。。。
兩天後,夢神的定魂珠有了眉目。
鬼谷的兩側都點滿了招魂香,傳說這種香能招來夢中靈魂出竅的人,也能將孤魂野鬼招來。
鬼谷原本就陰氣極重,招魂香夜間從鬼谷散出,香氣四溢。
第一晚除了招來更多的鬼魂,別無收穫。
但第二晚的時候,一道亮光隨着香氣而來。
它同那些被香氣吸引的魂魄,慢慢走近山谷。
“他們”就像被花香吸引的蝶羣,爲尋花香而來。
躲在暗處的將軍與獨孤強都看到了那束光亮。
那束光亮有如一把利劍,劃破黑暗。
但那束光亮一進入鬼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鬼谷上空,陰氣更重,鬼谷兩側,皆是被香氣吸引而來半蹲着吮吸香氣的遊魂。
夢神從那道光亮中走了出來,他一身素衣,高高隆起的額頭下一雙狹長但又明亮的眼睛機靈地看着四周,他灰白色的鬍鬚隨風擺動。
“原來是招魂香,難怪連我這老頭的元神都給迷來了。”夢神自言自語,正欲離去。
霎時間黑氣翻涌,四面八方埋伏着的戰魂已經將他包圍。
“我們本不是同道中人,你們又何必擋我去路?”他說着,化作一道白光,沖天而起!
夢神身法太快,戰魂們都來不及拉弓射箭!
但火光沖天而起,一股流火迅速地射向白光,夢神被這措手不及的流火震得胸口發疼,跌落回鬼谷之中。
“何方小人,竟敢暗算於我!”夢神尖叫着,但也站直了身體。
“在下獨孤強,師尊乃是太乙真人,因人命關天,想借夢神您的定魂珠一用。”獨孤強從暗處走出,想夢神抱拳以表歉意。
獨孤強的身後跟着將軍與顏瑩。
顏瑩也隨着恭恭敬敬地道了歉,只有將軍不懷好意的笑着。
“定魂珠乃是我的至寶,我爲何要相借給你,如果你是太乙真人之徒,又怎會鬼混在此地方?”夢神雖說着,眼中警惕的神色越來越濃郁。
獨孤強將地獄一行的前因後果統統說出,夢神也面露同情之色。
在獨孤強的再三請求之下,夢神才願意憑藉定魂珠的神力將顏瑩的靈魂注入軀體。
顏瑩又一次真真切切地重新感覺到空氣,感覺到那溼冷的風。
獨孤強與顏瑩當場拜謝,夢神也高興地笑着,自覺得也是功德一件,且不斷佩服獨孤強的癡情。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在夢神大傷元氣收回定魂珠正欲離開之時,那些戰魂竟將他再一次困住了。
“你這是做什麼?我們有盟約在先,你只替我找到夢神,不得亂來。”獨孤強見勢不對,立即吼道。
“找到之後怎樣,那盟約裡也未說啊。我只是想再嚐嚐仙氣而已,咱們兄弟何必傷了和氣?”將軍詭異地笑着慢慢走近夢神。
“他是我的恩人,你就不可以放過他?”顏瑩懇求道。
“這裡哪有女人說話的分?獨孤兄,你要是不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女人,我可是會替你好好管教的!”將軍那雙眼睛陰森恐怖。
“人家幫了我大忙,我倒忘恩負義,你要我,如何在天地間立足?”獨孤強也哀求道。
“你不說,我不說,他就算現在立馬死了,誰都不知道與你有關係。況且,現在還得靠我保着你,纔不至於流亡於天地間,試問,還有何處能容你?”將軍咄咄逼人地問道。
“沒有。”獨孤強回答得沒有一點底氣。
“那你何必擋我?我只是解解饞而已,有不會傷你們夫妻分毫。”將軍早已垂涎三尺。
“賢侄,你可不能放老夫於不顧啊。”夢神向獨孤強哀求道。
可是黑暗蓋過了獨孤強的面孔,看不出他是何表情,他只是木木的站在那兒,不去幫忙,也不去勸阻。
獨孤強好不容易纔結束流亡的生活,也好不容易纔與顏瑩又了落腳之處,他又如何肯放棄這些得來不易的幸福?
顏瑩心裡早已糾結成一團,她看着獨孤強爲難,她亦不好受,況且,她這個天生正義感極強的女子,又怎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恩人被別人魚肉呢?她有些生獨孤強的氣,但依舊沒有開口,她的手指,已經觸碰那軟劍的劍柄。
將軍已經湊近夢神,用力一吸,淡淡的光輝順着氣流,緩緩流進將軍的鼻孔。
“男子漢大丈夫,連救個人都婆婆媽媽的,你還是不是我認識的獨孤強!”顏瑩氣憤地開口,軟劍已經刺向將軍。
軟劍刺中正在享受的將軍右肩,將軍尖叫一聲,逃了開去,不禁失聲大罵“竟敢傷我!看我不好好教訓你!”叫聲之中戰魂們也反應過來時什麼回事,立即紛紛撲向顏瑩。
顏瑩的話如當頭一棒,獨孤強赫然出手相助。
三尖兩刃槍一出,風生水起,火痕四散,附近的戰魂們皆中招後退。
“你反了你?竟敢跟這個**一個鼻孔出氣?你還想不想在這兒呆了?”將軍見獨孤強出手,怒道。
“誰也不準侮辱我的瑩兒,你也不行!她不是**,我要你記得,她是我的妻子!”獨孤強被將軍的言語激怒。一掄長槍,捲起一層火浪,撲向將軍。
將軍已身中一劍,但依然臨危不亂:“大夥一齊上,將這兩個叛徒給滅了,他們的陽氣,說不定也可口得很!”
戰魂士兵一聽,頓時來了動力,他們手持兵刃不留縫隙地涌來。
此時夢神已經奄奄一息,顏瑩背起他,叫道:“強,咱們衝出去,要死,咱們也死在一起!”此時沒回復幾成功力的顏瑩依舊有往昔懾人的風範。
獨孤強心頭一暖,會心一笑,口中熱浪急吐,烈火已經燒成一道火牆,將涌上來的士兵逼退。
“朝這邊走!”顏瑩劍氣如游魚,輕靈舞動,殺開一條出路,往鬼谷後方奔去!
火牆雖擋得住步兵,但卻擋不住鐵騎!
那些披着鐵甲的白骨戰馬越過火牆,再次追襲而來。
將軍雖右肩中劍,可也一馬當先地舞劍追來。
鬼谷的最深處有一條河,水流湍急,流往谷外,那也許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河流已經近在眼前了,可身後的追兵更是快得驚人!
人只有兩條腿,又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呢?
況且顏瑩又揹着夢神,獨孤強又要應付那些絡繹不絕的追兵。
“我先擋着,你快去!”獨孤強說着已經刺出五六槍!
獨孤強的槍刺在馬上,五六匹馬立刻倒地!
顏瑩這時已經斬下一節較粗的樹枝,並抱着躍入水中!
“快來!”顏瑩喊着,已被激流衝出很遠。
獨孤強長槍一掃,逼退近身的追兵就往河邊奔!
可一個士兵將鐵鏈甩出,一條又黑又粗的鏈子閃電般甩了過來,準確地纏在他的腿上!
獨孤強跌了個狼狽,這是騎兵已經近在咫尺了。
將軍凝聚平生力氣刺出威力絕倫的一劍:“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劍氣如虎吼,直刺獨孤強心窩。
同時還有在幾名馬背上的騎兵一起刺出長槍長戟!
獨孤強孤注一擲,他將長槍刺入地底!雄厚的內力決堤般涌出。地面的裂痕從他身下蔓延開來,然後一把把火焰化成的長槍密不透風地從地下的裂縫中飛射出來!
彷彿飛入天際的煙花一瞬間綻放。鬼谷中長久籠罩的陰霾被火光捅出了一個大洞!
將軍以及圍上來的騎兵化爲根根焦骨!
獨孤強慶幸自己還活着,正欲卸下腳上的鐵鏈,但又有數不清的騎兵已經從焦煙後飛奔而出!
剛剛那一招獨孤強已經拼盡全力,如今他早已內力不支,那潮水一般的戰魂又前赴後繼地涌來。。。。。。
他絕望地看着那一張張不露感情的面孔,意識在腦海中隨着他走過的歲月匆匆一晃。別了,顏瑩,別了,司馬健,別了,師父。。。。。。
剛剛被火光捅破的黑暗一瞬間便已濃如墨。。。。。。
夜,是不是也很寂寞,才需要星星來襯托。星空下是否也有如果,能讓那個揪心的輪廓,能夠存活。他在哪一個角落,還是孤單地等着淪落,淪落到記憶等時間爲他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