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湖鏡
慘淡的月光下,慕容荃拭去戰刀上的血跡。
段千與朱勝的屍體倒在旁邊,只有笑面佛逃了,慕容荃正欲返回仙常來的後院,但才邁開虎步,便瞧着兩個人的身影。
“怎麼是你們?那車嬰兒呢?”慕容荃看着飛奔回來的琪琳與李若嵐問道。
“我們將他們藏好了,只因怕你們應付不了,便趕回來相助。對了,嘉呢?”琪琳問。
“應該還在院子裡吧,他擔心這些人追上你們,便要我將這些人截住,只可惜那笑面佛跑了。”慕容荃嘆了口氣。
“不好,嘉身上還有傷,我們趕快回去助他纔是。”琪琳語氣焦急。
“好,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會殺來個回馬槍,把他們殺個落花流水,看他們還敢囂張?”李若嵐嚷嚷着,奔在最前頭。
“那些嬰兒真的安全?你們就不怕他們的哭聲惹人注意?”慕容荃很好奇,如今的洛陽,還有他們爪牙尋覓不到的地方?
“我們實在也想不到辦法讓他們不哭,所以。。。。。。所以只好學妙手婆婆的,給他們聞了點迷香,讓他們睡一睡也總好過讓他們喪命啊。再說,替我們看着那馬車的人琪琳認識,她說很可靠。”李若嵐解釋道。
對於兩個還未做母親的女子來說,看來也只有這種方法了。慕容荃看着琪琳,眼裡盡是感激。
“那人雖是魔道中人,但我的面子他還是得買的,慕容公子放心。”琪琳正說着,三人已經走到那條通往後院的小巷口。
巷子陰暗,巷口處擺着一個宵夜攤,鍋裡的水已經沸騰,可是攤主並不在。
一切都靜得可怕。
在院子旁,聽到的仍是仙常來傳出喝酒划拳的聲音,絲毫沒有打鬥聲。
三人破門而入!
院子裡除了血跡,沒有一具屍體!就連張孝的屍體,邱剛的斷肢都沒有!
那血,是誰的?會不會是夏侯嘉的?琪琳開始緊張起來,她慌張地找遍每一間茅舍,甚至找過仙常來的廚房與飯館,她什麼都沒找到。
她像一株被秋風吹得疲憊的花,搖搖欲墜。
“也許他也殺出去找我們了。”李若嵐安慰道。
“若真如此,我們原路返回定當見着他的人才是,但這兒,對手的屍身都已被清理,若不是與他們相識的人,誰會去理會這兒的屍身?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琪琳說着,面色更加慘白。
臭道士,早知如此,便不讓你來洛陽了,讓你在毒童前輩那多躺幾天或許也未必是壞事!琪琳心的心就好像被當做箭靶的稻草人,被箭羽插得滿滿的,那種疼痛也滿滿地溢出,擴散。
“我們再找找吧,道長功夫不弱,從他們手中逃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慕容荃心裡也挺難受,好不容易自己也才找到了夏侯嘉,如今又失去他的蹤影,是不是自己就真的與碧玉葫蘆無緣了?是不是自己就真的與沈凝嫣無緣了?
我要找到他,他不可能那麼容易就被。。。。。。慕容荃認定一件事時,他就頑固的去執行,不管這是對還是錯,就好像他要尋沈凝嫣時,什麼都可以不顧,就好像他想救李若嵐時,銀河也擋不了他。
於是三人,又從後院往小巷方向找去。。。。。。
夜色就好像被洗多了的深色衣服,漸漸被陽光洗得很白很白。
三人毫無收穫。
如果說思念像是一罈放得越久越香醇的女兒紅,而擔心則像酒勁猛烈的燒刀子,那麼琪琳此時的心情就像同時喝下女兒紅與燒刀子一般,香醇,辛辣,焦急,猛烈。
“或許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找到他!”琪琳嘆了口氣。
“什麼方法?”慕容荃不禁問道,夏侯嘉不單對琪琳來說很重要,對慕容荃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玲瓏軒!”琪琳回道。
“對!玲瓏軒裡洛陽不遠,去那簡直比在這兒沒線索的亂找要強得多。”李若嵐看着正在思索的慕容荃。
“聽說玲瓏軒的掌門有樣寶貝,可以替人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不單是人,無論是你叫得出的,都能找到。”琪琳說。
“我們走!”慕容荃眼裡沒有一絲猶豫。
於是三人僱了輛馬車,出了洛陽。
玲瓏軒是一個專門收集情報與信息的一個門派,其弟子之多,遍佈天下,天下間小到名人醜事,大到勢力軍情,玲瓏軒都是一清二楚。所以在這亂世之中,各方勢力皆會爲買下對自己有利的情報而討好玲瓏軒,這也是玲瓏軒能在亂世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山林間的小城,無名的小城裡。
公子正的府邸。
女媧等人都給公子正及手下押到了他的府邸。
沒有嚴刑拷打或者冷語相待,他們受到的反倒是上賓的待遇。
家丁們給他們端上了上等的茶,也擺下了一桌盛宴。
公子正親自爲女媧四人解開身上的穴道,然後示意他們坐下。
女媧看了看司馬健,司馬健看向歐陽文瀚與長孫玉兒。
歐陽文瀚也不客氣,立即坐了下來:“打架你都不怕,坐下來吃個飯菜你就怕了?”說着看向愣在那兒的司馬健。
司馬健會心一笑:“你說得對,公子正要是想要害我們也犯不着那麼拐彎抹角。”於是也跟着坐了下來。
女媧和長孫玉兒這時候才陸續坐下。
“剛纔事發唐突,在下先在這兒給大家賠個不是,忘大家多多包涵,在下還未請教諸位高名。”公子正說着,語態謙遜。
見公子正如此客氣,歐陽文瀚敵意頓消,拍着桌子介紹道:“俺叫歐陽浩瀚,這是長孫玉兒,這是司馬健,這是女媧。”他語氣豪邁,聲如洪鐘。
“女媧?可真是與傳說中補天的女媧同名同姓?”公子正好奇問道。
女媧笑而不語,不解釋,不否認。
公子正識趣地笑笑,然後說道“大家別客氣,隨便吃,吃完了在下讓家丁給大家安排住宿。”
一聽公子正的話,歐陽文瀚便惱了,剛剛還和顏悅色的他立即怒髮衝冠:“誰答應你要住下了?你怎地就愛替人做決定?”歐陽文瀚腦海裡又閃過母親受苦的畫面,他想離開,然後纔想辦法找到自己的母親,並救她脫離苦海。
“是不是在下有什麼照顧不周?或者諸位不滿意這兒的環境?”公子正好奇地問道。
“這倒不是,只是我等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見公子正如此客氣,司馬健趕緊圓場。
“想走是可以,但我以貴賓之禮接待諸位,諸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令在下在這些兄弟面前還有何顏面?”公子正雖還在笑着,但目光已經緊緊盯着女媧等人。
公子正的目光雖不霸道,但誠懇有力,有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魅力。
“那公子覺得如何妥當?”女媧問道。
“剛剛司馬公子對在下略勝一籌的戰果視乎頗有不服,在下願讓公子養好傷勢,然後來個公平較量,若是司馬公子贏了,在下便送諸位出城,若是在下僥倖贏了,希望公子將己身絕學授予在下,或者給在下個機會,讓在下能與兩位姑娘做個朋友。”公子正回話。
“第一個條件我倒是可以理解,但與我們做朋友?這個我不大明白,我們現在不都是被你捏在手裡嗎?何來這個條件?”長孫玉兒終於開口了。
“在下覺得,瞭解一個女人有時甚至比了解一種武學還要困難,若是在下能與二位做了朋友,也就有了瞭解二位的機會,有了這個機會纔有可能瞭解二位,瞭解了二位便勝過了了解兩種武學。”公子正笑着,自信在他臉上美麗而又恣意地綻放。
他的想法的確獨特,女人有時候最需要的是被另一個男人所瞭解,難怪他的周圍會有那麼多女人了。女媧心裡嘆道。
那種自信,男人見了都會讚歎,女人見了都會失魂。居然連女媧,都忍不住都瞄了兩眼,只有長孫玉兒,看也不看,她關心的只有身旁的歐陽文瀚。
司馬健在端起茶杯的瞬間突然看到了長孫玉兒凝視歐陽文瀚的神情,原來認真也是一種美,他突然發現認真而又專情的女人也是那麼的迷人,他多瞧了長孫玉兒兩眼,便不禁臉紅起來。
趁着大家不注意,他纔將視線移開,戀戀不捨地離開那種迷人的認真。
司馬健盯着手裡的茶出神。
女媧的手肘碰了碰他。
司馬健擡頭。
四周的人都在看着他,當然,長孫玉兒也在看着他。
司馬健的臉更紅了!
“你一個大男人臉紅什麼,俺們就等你一個答覆,你若是不答應,俺替你出手!”歐陽文瀚叫喚道。
原來大家都在等着我的答覆,我還以爲,還以爲,被發現了呢。。。。。。司馬健聽了看着公子正點了點頭,然後趁喝茶的時候又偷偷瞄了長孫玉兒一眼。
“那好,那在下先安排諸位住下,這還有些靈丹妙藥,司馬公子的傷看起來也不算太嚴重,服了藥,好好調養,一兩天應該是可以好起來的,就勞煩諸位在寒舍委屈兩天了。”公子正說着,命下人給司馬健端上了一些丹藥。
“你要好好休息,養好了精神纔有力氣打架,俺見過你的劍法,俺們你有信心,對不對?”歐陽文瀚大大咧咧地笑起來,然後扭頭看着長孫玉兒。
歐陽文瀚原本是想鼓勵鼓勵司馬健的,誰知話纔出口,長孫玉兒迎上歐陽文瀚的目光,她的目光變得格外溫柔,如同朝陽的霞光,柔而明媚。然後長孫玉兒在點頭看着司馬健的時候那目光又冷如皓月。
司馬健的笑容雖一直保持着,但他的心卻不由自主地突然一酸。。。。。。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兩天的時間,轉眼便過,司馬健原本傷得並不重,又有良藥相輔,傷勢已然痊癒。
這兩天來,他們同樣被相敬爲上賓,鮮美的佳餚,舒適的寢室,在澡盆裡飄着花瓣的溫水。。。。。。除了這些,還有公子正親自細心地,體貼的照顧。
不知不覺,公子正與女媧等人之間,竟熟識了不少。
司馬健忽然覺得,公子正就像蒲公英,無論到哪,無論和誰一起,都能生長得很好,都能生長得燦爛,讓周圍的一切,都會爲他的燦爛而讚歎。他的那種難以言喻的魅力是獨特的,是親切的,難怪這座城裡,男的爲他折服,女的爲他陶醉。。。。。。
這的確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好在,公子正是友非敵,不然。。。。。。不過話又說回來,世間又有幾個壞人,能有如此胸襟和親和力?司馬健思考着,望着夜空,一路行來,他已經成長不少。
明天就是與公子正約好的日子了。。。。。。
司馬健輕撫懷中幻靈劍,心裡的興奮如燒沸的水,久久不能平息。。。。。。
府邸的後花園裡。
公子正迎風而立,雙手背在身後,衣袍隨風飛舞。
司馬健抽出長劍,隨着風兒一起,揮劍,起舞。
女媧等人在花園邊上站着,公子正的那些人也在邊上站着,人雖多,但花園裡鴉雀無聲。
春末夏初,這花園裡的花朵依然爭芳鬥豔!
司馬健劍氣如長江,一瀉千里!劍氣所過之處,綠葉花瓣皆爲霜凍。
劍尖凌厲地刺向公子正!
公子正毫不猶豫地出招。這招“蛟龍噬日”令人眼花繚亂,繁瑣霸氣的腿影正欲將司馬健吞沒!
司馬健就像無助的孤日,即將被條條蛟龍所吞噬。
這兩人以攻對攻,一人招式簡約,一人華麗繁瑣,旁觀者皆驚呼過癮。
司馬健招式雖簡約,但周身瀰漫的寒氣不可謂不濃重渾厚,在公子正腿勁觸及的一霎那,那些腿勁竟都碎成冰屑!
一聲尖銳的撞擊,兩人已錯身退開。
兩人都不在停頓,足尖一點地之後又扭打在一起。
腿法卓著,劍氣縱橫,一時間內兩人竟難分高下!
花瓣,紛落的花瓣居然隨風飄起,然後聚在公子正身邊,只見他真氣一動,萬花飛舞,匯成個龍頭向司馬健撲去!這招如他的人一般,瀟灑,俊逸。
司馬健見勢不妙,一掌震起旁邊池塘裡的水,然後快劍刺出!每一滴水珠立刻凝成一柄冰劍,也迎向那花瓣匯成的龍頭!
花瓣在接觸冰劍的時候紛紛飄落,冰劍在觸及花瓣的時候也紛紛碎裂!
花瓣散落滿地,冰粒也碎落滿地。
司馬健的劍尖抵住公子正的咽喉。
公子正腳尖的龍頭亦抵住司馬健的咽喉。
不分上下。百餘招後兩人依然不分上下。
“平局,這條件如何算?”司馬健微笑着說道,然後將劍收起。
“你們走吧,能一睹司馬兄的絕世劍法,在下也無憾了。”公子正說着,也緩緩收招。
“在下雖讓諸位離開,但卻很好奇,諸位行色匆匆,不知爲何事,此地沒有戰亂,井然有序,豈不比外邊強上千百倍?”公子正緊接着又說道。
“這兒固然很好,只是,只是俺母親落入奸人之手,目前尚無消息,俺怎能獨自享福卻不顧母親安危?”歐陽文瀚插話道。
“歐陽兄說得對,我們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們又怎能貪一己之歡,忘父母之苦呢?但若是尋人,在下有個朋友也許會幫得上忙。”公子正說道。
“公子請說,俺感激不盡。”歐陽文瀚在公子正沒說完話就趕緊插上嘴。
“不知諸位是否聽過玲瓏軒?玲瓏軒的掌門丁巧心與在下有些淵源,諸位將在下的親筆書信拿去,在玲瓏軒的幫助之下會有些眉目,畢竟玲瓏軒的消息比任何人的都要靈通,而且,他還有個專門的寶貝,或許,或許會用得上。”公子正說着名家丁拿來紙筆並寫好書信。
“公子盛情,我等,不知如何回報。”女媧看着公子正說道。
“只要諸位當在下是朋友,在下又當諸位是朋友,朋友有難是相互幫助,有福時不忘分享便可,何須斤斤計較?”公子正笑了起來,那雙小眼睛更加迷人。
“既然諸位執意要走,在下也不便久留,在下一會便會安排車馬送諸位出城,在出城之前願諸位賞個臉,午宴,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公子正又說道。
盛情難卻,女媧等人終究還是答應了。
而午宴之上,他們也終究弄清楚了這個城爲什麼除了公子正的府邸其他地方沒有女人的原因。
只因之前以爲拈花惹草的女子差點讓公子正辛苦建立起來的避世之所血流成河,所以城中才有此規定。
女人啊女人,自古以來因女人而失大業者,夏桀、紂王等輩,不乏少數,但因女人而成大業者,除勾踐外,亦不是寥寥無幾。。。。。。
有時候,女人比起武學,的確更爲深奧,司馬健心裡深深感慨,尤其是想起長孫玉兒看着歐陽文瀚溫熱而看着自己冰冷的目光。
司馬健的確很不明白,爲什麼有些人竭心盡智都不能讓一個女子服服帖帖,爲什麼有些人輕輕鬆鬆就能讓許多女子爲他服服帖帖。突然之間,他是有些羨慕公子正了。
他們也終於明白原來公子正不斷的想要學習新的絕學是爲了讓自己更有力量,只有這樣他纔有能力保護這個地方,纔有力量保證他在這些人當中的地位。
只是有些時候,學的東西太雜反而不好,武學也是一樣,若是精於一樣反倒別有建樹,雜而不純只怕是吃力不討好。這些原本是司馬健想要勸說公子正的話,但見公子正自信滿滿,功夫委實不弱,他也就不再多嘴了。
其實不光武學,感情又何嘗不是如此,人生之中許多事情又何嘗不是如此?
午宴過後,女媧等人便上了馬車,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