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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湖鏡(二)

第十九章 湖鏡(二)

幾日行程,女媧等人終於來到梁州城附近,玲瓏軒便在梁州城附近的一個小鎮旁。

玲瓏軒雖是個江湖門派,但看上去更像一個大莊園,高貴但不俗氣的大莊園。這個大莊園背山面湖,每個方位都有着一個大門,門旁都有弟子把手。大莊園的四周都是簡單樸實的圍牆,但給人的感覺卻絲毫不遜色於王孫貴族。

安靜恬逸的田園風光配上溫柔和諧的光線,正是給人一種陶淵明詩中的田園情趣。

女媧等人下了馬車,遞了書信,便立即被玲瓏軒的弟子由南門引到大廳。

這莊園之大,從南門到大廳竟用了半柱香時間。

大廳之內裝飾典雅,檀香瀰漫,一桌一椅,一杯一壺無不透出不凡的高雅之氣。

女媧等人才坐下,玲瓏軒的弟子便都給四人上了極品的西湖龍井。

茶剛到,這玲瓏軒的掌門人也到了。

丁巧心掌門鶴髮童顏,仙風鶴骨,雖拄着柺杖,但步伐卻沒有一絲凌亂。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一切迷霧與黑暗。丁巧心的身旁還站着兩個年輕人,從長相上看,肥頭大耳但面目清秀的男子應該就是傳聞中玲瓏軒的大弟子蘇琴,身材精瘦面冷似霜的應該就是二弟子徐笛。

“原來是公子正的朋友,老夫來遲了,來遲了。”丁巧心微笑着說道。

“是晚輩冒昧打擾掌門清修,還望掌門恕罪,晚輩前來,只因一些事要掌門幫忙。”司馬健回道。

“公子正信上已經將事情大略說給老夫聽了,少俠請說出要找的人的姓名,若是能查得到,老夫立刻要弟子去查,若是說的本門的收集的消息中沒有少俠想知道的,老夫就用那寶貝的湖鏡給諸位尋找,如何?”丁巧心依舊和藹地笑着。

“丁掌門真是豪爽之人,俺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俺雖不常說謝字,但今天還是得想丁掌門說聲謝謝。”歐陽文瀚說着便抱拳行禮,然後將其母的名字與經歷都告訴了丁巧心。

丁巧心點頭讚歎道:“歐陽少俠豪氣蕩雲霄,這胸中又有如此孝心,老夫委實佩服,願諸位雖老夫來,老夫只能依靠湖鏡爲諸位尋找此人了。”丁巧心說着便站了起來,然後示意女媧等人跟着他走。

“掌門,掌門,不好了,東院的倉庫起火了。”一名玲瓏軒的弟子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聽了這個消息丁巧心面不改色:“不就失火嗎?召集弟子去滅火就是,何必驚慌?”

司馬健心裡暗暗讚歎,傳聞說丁掌門遇事冷靜,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那弟子沒下去,又有一弟子來報:“掌門,西院濃煙四起,似也着火了。”

丁巧心面色依舊不改,問道:“是着火了還是隻有濃煙?”

“這,這,這四周都是濃煙,只怕火勢不小。”那弟子回道。

“煙大火未必大,下去把事情查清楚,慌亂不得,要是起火則查清楚火源所在,莫要被濃煙弄亂陣腳。”丁巧心斬釘截鐵地吩咐道。

“是,弟子就去。”那弟子領命奔出。

連長孫玉兒也不得不佩服,丁巧心臨危不亂的作風。

但沒多久,又有一弟子來報“掌門,馬廄裡的馬全拉肚子了。”

“這,這豈不是針對我們玲瓏軒來的?徐笛,最近玲瓏軒附近有什麼人出沒?”丁巧心看向身邊精瘦的男子。

“師父,什麼人敢打咱們玲瓏軒主意?咱們玲瓏軒附近太平得很,只是今早來了三人求見師父您,我見師傅您正忙着整理弟子們新捎回的消息,所以就回絕了他們。”徐笛恭恭敬敬回道。

“那可是一個灰衣男子,一名黑衣女子與一名宮裝少女?”丁巧心又問。

“師父,您怎麼知道?”徐笛驚訝不已。

“那定然是他們弄的。”丁巧心嘆了口氣。

“此三人如此囂張?待弟子去將他們擒來問罪。”徐笛說着便捲起袖子往門外趕。

“慢着!你豈是他們的對手?若不是你知情不報,我們又怎會有這些麻煩?蘇琴,你去將他們好好引來,爲師親自向他們賠不是。”丁巧心說道又向女媧等人微微欠身,以表歉意。

居然連丁巧心都要說親自賠不是,這三人究竟是什麼人?女媧心裡暗道。

蘇琴領命而出,不一會兒便領着三人走了進來。

女媧一看,心裡暗道,原來是他們。

來的自然是慕容荃、李若嵐與琪琳。

司馬健見故人到來,便興奮地與慕容荃互打招呼。

三人才入大廳。

丁巧心便微笑着說道:“公主殿下,慕容少俠,琪琳女俠,老夫教徒無方,還望恕罪,徐笛,還不向諸位賠罪?”

丁掌門的話音才落,徐笛只好幹着臉,不甘心地嚮慕容荃等人賠不是。

“罪倒不用賠了,幫我們找找人對丁爺爺您來說也是舉手之勞,您何不以自己的舉手之勞來幫我們解決天大的難題呢?”李若嵐雖也是頭一回見着玲瓏軒的掌門但她倒叫得親熱。

“於情於理都如此,就算公主殿下不開金口,老夫也會盡力而爲的。”丁巧心內疚地說道。

“丁掌門認得晚輩?”慕容荃聽着剛剛丁掌門交出自己的名字便感到奇怪。

“老夫也是第一次見,但少俠在洛陽於夏侯嘉一起力敵十大高手之事老夫早有所聞,也有弟子回報說少俠會光臨本派,是也想知道一些消息,關於一個人的消息,不知老夫是否猜對?”丁巧心含笑說道。

“玲瓏軒的眼線果然廣佈天下,晚輩佩服,佩服,晚輩只因急求消息,又苦無見掌門之門路,硬闖不得,所以才任她胡作非爲,掌門多原諒纔是。”慕容荃說着看向一旁的李若嵐。

“老夫知道公主是急性子,但老夫教徒無方,又豈能怪公主出此計策?”丁巧心說着,似乎並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還是丁爺爺您大方,不像您的弟子,給您和氣的金子招牌抹黑了。所以若嵐就決定給他們一些教訓,不過丁爺爺您放心,若嵐也只是在不要緊處煽風點火,並未在您重要的書籍庫裡放火,只是想趁亂進來找找您幫忙。”明明是自己的不對,李若嵐卻說得義憤填膺,她雖也是第一次見丁巧心,但說起來就像相識了數年的爺孫兩,衆人聽了只得賠笑。

丁巧心的涵養倒真的好,若是換了別人,只怕召集所有弟子出氣去了。

然而丁巧心卻和顏悅色地說道:“既然大家同是爲了找人而來,何不一起參觀一下本門至寶——湖鏡呢?說不定,那能替諸位查到些什麼。蘇琴、徐笛,你倆去把那些瑣事解決了,切記,今後行事,莫要武斷,和氣才能化干戈。”丁巧心後半部分顯然就是教訓弟子的,但這種教訓方式和藹得令人樂於接受。

於是他的兩名弟子便欣然領命而去。

這大莊園是靠山而建,那山腳下竟有片湖,這湖不大,卻在這莊園之內。

湖邊多垂柳,如翩翩起舞的妙齡少女淋漓盡致地展示她們細長的腰肢。

丁掌門讓衆人將要尋找的人的名字分別寫在一張宣紙上,然後逐一將這些宣紙放入湖中。

據說這湖面就像一面神奇的鏡子,能將要尋找的人如畫卷一般呈現在湖面之上,當然還得配合玲瓏軒獨門的咒語。

歐陽文瀚寫的是他母親的名字,司馬健想了解一些獨孤強的消息,寫得是獨孤強,女媧寫的是刑天,琪琳寫的是夏侯嘉,慕容荃寫的則是沈凝嫣,雖然他不知道管不管用,但他想試試,找得到固然最好,就算找不着也可以先找到夏侯嘉再做打算。

日已偏西,在這田園風光無限好的湖光山色中,丁巧心首先將歐陽文瀚寫好的字條放入湖中,然後默唸咒語。

湖面泛起漣漪,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湖面出現了一幅畫面,畫面中是一位六旬左右的老婆婆,她坐在一間茶館裡,身旁的魔影與安慶恩正和她嘀咕什麼。

那間茶館十分簡陋,若非親眼看見,長孫玉兒是怎麼也不會相信嬌生慣養的安慶恩回去這樣的茶館。。。。。。

“這是哪?掌門,掌門知道這是哪嗎?”歐陽文瀚焦急得有些結巴。嘴裡雖有些結巴,但歐陽文瀚眼裡卻充滿堅定的敵意,那雙眼睛如覓食的豹子般,死死盯着湖面安慶恩與魔影。

“老夫若沒有猜錯,這是雙子峰地界之內的一間茶館。少俠若是要去,需往東南方向去。”說罷丁巧心又將司馬健的字條放入湖中。

宣紙才入湖中便像入水的墨,漸漸散開。

然後司馬健就看到了獨孤強略肥的臉龐。獨孤強坐在一具棺材旁,紅衣似火的一個女子正偎依着他,略暗的光線正好遮住獨孤強那被刺下的右眼,所以司馬健看到的他,正緊握長槍,左邊眼裡雖是疲倦,是卻很幸福,滿臉不用描述就看得出的幸福。。。。。。

司馬健雖不明白這是爲何,但見着兄弟安然無事和那臉上表露無遺的幸福,他也就不多問了。

平安,的確比任何東西都珍貴,看着兄弟平安,司馬健會心一笑,這一笑,濃如墨,深似海,不是一言兩語就可以解讀的。

緊接着丁巧心又將琪琳的宣紙放入水中。

波光粼粼的湖面又恢復平靜。

白髮藍袍的男子走在一羣人的最前面。

琪琳總算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沒事,但是這些天他上哪去了呢?爲何不找我們?那晚上他又上哪去了?這些問題像根老藤,將琪琳的心糾得緊緊的,纏得死死的。她雖終於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不見還好,這一見,徒然讓她心裡那種已經壓抑了幾天的思念,更加深刻,深入骨髓。

“這想必就是與慕容少俠一同大戰十大高手的夏侯嘉?果然,他也往雙子峰方向去了。哎,身後還有許多正派人士。”丁巧心喃喃道。

聽了丁掌門的話,慕容荃看向湖面,那身後的許多正派人士慕容荃倒也認得十有八九。這些人中有問心道人,崆峒掌門姜佛心,雙俠女胡燕燕、胡倩倩,鐵扇董海,銀戟呂無雙,落葉回柳劍劉一傑。。。。。。

這些疾步行走着的正派人士皆是圍繞在一架馬車周圍,這馬車簡直奢華至極!金片鑲在車身上,上好紅木做的車輪,用各類珍珠翡翠竄成的簾子,還有四匹關外的大宛名馬牽引着車身。好不氣派!

“這雙子峰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引得這麼多武林人士前往?”女媧一想安慶恩也在這地界附近,不禁多了個心眼問道。

“姑娘有所不知,這相傳幾天之前,雙子峰頂金光乍現,紫氣環繞,一幅奇異美麗的景象,然後雙子峰的正上空赫然出現了‘欲長生者,五月初五午時來此長生橋受仙人之長生仙露。受露者僅限一人。’一行字,不單上空雲朵排成字樣,就連雙子峰上亦有字跡,而絕非人力所及。老夫猜,那麼多人前去雙子峰,定然也是爲了峰頂的長生橋去的。長生,長生,自古以來誰不希望長生,可真正能長生的,又有幾人?”丁巧心頓時嘆道。

“五月初五?不就是幾天之後嗎?掌門弟子衆多,何不也去一探究竟?”司馬健不解問道。

“長生有什麼好,日日面對不變的事物,看着自己在乎的事物在自己身旁慢慢消逝,生命的美不在於永恆,而在於那個燦爛的過程,不管過程是酸,是苦還是甜,終究是自己的過程,不是永恆就可以取代,假如日復一日無止境的延續的都是一些早已麻木的循環,長生又有何意義?倒還不如學學落紅,化作春泥更護花。”丁巧心緩緩說道,話語中充滿感慨,也充滿丁巧心自己對於生命的理解。

“若是人人都像前輩這樣想,只怕天下就太平了。”慕容荃搖頭,將手中宣紙遞給丁掌門。

長生?仙人又怎會妄施仙法賜人長生?還如此明目張膽,難道就不怕人間大亂?但若是妖魔之物,又如何有控雲凝氣之能力?女媧越想越是覺得可怕,越是覺得心寒。

丁巧心又將慕容荃的宣紙放入湖中。。。。。。

湖面竟也能映出那慕容荃在熟悉不過的輪廓,只是那周圍的一切並不是那個碧玉葫蘆,而是她竟也走在那通往雙子峰的路上,但她離夏侯嘉那羣人,還有一些距離。

湖面的沈凝嫣已經帶着一張面紗,但那雙眼睛,慕容荃一輩子也忘不了,那雙眼睛如此清澈,如此美麗,世上沒有一塊美玉能及一分一毫。慕容荃整個人彷彿融化了,銳利如刀鋒的他,竟融化在這樣如水的目光中。

李若嵐也終於看到了這個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一雙晶瑩剔透的雙眼,令人意亂情迷的雙眼,她真恨不得一陣風將沈凝嫣的面紗吹掉,讓她看清楚她是否真的比她美,比她迷人。她從來,就是一個如此自信的女人。

她逃出碧玉葫蘆了?她爲什麼也在去雙子峰的路上?她是怎麼逃出來的?慕容荃也絞盡腦汁的思索着,但依舊沒有答案。何必需要答案?只要見着她不就一切都解開了?慕容荃臉上,是懶散得意的微笑,似乎世上已經魔影任何東西,能掩蓋他心底的歡喜。

李若嵐也見着慕容荃的笑容,如此輕鬆,乾淨。。。。。。想畢,都是因爲她吧?心裡不知何時,又泛起淡淡的酸澀。

看過湖面,慕容荃向丁掌門抱拳行禮,“晚輩有幸得前輩相助,才知道朋友下落,晚輩自知欠前輩一個人情,前輩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儘管吩咐,晚輩定當盡力而爲。”

聰明的人都知道,人情是很珍貴的,有時比金錢更爲珍貴。

丁巧心無疑也是一個聰明人,他不光給了公主面子,也賣了個人情,這可是穩賺不賠的。

丁巧心謙虛的笑道:“老夫也是舉手之勞,多交一個朋友總好過多樹一個敵人,少俠說,對嗎?況且少俠與公主救出數十個嬰兒,且囑咐他人送回大唐境內送好心人以數金讓他人撫養,這樣的心境,武林之中還有幾人?老夫的確佩服,在諸位急於尋找夏侯少俠的消息之時,依舊能將這些事安排得如此妥當。”

竟連這樣的細節,丁巧心都知道得如此清楚,慕容荃的一顆心倒也真佩服得很。

慕容荃微笑着點頭,李若嵐卻大聲拍手行禮,面對別人的誇讚,她總是毫不謙虛的接受。

追後放入湖水中的是女媧的宣紙,出乎意料的是湖面平靜如往昔,沒有一絲變化,沒有一絲波瀾。

“這丁掌門的寶貝,難道也會失靈不成?”司馬健失聲問道。

“只怕姑娘你寫的不是這寶貝能查得到的,對吧?”丁巧心看着女媧問。

女媧點頭,“看不看得到的無所謂,我也正想要去雙子峰走走,之前又答應歐陽文瀚幫他就出母親,這一行也是必須的,我又何須再看?”

司馬健聽了也點頭肯定,然後回頭問慕容荃:“慕容兄,我們要去雙子峰一趟,不知你與公主。。。。。。”

“我當然要去,我要找的人也在那一帶,若是司馬兄不嫌棄,我們可以結伴而行。”沒等司馬健說完,慕容荃便也接道。

“我也要去瞧瞧熱鬧。”李若嵐嚷嚷着。

“有熱鬧的地方總少不了你,你去的地方,恐怕要更熱鬧了。”慕容荃嘆氣道。

衆人皆笑。

晚霞通紅,湖面亦通紅,湖畔人影已朦朧,炊煙裊裊宛如夢。雙子峰,雲霧重,多少險惡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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