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道
自那日伏了邪龍,救了獨孤強與司馬健之後,夏侯嘉一直呆在蜀地。近日成都城西北的古廟一帶狂風陣陣,溼氣徘徊,烏雲亦常聚於此,怪相萬千。夏侯嘉暗暗警覺,自安史之亂以來,風氣大壞,魔道滋生,可如此類的異象,倒不多見。
所以,一心降妖除魔的夏侯嘉對蜀地周遭的異象都分外留意。
這日,夏侯嘉望見成都西北處,濃煙不斷,周圍的雲彩呈淡綠色,細看之下,竟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夏侯嘉一甩浮塵,口中咒語默唸,他騰霧而起,腳踩祥雲,往西北方向飛去。
半空之中,遙遙望去,那濃煙起處,已是一片茫茫火海。夏侯嘉正欲召喚雷雨,以阻止火勢。不料他突然察覺火海不旁站着個黑衣女子,她長髮紛飛,白色的肌膚在火光下微微呈淡紅色。
在夏侯嘉發現她之時,她亦同時發覺了他。
女子呆望了一會,便不加理睬,轉身便走。她轉身的瞬間,夏侯嘉察覺到她身上竟有隱隱魔氣。
夏侯嘉暗想:她是什麼人?竟然能將魔氣隱藏得悄無聲息?縱然我伏妖無數,還沒遇到如此道行,難道,今日之火是她所爲?難道天地異象是因爲她而出現?
夏侯嘉一回神,手中拂塵一甩,一道氣聚成的符紙如泰山壓頂般不留空隙的衝向那女子。
女子忽聽身後風聲巨響,赫然回頭,只見符紙帶着凌厲的真氣,欲將她吞噬進去。女子不敢怠慢,急將真氣運至雙手,手成爪狀,硬接突如其來的攻勢。當她雙爪接觸符紙之時,轟然一聲巨響,夏侯嘉萬萬沒有想到,他運足真氣的一招,居然被這女子給破了。
“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閣下痛下殺手?”女子開口,可雙手依舊護在胸前,可攻可守。女子心裡細想,若不是她有幾兩道行,她早就成爲無名孤魂了。眼前這人似精通道法,不知什麼來路。
“貧道夏侯嘉,道號虛空。今日來此,只爲伏魔,不料正遇見你縱火燒山,貧道,只好出此下策。但貧道的封魔印並不會殺魔,只是封魔,要爾等不再作孽罷了。”夏侯嘉輕輕道來。
女子搖頭:“這火不是我放的,這不過是某些魔道重現前的前兆罷了。”說罷,女子轉身便走。
夏侯嘉哪裡肯放?大喝一聲:“是與不是都不重要,只要你是魔類,貧道必收無疑,免得你貽害人世。”
女子聽了,回頭嫣笑:“好大的口氣,要收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夏侯嘉知道她功力不俗,於是將己身真氣催至頂峰,浮塵在胸前一畫,兩人之間立即出現一個大大的太極八卦圖,這圖形瞬間變成漩渦狀快速旋轉着,如咆哮的猛虎,必將獵物吞下。
周圍的風,沙石,葉片,草根,都被吸進這圖案裡了。然而女子依舊直直的站着,唯獨衣裙飄揚的方向,是向着這圖案。“這封印不是對任何魔類都有效地,我麒麟族的人可不怕你,不陪你玩了,你重回深山,修道去吧。”女子臉上依舊掛着微笑,她仍不出招,搖頭轉身。
夏侯嘉聽了這話並沒惱怒,這倒出乎女子的意料。他將招式緩緩收回,然後擋在女子面前,左掌運勁而出。
女子右掌一迎,左手向夏侯嘉腹部擊出,意在退敵不在傷人。夏侯嘉本想耗盡對方真氣,好在對方無力之時再將其封印,可女子似乎看破了,她只是將夏侯嘉的招式一一化去,並不主攻。這一攻一守之間,夏侯嘉反而被她先拖累了。
夏侯嘉心裡暗想,此魔道行不淺,若是任其作惡,定然後患無窮,只怪自己無力伏魔,又有何臉面苟求一己之安?
於是夏侯嘉浮塵捲住女子手腕,口中咒語默唸,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女子眼前一晃,居然發現兩人已不在深山,而在四面都是白色氣牆的世界中。
女子知道這是結界,與伏魔的封印不同,這類的道術由何人開啓,必將要何人終止方可,從內部強行破壞,根本無法擊碎結界,然而施展此類道術的人,或者同被封着封在一起,或者犧牲己命,換得這結界永世不被開啓。當然也有例外,一些道行極深的魔類倒是可以憑一己之力衝出結界,只是頗損元神。
“臭道士,我無傷你之意,你卻將我封入結界,惱了我,你命不長矣!”女子雖口中謾罵,卻不出招,只是細細觀察這結界,想尋個弱處突陣而出。但四周都是白如玉石的氣牆,毫無破綻可尋。
夏侯嘉盤腿而坐,輕撫浮塵,道:“好,殺了貧道,你就更沒有出去的法子了”。言罷,夏侯嘉竟不怕女子出手,閉上雙眼,如在寺廟裡清修一般。
白色的氣牆裡空空的只有兩人,一個閉目養神,一個滿心思尋出去的法子。女子看看眼前這道士,既殺不得,求他又不應,她暗暗叫苦,突然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女子向夏侯嘉走去,在他身旁慢慢坐下,長髮一甩,頭微側,身上的淡香,很獨特。她輕靠,靠在夏侯嘉肩上,然後手一攬,摟住夏侯嘉。
夏侯嘉睜眼一看,哪還了得?眼前是一對旺旺大眼,薄薄的朱脣離自己只有幾寸,她長長的頭髮披在自己身上,好不撩人。
夏侯嘉想要掙脫開去誰知那女子雙手一用勁,夏侯嘉氣都提不起來,他就只能那麼無辜地被那女子摟在懷裡,一眨眼都不到的功夫,夏侯嘉已全身是汗,臉上羞熱不已,他一心只是除魔斬妖,平時定然不近女色,可這女子倒好,主動投懷送抱,夏侯嘉避無可避,着了她的道。
女子見他害羞,長得又正直英挺,不免春心蕩漾,他迷離的眼神離夏侯嘉越來越近。她高挺的鼻樑在夏侯嘉臉頰滑過,然後輕輕的在夏侯嘉耳旁說:“放我出去,要不然,我今日就要你破了齋戒,說實在,有這麼個漂亮的妻子,還做什麼道士呢?”
夏侯嘉越是掙扎,女子越是不着急,她像逗小孩一般逗着他,一會撥弄他的紫金冠,一會扯扯他的袖口,一會又在他耳邊送送風涼話。
而夏侯嘉,緊閉雙眼抿脣默唸靜心咒,咒語是靜心的,卻褪不去,臉上的羞紅。
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很有趣,把一個正直的道士逗得哭笑不得,倒頭一次呢。
夏侯嘉急中生智,氣沉丹田,然後搖身一變,化爲一尊石像。
女子突然覺得懷中的道士突然沒了溫度,而且全身僵硬無比,便定睛一看。懷中的他,已成一石像,若是常人不知,還以爲是出自哪個名家之手的雕塑呢。
女子沒了法子,埋怨了幾聲,毫無迴應,她亦清楚這類道法,化石之後他再感覺不到外界事物,外界事物亦驚擾不到他。女子看了看這傻得可愛的道士,搖搖頭,坐在一旁沉思去了。她想離開,她可不想在一片空白的世界裡呆一輩子。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原本石頭本身也就這麼不知道時間的流逝吧,夏侯嘉突然感覺周圍一陣劇烈的震動,於是他緩緩醒來,臉上身上的石屑慢慢脫落,他醒了。眼前看到的是,躺在血泊裡的她。鮮紅的血從她嘴角流出,散落在她如玉的肌膚上,悽美至極,那雙迷人的雙眼如今緊閉着,前所未有的平靜。
夏侯嘉俯身,伸手去摸女子的脈搏,糟糕的是她的經脈絮亂無比。環視四周,夏侯嘉看到白牆之上淺淺的掌印,暗想:一定是她強行運勁想震開結界,然而結界卻能將外物所施之力增倍奉還。
是將眼前女子收入封印之中還是先將她體內之傷醫好?夏侯嘉猶豫不決。若將如今身受重傷的她收入封印之中,她是否能撐得下去?如此一來,豈不是亂造殺孽?
夏侯嘉不容多想,立即收了結界,一把將女子抱在懷裡,口中咒語默唸,然後往成都方向飛去。在城郊附近落下,然後夏侯嘉運足內勁,在市井之間穿梭,只爲尋一處醫館。
他的心劇烈的跳動着,手中又源源不斷的給她輸送真氣,以此保住她的心脈。在路人的指點下,他終於找到了醫館,此時懷中的她,已然奄奄一息。
“大夫,救救她,救救她!”夏侯嘉沒有時間解釋,也不顧排隊的人羣,直接跑到大夫面前,將她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周圍的人見到女子命在旦夕,倒也謙讓,騰出個位子,讓大夫上前。
待把完脈之後,大夫搖頭說道:“這位道兄,這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話怎講?此話怎講?”夏侯嘉的臉一下子全白了,若不是他強行封住她,她又怎麼會有如此下場呢?再說,山上的火不一定也是她放的,自己志在伏魔而不是屠魔啊,眼前這憔悴的女子,不也是一個生命嗎?悔,悔,悔,悔在當初是愚昧,不解紅塵淚,才讓執念惹是非。
大夫拿出銀針在女子身上幾個穴位輕輕紮下,擡頭看着夏侯嘉:“這位姑娘收外力重創,傷及五臟六腑,若是有千年雪蓮做藥,再配上老夫的配方,倒有些生機,只是如今咱們身在蜀地,而雪蓮又是北地雪山纔有之物,縱然快馬加鞭,這一來回也有數月時間,恐怕姑娘的身子熬不到那時了。”
“若是貧道能將雪蓮拿來,當真醫得好她?”夏侯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夫。大夫點頭,夏侯嘉將身上的銀兩掏出,問,“她能堅持幾天?”
大夫答道:“三天。”
夏侯嘉點頭,斬釘截鐵的說:“這銀子你拿着,替我照顧她,三天之內我將雪蓮拿來。”說罷,他奪門而出。
大夫向門口高聲喊去:“道兄,記得是千年的雪蓮!”
夏侯嘉當然記得清楚,他出了醫館,向皇城方向奔去,世間的珍奇,皇宮裡定然都有,他只是想,用身上的錢,在皇宮的藥房裡,換一株千年的雪蓮。
夏侯嘉憑藉上乘的輕功潛入宮中,他將宮裡的藥房翻了個底朝天,百年雪蓮倒不少,千年雪蓮竟一個都沒有,情急之下他只能用道術,將丹房裡煉藥的童子迷倒,問他千年雪蓮的下落。
原來至安史之亂以來,各方節度使根本就不在給天子獻上貢品,如今剩下的雪蓮,還是當年一路從長安帶過來的。滿載希望的一顆心,就這麼被事實一敲而碎。
他不能見死不救,是到如今,看來也只能放手一試了。夏侯嘉看看天空,然後騰雲而起,他運足真氣,那朵祥雲如流光一般,滾滾流去!而方向,正是神州大地上的極北之地。
之前夏侯嘉爲保住女子的心脈耗費了不少真氣,如今要在三天之內從蜀地往返於極北之地,並要找到罕見的千年雪蓮,實在不易,但他沒多想,一口氣就認定了這個方向。
夏侯嘉沒有閒情去觀看雲層下是絢爛的風景或者狼籍的戰場,他只覺得眼前光線漸漸由明變暗,又由暗便明,不覺之間,已過一個晝夜,而他所期待的極北之地,已映入眼前。爲了保存真氣,他將祥雲化去,運足輕功起落在山間,北地極寒,他卻連護體的真氣都不聚,只爲多留些氣力趕路。
終於,在天山之上,他找到了與醫術所述相符的雪蓮,他喜極而泣,也不逗留,立即召出祥雲,往南迴奔。
回去的速度遠比來時要慢了許多,夏侯嘉軟軟的身體提不起一絲真氣,血,漸漸從他的鼻孔流出,一頭烏髮,也漸漸隨着他強行運氣而慢慢變白。他似乎一向就是那麼個要強的人,但他只是認爲,這是一種善良的倔強。眼前的視線也漸漸模糊,夏侯嘉所向着的方向,卻分毫未差。
終於,在第三天的早上,他像似一支被獵箭傷到的雄鷹,直直墜在醫館裡,手中緊緊捂着那株雪蓮。好心的大夫將他救起,看他幾日不見就衍生的白髮,不禁詫異。大夫將他安頓好,也將這得來不易的雪蓮熬了藥,喂女子服下。
好心的大夫不單救了女子,還將虛脫的夏侯嘉留了下來好好調養。夏侯嘉雖然變成一頭白髮,但臉色相比以前更潤紅不少。
那女子也留了下來,不時還幫大夫照看病人,或者陪大夫的妻子做做家務打打雜,有時甚至還幫夏侯嘉補補道袍,或許讓她放不下的,就是眼前這爲她白了頭的道士,是愧疚?或是報恩?她說不清。
時間的確是一樣很奇妙的東西,有時能將兩個人的界線沖洗得很模糊,有時卻能將一些記憶雕刻得更刻骨。
這段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夏侯嘉也不去追究她究竟是不是魔,魔也好,人也罷,終究是一個生靈,他又何必強求呢?現在的她又會替人看病療傷,就算是魔類,她也是善良的魔。這段時間以來,他稱呼她爲琪琳,她稱呼他爲嘉,在旁人看來就像是相識了數十年的好友。
這一個半月來,西北方向的異象不曾消失過,甚至還聽說,有路人見過那一帶下起了血雨。唐肅宗爲了平民心,親自出宮,帶着大批法師,道士,高僧前去祭祀,以平息這異象,換天下個太平。
這一天,唐肅宗領着他的三千御林軍,帶着大批術士,浩浩蕩蕩的往濃煙的方向前進。夏侯嘉這日心慌氣躁,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於是偷偷跟着去祭祀的隊伍,也進了那片成都城西北的林子。
祭祀的隊伍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終於見到濃煙升起的地方了,那是山間一片龜裂的平地,濃煙就是從這地下直冒而出,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平地上的沙土,都是暗紅色的。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這股濃煙前停了下來,面前這景象不單讓人詫異,還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衆高僧術士上前,準備開始做法祭祀,誰知這時從濃煙後走出個人來,把大家都給嚇着了。
這是名男子,眉清目秀,身着上等的絲綢,腰間佩劍,全身隱隱透着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御林軍見有所動靜,各個執兵器在手,護着唐肅宗的馬車。男子面無懼色,走至軍前,高聲大喊:“草民安慶恩,特來此地,爲聖上解憂。”
躲在林子裡的夏侯嘉暗暗稱奇:安慶恩?他不是安祿山平日最寵愛的小兒子嗎?隻身入蜀,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無人答話,無人上前,就連夏侯嘉,也死死盯着那華麗的馬車,看着情勢會如何發展。
半晌,一隻手撥開馬車前的垂簾,一個人走了出來。此人三十來歲年紀,目如星辰,面似白玉,一身龍袍,即便不出聲,也能讓人感覺到身上軒昂的皇者之氣。
“你父兄都欲圖朕的江山,如今你卻出現在這,你就不怕朕把你給殺了?”唐肅宗下了馬車,走到御林軍前。
安慶恩笑了起來:“聖上愛說笑了,草民出現在這只是爲了幫聖上消除這天地異象,若聖上殺了草民,天地異象不滅,又怎能向天下百姓一展您的天威呢?且不說得那麼遠,那您又如何安撫成都城裡的萬千子民呢?草民要是沒猜錯,成都城裡早就人心惶惶了吧。”
肅宗沒有答他話,其實正如安慶恩所說,人們都在擔心,擔心着異象是預示着唐王朝的滅亡,擔心如今的唐朝不能給他們一個安定的家,這一個多月裡,因輕信流言蜚語而離開成都的並不是少數,更不要說更廣闊的疆域之內了。
肅宗沉思了一會終於開口了:“好,朕便準你一試,若事成,朕放你一條生路,若失敗,縱然你長了翅膀,也休想活着出去!”
安慶恩點了頭,又向肅宗借了幾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說是讓他們護法,然後命他們站在幾個方位上,自己則在中間默唸着什麼。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安慶恩一人身上,而幾個護法的高僧,也都閉目靜思。
突然間,安慶恩的右手快速揮出,腰間長劍快如閃電的向前飛去,這劍似乎是受了他的控制,在空中依他的手勢飛舞。
肅宗周圍的御林軍見狀,立即將肅宗包圍起來,免受暗箭偷襲。而空中的劍,卻只是分毫不差的劃過每個護法高僧的咽喉。他們的血不斷不斷地涌出,灌溉了這片龜裂的土地!
“朕要你消除異象,不是讓你在朕面前殺人現武!來人,把他拿下”肅宗見安慶恩殺了自己帶來的高僧,頓時火冒三丈!
在御林軍還沒衝上去前,安慶恩就大聲的喝道:“聖上,君無戲言!草民借幾位高僧的血只爲化去這異象,這幾位高僧其實就是以身殉國了,若無他們的血,草民也難有作爲。”
聽完安慶恩的話,肅宗望向天空,從地底冒出的濃煙消失了,空中淡綠色的雲彩亦不見了,這周圍的異象就一瞬之間,全消失了。肅宗雖然咽不下安慶恩在自己眼前草菅人命這口氣,可之前有與他有約,若是帝皇出爾反爾,今後又只能服衆?於是肅宗回頭,憤恨地說:“你走吧,朕不想再見你!”說罷正欲上馬回宮。
“聖上且慢,草民正欲給聖上引薦一位多年前的好友。”安慶恩的聲音在肅宗耳畔響起。
肅宗回頭赫然看見安慶恩得意的笑臉,而那片龜裂帶血的土地,突然間變成了漫漫流沙,流沙漸漸向中心流去,匯成一個沙堆組成的漩渦。整個山間被烏雲籠罩,御林軍們只好點起火把,在火光的照映下,大家看到,一個身影從那漩渦裡躍了出來。
待大家看清楚時,衆人都不經意向後退了半步!這人身長八尺,卻無頭顱,渾身披着銀色戰甲,左手持長盾,右手緊握大斧。
“您終於醒了,刑天大神!”安慶恩笑着在被他稱爲刑天的人的面前跪下。
刑天?難道是遠古時期被皇帝斬掉頭顱的刑天?樹林裡的夏侯嘉暗暗吃驚!
“你是何人?”刑天雖無頭顱,但聲音卻猶如從天而降,震得讓人瑟瑟發抖。
“在下只是久仰大神神威的凡人,在下令大神甦醒,只爲獻上皇帝的轉世之軀,以平大神當年被斬頭顱只恨!”安慶恩說着用手指向肅宗。
好個城府極深的安慶恩,才幾言幾語,不單討好了刑天,又將矛頭指向肅宗。刑天轉身面向肅宗的方向。然後大喝道:“果然是那皇帝的轉世,今日得見,必報千年前斬頭之仇!”
安慶恩卻攔在刑天面前:“大神,您看得見?不如,讓在下先去爲您尋回頭顱吧!”刑天聽,大笑:“有何不見?經過千年修煉,我已將天化作眼,地化爲耳,能觀四路能聽八方。待我殺掉皇帝再尋不遲!”說罷一舉大斧,奔向肅宗。
就在這瞬間,肅宗的視線彷彿回到千年以前,那時是灰濛濛的天,皇帝是繼盤古與女媧之後一位德高望重的神裔,是大陸上的王者,而眼前的刑天就是千年以前與他爭帝位被他斬掉腦袋的遠古之神。千年以前刑天只是無頭的肉身,如今,卻練就了全身的銀色戰甲!
御林軍見刑天不懷好意,都大喝着一擁而上!他們與迎面衝來的刑天撞在一起,只聽見陣陣金屬的撞擊聲,然後刑天所過之處,盡是被刑天蠻力撞死的御林軍。
刑天如出籠的猛虎,沒有人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肅宗的禁衛趕緊招呼肅宗上馬,然後指揮所有的御林軍,密密麻麻的圍向刑天。刀砍槍刺,都只是在刑天的戰甲上擦出一道道火花,僅此而已。
刑天左手一震,右手大斧一揮,又是一片御林軍倒下。幾個回合之後,三千御林軍已寥寥無幾了。安慶恩倒有閒情,拿出手絹擦拭他劍上的血跡,在他看來,對付這些御林軍,刑天一人足矣。
肅宗是皇帝轉世?在一旁觀戰的夏侯嘉定然也聽到了這麼一句關鍵的話。要是如此,肅宗就是天命所歸,不能讓刑天殺了肅宗,否則唐朝的命運,不知又有何劫難!夏侯嘉暗想,於是從林子裡跳出,緊緊跟上了肅宗。
沒多久,夏侯嘉聽見身後一身巨響,他回頭看去,原來是刑天早已屠盡三千御林軍,然後舉起身邊的大石,向肅宗砸來!肅宗只顧策馬前行,根本沒有注意這即將落下的大石。
夏侯嘉雙足一蹬,從樹叢中躍出,抱起肅宗落在一邊的草地上,而肅宗的坐騎,也在同一時間被大石砸得粉碎!
還沒等夏侯嘉喘過氣來,滿身是血的刑天從天而降,大斧直劈,勢要將兩人斬爲兩段。
已經來不及躲閃,更何況他身後是揹負千里江山的肅宗,於是夏侯嘉雙掌向上一迎,兩掌之間匯出個八卦圖案。
刑天的大斧被牽制在半空,而他大斧上霸道的內勁,被夏侯嘉往地上卸去!剎那間,地上的裂紋蔓延至兩丈之外,可見這一斧,非同小可。
雖擋下刑天一擊,可夏侯嘉已口吐鮮血,當刑天霸道的真氣透過他身體的時候,定然,也讓夏侯嘉五臟俱傷。見躲過一擊,夏侯嘉暗暗鬆了一口氣:好在有當初天山一行,儘管虛脫至極,後來調養後內勁倒也渾厚不少,否則如今的他,已屍首異處。
“世間居然有凡人能擋下我一擊?”刑天吃驚不少,抽過大斧,蓄勢待發。
夏侯嘉擋下一招實屬不易,如今刑天又怎可罷手?夏侯嘉靈機一動,口中咒語一念,便抱着肅宗逃走。
刑天欲追,卻纔發覺自己腳下何時出現了一個八卦圖,任他如何追趕,都是原地不動。刑天惱了,只聽天上傳來一聲怒吼,是刑天在咆哮,就在此時,刑天手中的大斧被他擲了出去,大斧帶着風聲,直逼夏侯嘉身後。
夏侯嘉已無力在運力變向,刑天大斧近在咫尺。就在來不及眨眼之際,一道妖風吹來。一隻黑色的麒麟從林子裡奔出,撞開夏侯嘉躲過了大斧。夏侯嘉手心盡是汗珠,但他不能停滯,於是抱着肅宗,正欲奔走。
但那隻麒麟竟擋在身前俯首,彷彿要他兩騎上身去。
夏侯嘉扶着肅宗一起乘上麒麟。麒麟似通人性,待夏侯嘉與肅宗坐穩之後便騰雲而去。
刑天破不了這八卦圖,依然留在原地,只是夏侯嘉與肅宗耳邊,盡是從天而來的謾罵聲。
麒麟在成都的皇城裡落下,身受重傷的夏侯嘉也已支持不住,倒在大殿之上。
夏侯嘉漸漸模糊的視線仍看得見,那黑色的麒麟竟幻化爲人形,這臉,這眼,原來是琪琳。“是你啊。”夏侯嘉笑着說了幾個字,就沉沉的昏死過去。
“御醫,快,給朕傳御醫!”肅宗向趕過來的侍衛大喊。肅宗用袖子拭去夏侯嘉臉上的血跡,什麼千年之前的事,他都不願去想,他只想救活這眼前人,他不想所有爲他效命的人,全都是用血來寫得結局。
戰亂未息,魔道又起,何處覓,太平的往昔。待到花季,看翠翠的柳絮,這寧靜,惹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