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亨廷頓。”比起馮明的失態和緊張,站在他身後的秦母表現則要鎮定許多。“我聽說過這個病,但我們家裡沒有哪個親戚得過這種病。”
亨廷頓症的診斷其實很簡單。核心問題只有一個——是否有家族史。考慮到亨廷頓症的症狀實在是太過明顯,而且發病時長超過10年。要是有哪個親屬表現出了亨廷頓病的特徵,那麼其他親屬對此一無所知的概率基本爲零。
要是有那個親戚突然開始抽風似的甩手,跺腳,扭頭。甩了十幾年後被活活餓死,你也一定會注意到的。
徐有容沉默了,她忽然對着孫立恩道,“系統性紅斑狼瘡也有可能造成新紋狀體損傷……”
“於是,她的狼瘡表現爲四種極爲罕見的症狀?”孫立恩輕輕搖了搖頭,“這不可能是狼瘡。”
亨廷頓病不會導致短暫性腦缺血發作,這是孫立恩最大的信心來源。“如果腦中動脈有阻塞,那就有可能會導致新紋狀體缺血。”孫立恩安慰着馮明,同時也是在安慰着自己。“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去做個核磁共振確認一下腦部情況。”他轉身對徐有容道,“柳院長今天在院裡吧?”
“柳老師上午有個會,他應該十點左右就到了。”徐有容想了想,低聲答道,“需要我現在就和柳老師聯繫麼?”
“等結果出來再說吧。”孫立恩帶着幾人出了會議室,爲了方便溝通,馮明和秦父秦母都一起到了小會議室裡。“老二,你把小雅抱到平板牀上去。”
馮明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女朋友從搶救牀上抱了起來,動作溫柔而小心翼翼。彷彿正在捧一件精緻易碎的藝術品。
秦父秦母站在旁邊,看着馮明的動作,兩人一起抹起了眼淚。
女兒原本應該幸福下去的人生突遭波瀾,當父母的自然看在眼中疼在心裡。只怕恨不得用自己去替女兒受苦。
處於安定鎮靜作用下的秦雅被放在了移動平板牀上。孫立恩和徐有容一起跟在牀旁,看着馮明將平板牀推到了影像科的候診室裡。
“你還在值班啊?”影像科的羅哥看見了孫立恩,笑眯眯的湊了過來。“小林薰怎麼樣了?”
“確診了,甲亢。”孫立恩朝着羅哥點了點頭,“已經在用藥了,情況穩定。”
羅哥看着平板牀上的秦雅,以及推着牀的馮明,左右看了看周圍候診的人羣后壓低聲音問道,“這是……你的熟人?”
也不怪羅哥忽然有這麼一問,一般來說只要不是什麼生命體徵不太平穩的重症患者,接診醫生一般是不會跟着患者一起來影像科的。秦雅雖然在平板牀上躺着,但牀旁並沒有掛心肺監護儀,牀上也沒放氧氣袋。一看就知道她和昨天來掃描的林蘭情況不同,固有此一問。
“她是我兄弟的未婚妻。”孫立恩答道,“來做個頭顱核磁共振全掃。”
“什麼問題啊?”羅哥上下打量了一下患者情況,又看了看推着牀正在等待叫號的馮明和秦父秦母,“很着急麼?”
“最急的問題就是,我們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問題。”孫立恩嘆了口氣,“有可能是紅斑狼瘡,也有可能是新紋狀體病變……”
羅哥挑了挑眉毛,看着門診等待排號的人羣長龍,再次看了一下身旁,確認沒有看熱鬧的患者在附近後低聲道,“跟我來。”
第四中心醫院影像科一共有三臺MRI,最新型的兩臺核磁共振機被放在了門診上。而第三臺則是原來隸屬於寧遠醫學院附屬醫院,後來附屬醫院設備更新後被淘汰下來的古董貨色。基本已經退出現役,轉爲了備用機和教學實踐器具。
和現在的新型核磁共振機器不同的是,老式的核磁共振機器的平均無障礙運行時間只有新型機器的三分之一。而且作爲機器運行核心部件之一的壓縮機壽命短的令人髮指。一般門診都不會讓這臺老古董再發揮餘熱了——主要是怕檢查到一半的時候,老東西突然罷工嚇着患者。
這臺“練手”機昨天剛剛換完新的壓縮機,剛剛完成了重新校準調試。正是狀態最佳的時候。羅哥打算賣孫立恩一個人情——使用老機器不用排隊,而且現在的狀態正好,正適合秦雅的情況。
跟着羅哥走到了影像室裡,孫立恩看着那臺有些顯出疲態的機器,頓時就明白了羅哥的意思。
“這可真是麻煩您了。”秦雅是孫立恩目前手頭上唯一需要診斷的病人,而且又是大學裡好兄弟的女朋友。於情於理,孫立恩都得在旁邊一直等着纔對。可是一直在候診區裡等着也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真要這樣還不如干脆回搶救室裡看看有沒有其他病人呢。
和馮明一起進了核磁共振室裡,孫立恩看了看放在房間裡的這臺老古董,然後被上面的銘牌嚇了一跳。
安科ASP-015,1990年2月製造。
這臺MRI竟然比孫立恩還要大三歲!
“這難道就是……”徐有容反應比孫立恩還大,“是第一套國產的核磁共振設備?”
“沒錯。就是這個老古董了。”羅哥略帶歉意的笑了笑,“雖然是個老傢伙,但昨天剛剛做完保養。現在正是狀態絕佳的時候,用來做個診斷絕對沒問題……”他頓了頓繼續道,“要不乾脆做個全身掃描怎麼樣?反正今天也沒有安排實習生來見習。機器放着也是放着。”
全身核磁共振是一項非常耗時的檢查項目。病人需要在機器裡躺上五六個小時,才能完成全身的掃描。雖然全身掃描更容易檢查出某些類似早期癌症的問題,可這種檢查手段對醫療資源來說卻是一種無端的浪費。一個病人佔用機器長達五六個小時,也就意味着其他很多急切需要使用MRI的患者將被迫等待,甚至可能耽誤治療時機。
但一臺用來練手的古董核磁共振機,就沒有這麼多顧慮了。孫立恩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同意了羅哥的建議,“從頭部開始,能掃多少掃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