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夜裡難得的月明星亮,徐老太爺和徐熹趕着馬車在靜謐的夜中游走。騾馬行動的聲音混着車板的嘎吱聲響,令徐熹頻頻回頭,生怕是有人跟着他們,暴露了行蹤。
徐老太爺和徐熹到底是想出了辦法怎樣把家財都搬出來。辦法也不是那麼難,無非就是利用棲霞亭的寬大空間把馬車趕進地道去,把財物搬到馬車上,再把裝滿的馬車趕到地面上去,這樣用馬車運送自然省力省時的多。
只不過徐老太爺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唯有在夜晚和孫子悄悄地搬運。這也難怪,藏東西的時候就徐老太爺,徐熹,林氏和麗姐兒四個人知道,運東西出來自然不能節外生枝。
祖孫倆白天補了眠,夜裡去馬廄拉馬車時也是偷偷的,生怕被看馬廄的管事發現。不想那管事不怎麼克盡職守,早就進了暖被窩睡覺了,對外面的聲響絲毫都不警醒。面對這種現狀,弄的徐老太爺和徐熹不知道是該竊喜的好,還是生氣的好。
這時徐老太爺和徐熹拆卸棲霞亭的隔子門,就抹黑將馬車拉了進去。到了地道,兩人才敢點上火把,生怕被什麼人發現了。馬車七拐八繞終究是到了目的地。由於這裡長時間的沒人打掃,鏡磚地面,名貴傢俱還有數不清的箱子上都堆滿了灰塵,一片灰敗。
“先把媳婦的嫁妝都運出去,剩下的我們再慢慢運。”徐老太爺說完就和徐熹找到了大紅色的嫁妝箱籠,開始依次搬運。
徐老太爺和徐熹這邊忙碌,林氏卻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她知道相公去做什麼了,可依舊是不放心。她最後終於坐起來披上衣服打算去院外看看,並且成功地溜了出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林氏適應了昏暗,視力慢慢恢復,她走得不快不慢,就好像沒出閣時夜裡偷偷地到花園中去看曇花一現一般。她那時膽子大的很,被何氏極度寵溺,一些小性子就是在那時養成的,她從不認爲那是什麼缺點。自從孃家失勢,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小性子,直到今天這個突然的契機喚醒了她心裡原本的回憶。
林氏在院外不遠處就聽到了馬車的聲音,她順着聲音走去。差點嚇着了徐老太爺和徐熹。
“你不好好睡覺出來做什麼?小心着了涼!”徐熹怕林氏瘦弱的身子抵不住夜晚的寒涼。
“我就想看看你好不好。”林氏說話的聲音極小,可是那若有若無的撒嬌卻令徐熹的耳朵紅了。他想到了兩人剛剛成親那會兒,妻子嬌俏的笑容總是讓人心裡癢癢的。
徐老太爺雖然不知道孫兒和孫媳都說了些什麼。可是他用膝蓋都能猜出來二人是在打情罵俏,並且兩個人的臉都紅了。徐老太爺經過開始的驚慌失措之後,漸漸平復心情直接牽着馬車走向庫房。他一點都不責怪孫媳婦這種失禮的表現,甚至絲毫不認爲孫媳婦不守規矩,他反而希望小夫妻倆一直和和睦睦。恩恩愛愛的,要不然哪裡來的孫子。兩夫妻關係好就會有更多的子嗣,什麼比得上這個重要!
徐熹緩過神來,一把抱住嬌妻把她放在車頭,牽着馬車跟着祖父走。而林氏被丈夫突如其來的動作差點嚇得尖叫,要不是及時用雙手捂住嘴巴。恐怕就會驚醒徐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坐好!”徐熹語氣溫和,絲毫沒有怒氣或是怨氣,惹得林氏在車頭捂着嘴巴笑。
到了庫房。林氏主動跳下車來,進了庫房就從寬袍大袖中掏出顆夜明珠給祖孫二人照亮,她就知道這兩個男人謹慎的很,必是不會帶照亮的東西的。
“孫媳婦你好好點查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嫁妝。要是缺了什麼就說一聲,都在地道里。恐怕是漏下了。”徐老太爺想着既然孫媳婦在這裡,也就別閒着,親自察看一番以便節省時間吧。
“是。”林氏低眉順眼,心中卻不住的慶幸。真是幸好,出門前不僅僅帶了夜明珠,還帶上了當時整理出來的冊子。
林氏從袖子裡抽出了所有的冊子和一支精巧細小,那種可以隨身攜帶的小毛筆,外加一個裝滿了墨汁被木塞塞的嚴嚴實實的小瓷瓶。這些東西都是女兒想出來的,虧她想的這麼周到。麗姐兒不知道她經常去山中寫生想出來的簡便法子居然被林氏發揮使用的淋淋盡致。
徐老太爺和徐熹將箱籠一件件地往庫房裡面搬,林氏就對着箱籠上的封條內容來一筆筆勾勾劃劃。只要對上了,她就在相應的物件後面畫一個圈,一目瞭然,絲毫不費力氣。
兩馬車其實真沒有多少箱籠,可儘管如此,祖孫倆還是累得半死。畢竟林氏的陪嫁大部分都是衣料首飾,古籍字畫還有玉器古董,那些重量可都不輕,搬運起來頗費力氣。再想想地道中林氏陪嫁的兩套名貴傢俱還有大量的金子和銀子,徐熹覺得地道中的財物重量已經不是他和祖父可以承受的了的。
“要不然我們把東西從地道中運出來,再由徐叔,徐福還有趙老虎運到庫房裡,這樣一來省了力氣也省了時間。反正他們也都知道棲霞亭的地道。”徐熹的話不無道理,徐老太爺認爲這個主意不錯,他只剩下一把老骨頭了,天天晚上這麼折騰他確實受不了。
於是這一晚的搬運到此結束,徐老太爺和徐熹將棲霞亭的隔子門再重新安裝上,把馬車停在遠處也就各自回去歇息了。徐熹攜林氏回了晨曦院,一覺睡到大天亮,連身都沒翻一個。
麗姐兒晚上睡得死,什麼都沒聽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精神抖擻的穿衣洗漱用早膳,還時不時的和姑姑說上兩句話,一早上充實不無聊,認爲生活無限美好。
“我要去給孃親請安,姑姑和我一起去嗎?”麗姐兒問徐燕。
“一起。”徐燕從來都不拒絕任何人,尤其是麗姐兒和林氏。她明白從選人家到定親,置辦嫁妝到成親之後,都少不得林氏的幫襯。所以她從不得罪林氏,相反還投其所好,與林氏打好關係。她也知道林氏最愛重的是麗姐兒,所以她對麗姐兒千百倍的好,從來都是她最殷勤。
不管是林氏還是麗姐兒都對徐燕的識時務很高興,雖然麗姐兒有時覺得徐燕有點過於諂媚,可她依舊是沒表現出來。如果站在對方的角度想問題,麗姐兒多少是有點理解徐燕的,所以她經常表示平等的友好,絲毫不認爲徐燕做的有什麼不對,總比一個不知感恩的人認爲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好吧。已經是一家人了,這已經沒什麼可以改變的了,所以莫不如就大方點善心的接受。麗姐兒一直都想得開,所以在對待徐燕的問題上,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的。
到了正房,麗姐兒明顯感覺到了孃親的疲憊,所以打算說幾句話就走。而徐燕更是乖覺,只說了幾句話就直接打算告辭。林氏自然知道自己的精神面貌很糟糕,所以也就不矯情的讓小姑子和女兒坐下喝茶吃點心之類的,而是直接把自己做的決定告訴兩個人。
“我們快要上京了。雖說祖父還沒有決定具體的哪一天走,可是我打算就近挑一天帶你們去外面逛逛,順便買些土特產好帶到京都去送給親朋好友。”林氏沒有說出來的話是短時間內徐家不會再回蜀州城,所以這恐怕是兩個女孩這輩子最後一次逛蜀州城了。於是藉着置辦土特產的由頭,林氏打算帶着小姑子和女兒出去逛逛。畢竟蜀州城是老家,總要留一絲念想。
徐燕和麗姐兒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她們都是坐不住的,安靜不是本質,看熱鬧纔是兩人性格突出的一面。都是年輕的女孩子,怎麼可能不喜歡去逛街之類的娛樂活動呢?
“哪天哪天?”麗姐兒仗着自己年紀小,歡快地問。
“就最近,日子還沒定。”林氏愛憐地摸了摸麗姐兒的髮辮。
麗姐兒和徐燕兩人興高采烈地回了房間,嘰嘰喳喳地討論着應該置辦什麼樣的蜀州土特產。
“晚上子時你們兩個趕着馬車到棲霞亭等着我們。記得你們兩個找個合適的理由去拿車,懂嗎?”徐老太爺頂着一雙熊貓眼對着徐福和趙老虎說話。
趙老虎嘴笨,自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可一旁的徐福卻明白該怎麼說,怎麼做。趙老虎看徐福一臉的淡然,提着的心又掉進肚子裡,鄭重地點頭。
“那就好,去吧,白天好好睡,晚上起來幹活。”徐老太爺匆匆打發了兩人,只求補一個回籠覺。
“你晚上帶上這些去庫房等着趙老虎和徐福,順便提醒他們輕拿輕放。”徐老太爺把冊子和小毛筆,還有裝着墨汁的小瓷瓶一股腦的推給徐壽。
徐壽一看冊子就知道晚上是要幹什麼,連忙答應,拿了東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