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拙兄弟,我在這裡呢!”鄭箭哈哈大笑,見到寧拙下了馬車,連走幾步,就趕到面前。
寧拙連忙抱拳行禮:“鄭兄。”
“何必多禮!”鄭箭一把抓住寧拙的手臂,阻止他繼續行禮,“走,我們去二樓。”
身後,寧小慧慢悠悠地踩着家僕的背,走了下來。
看到鄭箭拽着寧拙,理都不理自己,她臉上籠罩了一層寒霜。
自從上一次,探索仙宮有成,寧拙就在三家高層中徹底展現出了自身價值,地位扶搖直上。
寧曉仁爲了更好的拉攏寧拙,加速編織證據,陷害了寧責。
要知道,寧責在寧曉仁麾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寧曉仁如此做派,讓寧拙暗中不恥,且警惕。
寧拙、鄭箭把臂同行,走入一座庭園之內。
庭園的門匾上,刻印着慈幼園三個大字。
慈幼園內人流很多,彼此交談,都在議論着李雷峰這個人名。
李雷峰終於壽盡,按照他的遺囑,慈幼園爲其準備了遺贈大會,將在會上將李雷峰的遺物都贈送出去。
“沒想到李老終究是去了。我小時候,就是看李老的木偶戲長大的。”鄭箭嘆息。
寧拙也感嘆一聲:“李老是一位可敬的人,自從執掌慈幼園後,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孤兒、流浪兒。”
鄭箭拍拍寧拙的後背:“李老是喜喪,壽終正寢!看看今天來了多少人,就可見李老的名望。他這一輩子絕對值了!”
寧拙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絕大多數的人流,都彙集到一處五層樓閣會中。
遺贈會就在這裡舉辦。
寧拙等人也步入此樓。
樓閣呈回字形。
登上階梯,來到二樓中的包間,寧拙見到了周家兄弟。
“來,坐。”
“慈幼園這次舉辦的餐食,還是老味道,勾人回憶啊。”
“是啊,我還記得,我小時候最喜好看木偶戲。對面那間包房,就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小時候喜歡趴在欄杆上看戲。”
寧拙沉默不語,目光落到了大堂內的角落。
小時候的他,總是會趁着檢票的人不注意,偷溜進來。縮在牆角或者立柱後面,不僅能看戲,有時候還能趁着散場,園內未打掃收拾的時候,撿一些客人剩下沒吃的糕點或者瓜果。
寧拙雖有早智,亦有玩心。
伯父母苛待,太多次寧忌在他面前吃零嘴,卻不分給他一顆甜果。
孩童時代的寧拙也會嘴饞。
記得有一次,他被抓住,正惶恐不安之時,李雷峰來到他的面前,撫摸他的腦袋,牽着他的手,帶着他走入後臺,給他吃李雷峰未動過的,乾乾淨淨的那份糕點和水果。
周圍的人進進出出,看到這一幕,都沒有絲毫意外,對寧拙也投來善意的目光。
具體的情況,寧拙已經記不清了。
在他的印象中,那整個經歷都裹上了一層溫柔的時光,讓他每每回憶到這裡,都會在心中泛起一股溫和的暖流。
這就是爲什麼,李雷峰逝去了,全城的人幾乎都趕來悼念。參與這場遺贈會的修士,基本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李雷峰一去,慈幼園不知何去何從呢?”
“據說下一任的園長,遲遲沒有敲定。”
“我知道原因。是李雷峰拜託了朱玄跡,讓神捕來物色後繼之人。”
鄭箭、周澤深相互交流,隨意間就吐露出了有價值的情報。
寧拙暗暗記在心中。
“對了,你們魂魄休養得如何?”
“快痊癒了。”
“我也差不多。”
“什麼時候再探熔岩仙宮?”
問這話的時候,衆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瞥向寧拙。
上一次,正是寧拙的發揮,讓他們有了質的突破。
寧拙倒不想這麼做,他已經搞到了功法,最近整日都在苦修。
當然,五行氣律訣、魔染血筋功是修煉不起來的。四到六層的功法運轉起來,氣息上和前三層有不少差異。
但鏡臺通靈訣可以修行。
所有的動靜都會被寶印鎮壓、完全收攏。這使得寧拙常常發呆,其實暗中在修行煉神功法。
寧拙道:“暫時我還想不出什麼辦法來。要是繼續探索仙宮,我們很可能會重蹈覆轍,再次陷入那種漆黑陷阱之中啊。”
鄭箭等人心頭齊顫。
上一次掉落陷阱,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聽不見看不到摸不着,硬生生地苦熬,熬到魂力達到極限,最後被送出仙宮。
這種噩夢般的體驗,讓他們再不想經歷第二次。
“這段時間,就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嗎?”鄭箭道。
寧拙搖頭。
周柱嘆息一聲。
周澤深鼓舞士氣:“我已經快到三層巔峰了,等我成了,我們一起出發,再探一次熔岩仙宮。”
衆人都點頭,達成了約定。
這個時候,遺贈會正式開始了。
李雷峰生前的各種物品,被公開展覽,任由人挑選。
誰能選中,就直接拿走,這就是捐贈。
有的底層修士拿了之後,喜不自禁,大有收穫。
有些家族或者修士強者,也拿一些,通常都是微不足道的東西。往往會回贈慈幼園一大筆的靈石,或者物資。
周澤深忽然輕咦一聲,伸手虛抓,形成一股無形力量,攝取了一塊機關木板,飛到二樓。
他接過一看,把玩了一番後,失笑道:“果然是這個。”
“我記得小時候,父親帶着我來這裡,我啼哭不止,李老就取出了這份玩具,逗我開心。”
“這份機關玩具非常複雜,需要我們拼移出每一種變化,得到一點點信息。”
“最終拼湊這些信息,就可組成一篇神仙傳說。”
說着,周澤深就將這份機關玩具遞給身邊的鄭箭。
鄭箭玩了一陣,興趣全無,遞給其他人去。
周柱接過來,好奇詢問:“最終你得到了那篇傳說沒有?”
“當然。”周澤深道,“這耗費了一整個夏天。獲得的仙神傳說,只是一部分,氣得我不行。”
“但我還是將這份故事摘抄下來,寫在玉簡中,隨時帶在身上。”
“因爲經歷過這件事,增添了我許多耐心。每當我急躁的時候,都會取出這份玉簡,摩挲幾次,就能迅速調整心境。”
說着,周澤深又將玉簡取出,給衆人輪流觀看。
寧拙把玩了一下機關木板,又看了故事玉簡。
玉簡中記錄了這麼一個仙神傳說。
傳說中,一位至聖仙師橫渡虛空,累了。
他便取出混同布袋,把住袋口,準備搖晃五十下,到了七七四十九下,實在累了,無力繼續,便鬆開袋口,吐出一個機關世界。
機關世界中,天地忽上忽下,水土混淆,煙火繚繞。
至聖仙師便取出五行杖頭,拋進機關世界,讓五行循環,天在上,地在下,海洋分佈,河流縱橫,一切井然有序。
至聖仙師鑽進機關世界,開始休息。爲了有人服侍自己,他就使用三千提線,甩了三次。
第一次,提線甩到了仙氣上,造出了仙偶。
第二次,提線甩在了魔氣上,形成了魔偶。
第三次,提線甩在了神氣上,得到了神偶。
三偶服侍至聖仙師,無微不至。
至聖仙師休息夠了,繼續趕路,離開機關世界之前,被三偶苦求。
三偶都想要追隨至聖仙師。
至聖仙師卻告訴他們,非是他不願,而是三偶不行。
強行帶走三偶,只會讓他們消亡。
三偶不信。
至聖仙師便指點他們:且看你們身上的線。
三偶恍惚。
仙偶看到身上的提線,是理想、智慧、自由、背叛……
魔偶看到了身上的提線,是力量、混亂、情愛……
神偶看到了身上的提線,是道理、秩序、公平……
一瞬間,寧拙心靈觸動!
他忽然想到自己。
他想到自己熟讀的那些史書,想到史書中的種種人物,想到自己無數次揣摩這些人物的想法,他們在關鍵時刻的選擇。
隨着年長,他漸漸發現:這些人不論強弱,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想到了袁大勝。
袁大勝雖然強大,頭頂上卻有一根忠義的線牢牢牽着它。寧拙之所以能夠暗算了它,不就是把握住了這根提線嗎?
他又想到了自家大伯寧責,想到了寧曉仁,他們的身上也有提線。
他想到了韓冥。即便是魔修,也有名爲貪婪的提線啊。
“只要把握住了這些線,我就可以像操控機關一樣,操控他們。不是麼?”
“那麼……”
“我的身上有沒有提線呢?”
一想到這裡,寧拙沒來由地毛骨悚然!
他緩緩擡頭。
緩緩擡頭。
恍惚間,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根接近完全透明的巨大提線。那是——人命懸絲!
這一刻,神海中幻真蓮子悄然發芽。
熔岩仙宮。
龍黿火靈從沉眠中驚醒,它按捺胸口,對一股沒有來由的恐懼感,心生疑惑。
人命懸絲在寧拙的視野中,消失不見,再看不到。
寧拙把頭低下,面無表情。
“挺有意思的小故事。”寧拙微笑,將玉簡交還給了周澤深。
“是挺有韻味的。”周澤深接過玉簡,隨口附和了一句。
他萬萬不會料到,他隨手之舉,帶給寧拙多麼巨大的一份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