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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六

第六章 十六

二老有機會唱歌卻從此不再到碧溪岨唱歌。十五過去了,十六也過去了,到了十七,老船伕忍不住了,進城往河街去找尋那個年青小夥子,到城門邊正預備入河街時,就遇着上次爲大老作保山的楊馬兵,正牽了一匹騾馬預備出城,一見老船伕,就拉住了他:

“伯伯,我正有事情告你,碰巧你就來城裡!”

“什麼事?”

“天保大老坐下水船到茨灘出了事,閃不知這個人掉到灘下漩水裡就淹壞了。早上順順家裡得到這個信,聽說二老一早就趕去了。”

這消息同有力巴掌一樣重重的摑了他那麼一下,他不相信這是當真的消息。他故作從容的說:

“天保大老淹壞了嗎?從不聽說有水鴨子被水淹壞的!”

“可是那隻水鴨子仍然有那麼一次被淹壞了……我贊成你的卓見,不讓那小子走車路十分順手。”

從馬兵言語上,老船伕還十分懷疑這個新聞,但從馬兵神氣上注意,老船伕卻看清楚這是個真的消息了。他慘慘的說:

“我有什麼卓見可言?這是天意!一切都有天意……”老船伕說時心中充滿了感情。

特爲證明那馬兵所說的話有多少可靠處,老船伕同馬兵分手後,於是匆匆趕到河街上去。到了順順家門前,正有人燒紙錢,許多人圍在一處說話。走近去聽聽,所說的便是楊馬兵提到的那件事。但一到有人發現了身後的老船伕時,大家便把話語轉了方向,故意來談下河油價漲落情形了。老船伕心中很不安,正想找一個比較要好的水手談談。

一會船總順順從外面回來了,樣子沉沉的,這豪爽正直的中年人,正似乎爲不幸打倒努力想掙扎爬起的神氣,一見到老船伕就說:

“老伯伯,我們談的那件事情吹了吧。天保大老已經壞了,你知道了吧?”

老船伕兩隻眼睛紅紅的,把手搓着,“怎麼的,這是真事!是昨天,是前天?”

另一個象是趕路同來報信的,插嘴說道:“十六中上,船擱到石包子上,船頭進了水,大老想把篙撇着,人就彈到水中去了。”

老船伕說:“你眼見他下水嗎?”

“我還與他同時下水!”

“他說什麼?”

“什麼都來不及說!這幾天來他都不說話!”

老船伕把頭搖搖,向順順那麼怯怯的溜了一眼。船總順順象知道他心中不安處,就說:“伯伯,一切是天,算了吧。

我這裡有大興場人送來的好燒酒,你拿一點去喝罷。”一個夥計用竹筒上了一筒酒,用新桐木葉蒙着筒口,交給了老船伕。

老船伕把酒拿走,到了河街後,低頭向河碼頭走去,到河邊天保大前天上船處去看看。楊馬兵還在那裡放馬到沙地上打滾,自己坐在柳樹蔭下乘涼。老船伕就走過去請馬兵試試那大興場的燒酒,兩人喝了點酒後,興致似乎皆好些了,老船伕就告給楊馬兵,十四夜裡二老過碧溪岨唱歌那件事情。

那馬兵聽到後便說:

“伯伯,你是不是以爲翠翠願意二老應該派歸二老……”

話沒說完,儺送二老卻從河街下來了。這年青人正象要遠行的樣子,一見了老船伕就回頭走去。楊馬兵就喊他說:

“二老,二老,你來,有話同你說呀!”

二老站定了,很不高興神氣,問馬兵“有什麼話說”。馬兵望望老船伕,就向二老說:“你來,有話說!”

“什麼話?”

“我聽人說你已經走了——你過來我同你說,我不會吃掉你!”

那黑臉寬肩膊,樣子虎虎有生氣的儺送二老,勉強笑着,到了柳蔭下時,老船伕想把空氣緩和下來,指着河上游遠處那座新碾坊說:“二老,聽人說那碾坊將來是歸你的!歸了你,派我來守碾子,行不行?”

二老彷彿聽不慣這個詢問的用意,便不作聲。楊馬兵看風頭有點兒僵,便說:“二老,你怎麼的,預備下去嗎?”那年青人把頭點點,不再說什麼,就走開了。

老船伕討了個沒趣,很懊惱的趕回碧溪岨去,到了渡船上時,就裝作把事情看得極隨便似的,告給翠翠。

“翠翠,今天城裡出了件新鮮事情,天保大老駕油船下辰州,運氣不好,掉到茨灘淹壞了。”

翠翠因爲聽不懂,對於這個報告最先好象全不在意。祖父又說:

“翠翠,這是真事。上次來到這裡做保山的楊馬兵,還說我早不答應親事,極有見識!”

翠翠瞥了祖父一眼,見他眼睛紅紅的,知道他喝了酒,且有了點事情不高興,心中想:“誰撩你生氣?”船到家邊時,祖父不自然的笑着向家中走去。翠翠守船,半天不聞祖父聲息,趕回家去看看,見祖父正坐在門檻上編草鞋耳子。

翠翠見祖父神氣極不對,就蹲到他身前去。

“爺爺,你怎麼的?”

“天保當真死了!二老生了我們的氣,以爲他家中出這件事情,是我們分派的!”

有人在溪邊大聲喊渡船過渡,祖父匆匆出去了。翠翠坐在那屋角隅稻草上,心中極亂,等等還不見祖父回來,就哭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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