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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意思,是吧?

她深呼吸,給了個時間,“我……星期五可以。”既然給他軟釘子沒用,只好速戰速決。

“真的?”樑碩欽又戴回面具,笑得溫柔如水。“星期五晚上,我請你吃晚餐,好嗎?”

她其實想說“不好”,可惜沒得選擇,該解決的還是要解決。

“好。”

“所以你這兩天是真的有事?”樑碩欽再問。

“嗯。”她點頭,應了聲。

“這樣很好,你並不是刻意在躲我。”他笑開,踱回自己的位置。

方旖晴瞪着他的背影,有口難言。她確實是在躲他啊!只不過這兩天剛好有約罷了。

今天星期三,是這間PUB的淑女之夜。

方旖晴穿着淡藍色牛仔褲,規規矩矩的素色Polo衫,看着前頭一個比一個打扮火辣的漂亮女孩走進去,輪到她時,卻被守在門外的收票人員擋下。

“小姐,不好意思你沒穿裙子。”男人打量她,淡漠地說。這個乖乖牌八成是跑錯場,要不就是被朋友陷害,根本不像跑夜店的咖。

方旖晴眨眨眼睛,一時無法理解。“我穿牛仔褲不行嗎?”

“今天是淑女之夜,穿裙子才能免費入場,如果你要進去,請買票。”男人又瞄她一眼,有點不耐。

“喔,好。”方旖晴尷尬應聲。她以爲這裡就像餐廳,進去點了餐飲便算消費,沒想到還得買票入場。

她趕緊到一旁買票,心裡忍不住哀嘆,這年頭老師越來越難爲!

咬牙買了張千元只找零錢的票,她又乖乖排回人龍。

終於踏進PUB,幾乎要震破耳膜的電子音樂轉瞬將她吞沒,花花閃閃的霓虹燈照得她頭暈腦脹,她真不懂這種地方究竟哪裡好?怎麼這麼多人願意花錢進來?

煙味刺鼻,讓她連打了三個噴嚏。

她皺眉,看着光線不明的室內一角,有個類似“隔離室”的玻璃房,擠滿一堆人在裡頭抽菸、抽雪茄,暗黃燈光照着滿滿煙霧,玻璃房門半敞着,煙味就這麼飄散出來。

她眉頭皺得更深了,視線在幾乎擠滿人的PUB裡梭巡,尋找早她十幾分鍾進來的女孩。

在光線忽明忽暗的PUB裡找人,實在很折磨人,她忍受着刺耳的音樂,忍受充斥各式香水、古龍水與煙味的混濁空氣,在舞池裡穿梭,目光掃向舞池外圍一桌桌大聲說笑、喝酒的男男女女。

也不曉得花了多少時間,就在她幾乎無法忍受,想先出去透口氣時,她朝吧檯瞥去,終於看見她想找的女孩,頂着顯眼的紅色波浪假髮。

女孩手裡拿着一杯酒,靠着脣,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向她,不知向她說了什麼,引出她的笑。

看到女孩手上的酒,方旖晴簡直氣壞,她突破重重人潮,終於擠到吧檯前,在女孩的酒真正沾上脣瓣前,一把搶下酒杯,擱在吧檯上。

“程筱霜!”她氣呼呼地喊。

女孩看見是她,立刻從高腳椅上溜下來,站直身,那模樣還真像做錯事的小學生。

“老師……”她怯怯地喚。

聽到女孩喊出的“稱謂”,不着痕跡盯緊方旖晴,男人眼眸閃了閃興味的光,他向酒保要了杯Martini,閒適的靠着吧檯喝酒,等着看戲。

果然,女老師很威嚴地訓話了。

“你才幾歲?學大人喝酒?還跑到這種地方!”女學生臉上的濃妝,讓方旖晴越看越生氣。

“老師,對不起,我……”

“你不需要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這種地方,根本不是你應該來的,你才十四歲,不是二十四歲!你到底怎麼進來的?”方旖晴瞪着程筱霜。她剛剛明明被查了證件。

“我拜託同學借她大姐的身份證……”代價是整學期作業借同學抄。她心虛地說了一半。

方旖晴翻白眼。身份證也能亂借啊,受不了!

吧檯內,酒保聽到女學生的話,呆了一下。

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早熟嗎?居然只有十四歲?看起來明明有二十出頭。

真是可惡!酒保瞪了瞪女學生,一手抄下她的酒杯,忍不住訓道:“小妹妹,深夜問題多,乖乖跟老師回家去,這裡的男人十個有九個是狼,很危險的,你懂不懂?你別看這傢伙人模人樣,說不定他也是個衣冠禽獸!”酒保將杯裡的酒倒掉,指着一旁剛跟女孩搭訕的男人。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笑,揚起酒杯朝她們晃了晃,一口喝光酒。

“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他轉頭對酒保說。

酒保瞪他一眼,不再搭理他們,轉身招呼其他人去。

吧檯邊的光,亮度穩定,方便酒保調酒。

藉着頭頂上的黃光,方旖晴清楚看見男人有雙坦率明亮的眼,他鼻翼飽滿、鼻樑挺直,黑濃的眉霸氣地鋪展在眉骨上。

他脣溫厚,即便不笑時,也揚着愉悅的弧度。柔亮的黑髮左分,梳得十分整齊。他襯衫質料很好,西裝長褲筆挺,長袖隨意捲了幾卷,露出手臂,他肌肉結實,顯然是個常運動的人。

不曉得爲什麼,她覺得他有幾分眼熟,尤其那雙眼,好似在哪裡見過。但他渾身上下雅痞式的打扮,就像她目前的約會對像向棠武,根本屬於跟她的生活圈八竿子打不着的那類人。

她低頭看去,連皮鞋都乾淨黝黑得發亮,跟向棠武一樣。

是因爲身爲名模的姐姐牽線,她纔有緣認識向棠武,要不,以向棠武宇光電子少東的身份,她根本不可能與他相識。

眼前這男人外表不輸向棠武,只要他想,什麼樣的女人釣不到,應該不至於連未成年少女都吞得下去吧。

不過,怎麼覺得那雙眼睛在哪裡見過似的?

方旖晴苦思不出答應,眨了眨眼,收回心神。

“我帶你回家!”不再看那個男人,她轉身拉住學生的手。

“我送你們回去。”男人很自在地開口,彷彿他們是相識的朋友。

方旖晴睞他一眼,張口想拒絕,卻被男人截斷。

“我剛跟小妹妹打賭,她未滿十八。如果她滿十八歲,算她贏,今天所有消費我請,如果她輸,就乖乖讓我送她回家。顯然她輸了。”

方旖晴呆愣片刻,原來他不是想搭訕……

“你剛纔買了票才能進來吧?我是這家PUB的股東,票根給我,我讓人把錢退你。”瞧了眼她的牛仔褲,男人朝吧檯揮手。

“我剛還在頭痛,該如何說服小妹妹我不是禽獸,讓我送她回家。你進來找學生,也算幫我們的忙,萬一警察臨檢,發現有個未成年少女,對我們來說其實是麻煩。”他面帶笑意解釋。

方旖晴猶豫幾秒,才從牛仔褲口袋掏出票根遞給他。

酒保走來,他向酒保要了筆,在票根上籤了個英文名再遞給酒保,說:“記我的帳,把錢退給老師。”

酒保將票根收進吧檯下的抽屜,抽了張千元大鈔,遞給方旖晴。

“走吧,店裡空氣差,對國家民族幼苗不太好。”他笑說,牽起程小妹妹的另一手,朝外走。

出了PUB,新鮮空氣撲鼻而來,方旖晴忍不住大大吸吐一回。

男人似笑非笑對上她的視線,揚手招了輛計程車。

他打開車門,“上車吧。”

‘他所謂的送她們回去,是幫她們叫計程車啊?這她能接受。

方旖晴拉着學生坐進計程車,男人將車門關上。然而轉瞬,他打開計程車前座車門,坐進車內。

“小妹妹,你家住哪裡?”他揚聲問。

“陽……明山上。”程筱霜低聲道。

“司機先生,麻煩上陽明山。”

方旖晴發現自己竟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司機已經聽從他的吩咐開車上路。

“先生,我們可以自己回去。”她試圖做最後掙扎。

“很晚了,有人護送總是比較安全。”他說:“小妹妹,等會上陽明山,你自己告訴司機怎麼走。”交代完,他靠着椅背閉上眼,休息了。

說晚,其實也沒多晚,她看腕錶,才十點半而已。

不過看男人堅持的態勢……她放棄了。雖然她壓根不認識這男人,但不曉得爲何,她直覺認定,他是那種一旦決定做什麼,就很難動搖的人。

車子開一小段路後,她忍不住開始叨唸學生。

“我剛要到你家還沒下車,就看到你衝出家門跳上計程車,要不是我跟在你後面,真的不敢想像你一個小女生在PUB喝酒會出什麼事!霜霜,將自己置於危險處境,並不能證明你長大,反而突顯了你的不成熟……”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閉着眼睛聽,在心裡暗笑,這種說教,根本一點用處也沒。

“老師……也許……我根本不想長大,不想爸媽對我放心……”程筱霜咬着脣,撇頭看向車窗外,忍住眼淚。

“霜霜……”一時之間,方旖晴也不知該說什麼。

霜霜是她唯一教過的天才學生,才十四歲已經跳級念高三課程。

她只教了她一年,當時霜霜四年級跳級到她帶的六年級班,後來卻變成她最放心不下的學生。

霜霜國小畢業後,她的父母聘她當家庭教師,每週二、四晚上到霜霜家教課三小時。其實她的功用比較像是陪讀,以霜霜的程度,她能教的實在不多。

今天是霜霜滿十四歲生日。半個月前,她們約好一起慶生,上星期霜霜長年在國外的父母打電話回來,說要陪她過生日,她們才取消約會。

本來她還替霜霜開心……沒想到,霜霜的父母卻在星期二打電話回來,說是臨時有重要的事,取消了回國計劃。

“老師,長大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想忍住眼淚的小女生忽然轉身挨進她懷裡,痛哭起來。

方旖晴摟着她,靜靜的拍撫她的背。這時候,任何體貼的安慰話語,聽在這個敏感而早熟的孩子耳裡,恐怕都顯得拙劣。

車子上了陽明山,方旖晴一邊輕拍學生的背,一邊告訴司機哪裡該轉彎,終於車子停下。

她陪程筱霜下車,按門鈴讓管家出來接人。直到大門關上,她才嘆口氣,踱回計程車。

坐上車,她訝異發現,男人從前座移到後座來了。

“老師啊,你是我看過最不會安慰人的老師了。”他笑容裡有揶揄。

“你看過很多老師嗎?超過一百個?還是一千個?不然怎麼確定我是最不會安慰人的?”方旖晴心情不佳,冷冷反問。

男人眼睛亮一下,訝異看起來如清泉般溫柔的女子竟也會言語上爭勝,反擊力道還不小呢。

他滿不在乎地笑開,對司機吩咐,“麻煩回剛纔那間PUB。”說完,才轉頭直視她,“我確實沒看過很多老師,但我肯定你是真的不會安慰人。”

他這回語氣十分誠懇,沒有絲毫揶揄,迎上他的深邃眼眸,方旖晴不禁沮喪起來,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竟把壞情緒發泄在陌生人身上。

“我不是不會說安慰話,而是說任何安慰話,聽在霜霜耳裡都不受用。她是個擁有高智商且敏感的孩子,才十四歲已經念高三課程了。”

男人安靜了一會,認真打量她片刻,似笑非笑地問:“老師看起來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教高中生會不會太吃力?你管得住學生嗎?”這麼粉嫩的長相沒有說服力,一點威嚴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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