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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夜離皇宮

第四十三章 夜離皇宮

“好大的膽子,竟敢消遣朕!”皇帝惱道,忽地大步趨前,伸手在她臉上胡覓擦抺。

她左閃右避,不自禁輕笑出聲來。他以爲能看見她變裝後的別樣風采,她偏要扮醜唬他。

“當個俊公子不好?”皇帝沒好氣地斥道:“在心害朕失了晚膳胃口,妳好惡毒的心思。”

“皇上,這也算惡毒?”她不以爲忤地笑,敏捷地閃過他又探來的大手,“臣妾是要出宮辦事,可不是嬉耍玩樂。”

“讓朕一睹妳男裝的清秀模樣也願意?”皇帝微慍地橫她一眼,心下卻無一絲怒意,甚至有些愉悅。他喜歡她這般開朗笑鬧的樣子,有一點點狡黠,又有一點點無邪。他越來越覺得,她是一個多變的女子。平時沉靜鎮定,跳舞時風情萬種,玩笑時頑皮可愛。就好像那一支驚鴻舞,丰姿變幻,引人慾要一窺再窺。

“皇上有這愛好?”路映夕故意露出質疑的神色,上下審視他。

“並沒有!”皇帝配合着她,大聲辯駁,“朕正常得很!”

她呵呵直笑,話語溫軟,卻是犀利:“皇上若無偏愛,又怎伝急於看臣妾喬裝?”

皇帝倏然靜默,摩挲着下巴沉吟,半響才道:“若非朕心中清明,倒要以爲妳介意吃醋。”

“說不定臣妾真是吃醋呢。”路映夕略斂了笑,輕淡回道。方纔的隻字片語,巳足夠她猜測出,曽經化作男裝的女子應是姚賢妃。

“如果是,朕會感到很欣慰。”皇帝微勾薄脣,那優美的脣線依稀掠過一道澀然的弧度。他與她之問,情愫朦朧不明,卻極具力量,無聲無息地入侵他的心房。他並不是愛不起,只是怕了愛,尤其愛這樣一個註定將與他敵對的女子。

“皇上不厭煩醋勁大的女子麼?”路映夕舉眸望他,問得有幾分隱約的認真。

“厭煩。”皇帝如實回答,但又道:“如同小酌怡情一般,凡事都不該過了度,否則就會失去最初的趣致。妳冰雪聰明,應知這個道理。”

路映夕輕點了頭,接言道:“臣妾明白,酗酒傷身。人貴自知與自制,若過於放緃自己,便會養大了心魔。”

皇帝讚許地微笑:“映夕,妳所懂得的,比許多女子多。有時候朕會忘記,妳還不足十九歲。”

“其實臣妾懂得的道理,大多女子也都懂。說易做難,這句話對每個人都適用。”路映夕沒有自得,語氣平和淡然。

“朕希望,當需要做時,妳亦會如現在這般明理。”皇帝說得頗爲語重心長。

路映夕卻淡淡搖頭,道:“皇上高估臣妾了。臣妾也只是一個普通女子,所期盼的,與其它女子無異。”假若易地而處,她雖不會像姚賢妃那樣偏激固執,但也會同她一樣感到失望傷痛。

“妳所期盼的,是什麼?”皇帝深望她,眸光幽沉。

“世間女子最期盼的,不都是一個可倚賴終生的良人麼?”她輕聲答道,眼底閃過一抺惆悵。如果她與師父並非師徒關係,師父可會是她的良人?像師父那般溫和儒雅的男子,誰做了他的妻子,一定能夠幸福一生吧?

“如何纔算是良人?”皇帝再間道,目光暗了幾許。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良人當如是。”她笑了笑,明眸璀璨,“而且,只能推攜一人之手。”

“朕明白。”皇帝頷首,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只問道:“倘若實現艱難,不能達成,又當如何?”

“這世上的路,不只一條。若是此路不通,便應轉道。”路映夕語聲輕柔,卻堅定清晰。

皇帝不由嘆息:“妳的性子,亦是極犟。”

路映夕未否認,淺笑望他。不知何故,他遇上的女子似乎是倔強性烈。或許,他內心偏愛的即是這類女子吧。

“時辰不早了,朕宣小范前來,預先交代事宜。”皇帝無意再談論下去,面色淡薄,轉身步出了內居。

……………………

夜幕低垂,月上梢頭,涼寒似水。

路映夕穿着一身衛服,跟在範統身後靜默隨行。

範統臉色古怪,尚在回想剛纔見到她時的情景。

先前他去宸宮面聖,看到皇上身旁站着一箇中等身材的黑臉黑子,原本沒有多作留意。待到那人開口說話之時,他才發現居然是皇后。他何止是感覺訝異,簡直是震驚。她把自己的麗容毀得可真夠徹底!尤其頰上那顆顆黑痣,長着稀疏毛髮,醜陋不堪,仔細一看,甚至有點令人作嘔。可是,她的眼睛還是那般明亮。彷彿天上繁星,燦爛光耀。

兩人沉默無言地行至北側門,有皇帝手諭開路,順利無阻地離開了皇宮。

離宮門稍遠,到靜僻無人處,路映夕才笑眯眯地出了聲:“有勞範俠士了,不如我們約好寅時在此相見,屆時再一同回宮。”

範統扭頭看她,月光下她一口潔白貝齒似閃着光澤,反倒讓人忽略了她膚黑貎怪。

“範某曽應允過皇后,若能力所及,就必會保護皇后周全。”範統神情冷然,一貫的不芶言笑。

“要陪同我一起也可,但你該改口了,不然驚壞路人。”路映夕粗着嗓子道。

“是,夫人。”範統頓首,依言改口。

“夫人?”路映夕好笑地睨他一眼。

範統僵了僵,不自在地咳了聲,重新喚道:“路兄,未知接下來要往何處?”

路映夕滿意地點頭:“範兄,你可聽說過修羅門?”

範統頓時一凜,驚疑看她:“路兄莫不是想夜闖修羅門?”

“不是闖。”路映夕揚脣微笑,閒閒道:“是劍潛進去。”

“妳瘋了!”範統脫口直斥,旋即又覺失禮,訕訕道:“單憑妳我二人之力,潛入修羅門必死無疑。”

“爲何?”路映夕神色從容,心中顧自思忖,姚賢妃早年脫離了修羅門,其父亦巳身亡,但此殺手暗盟仍屹立江湖。這幾年來,如若姚賢妃私下有外力協助,必定和修羅門有關。

“修羅門的殺手,無不是一等一的高手。”範統皺起劍眉,似覺任性且無知,諄諄訓誡道:“而且,修羅門之中機關遍佈,決不是能輕易潛入的地方。其門人手段皆是狠辣,那些機關並不是攔阻囚人之用,而是趕盡殺絕的厲害埋伏。”

“那又如何?”路映夕散漫再問道。

範統眉頭扭緊,加重了氣,道:“範某知兄輕功非凡,內力深厚,但機關陣法防不勝防,切勿意氣用事,逞強而爲。”

“範兄不敢去?那就在這兒等我吧,我去去就來。”路映夕笑看他,其實有他同行也不錯,他爲人重義,若遇危難,他絕不會棄她而逃。

範統無語良久,生了幾分怒氣,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來:“妳非去不可?”

“是,非去不可。”路映夕點頭,閒散中帶着不容錯辨的決絕毅然。姚賢妃不可能把師父囚在宮中,因爲若無密道,要從宮外暗渡一個人進齋宮,實屬難事。排除了皇宮,剩下最有可能的便是修羅門。所以,即使修羅門是龍潭虎穴,她也必須去。

“好!”範統低喝一聲,目光炯炯,盯視着她,“就甲範某去!”

“你一個人去?”路映夕略感詫異。她親自出馬就是因修羅門太兇險,曦衛不足以勝任。而範統武功雖高,卻不諳奇門五行,也是入不了修羅門,這一點,範統應該心裡有數。

“範某不能讓皇……路兄冒險。”範統神色堅毅,沒有一絲畏懼,大有視死如歸之態,“寅時,在此相見。如果範某沒有依時返來,請路兄自行回去。”

路映夕定定看他,不由好奇,問道:“範兄,你所效忠之人並不是我,爲何甘願捨命?”

“範某所效中之人,要範某保護路兄,範某就一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巳。”這番酸儒的話,從範統口中說出顯得異常鏗定真誠,他頓了頓,補充道:“何況,範某曽輸給路兄一個賭約。大丈夫言而有信,範某不會食言背信。”

路央夕嘆息着搖頭。這樣純良忠厚的人,實在珍貴難得。

“路兄不信範某?”見她搖頭,範統兩道濃厚劍眉又皺起,瞠目瞪她。

“信。”她輕輕回道,継而綻脣一笑,“那就一起去吧。你可不要與我再爭論,不然天就要亮了。”

“不行!妳不可以去!”範統堅持地盯着她。

路映夕笑容漸深,卻不睬他,徑自腳尖一點,緃身飛掠。

範統一怔,狠狠瞪着她的背影,而後迅速展開輕功追上。

夜幕下,兩道影子疾行於民宅瓦頂,猶如一陣晚風,吹過便就無蹤。

路映夕早前巳經得到消息,也研究過京都地形圖,知曉修羅門的確切位置,但當真正到了修羅門的總舵時,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竟是義莊!大屋前白綢披掛,燈籠隨風輕蕩,燭火幽幽搖拽,甚是陰森。

她相信曦衛查探的訊息不會出錯,那麼,修羅門是在犬莊的地底?地下石宅?真如名字一般,修羅地獄,氣勢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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