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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尋找同盟

第十六章 尋找同盟

黑密斯趕緊抓住我的手腕,好像料到我下一步要幹什麼。可我卻保持沉默,就像遭受凱匹特折磨後的大流士一樣。黑密斯曾告訴過我凱匹特人把艾瓦克斯的舌頭割掉,這樣他們就再也不能說話了。在我的心裡,我仍能聽到大流士的話語,輕鬆、頑皮,在霍伯市場跟我開玩笑逗我。他的玩笑和其他勝利者拿我尋開心不同,我們真誠地對待彼此。假如蓋爾看到了他,又會怎麼想呢……

此刻,只要我對大流士做出任何表示,表示我認識他或別的什麼,都會使他遭受懲罰,這點我很清楚。因此,我們只是注視着彼此。大流士,現在成爲啞巴奴隸;而我,即將進行生死的搏殺。我們又能說什麼呢?爲彼此的命運惋惜?爲對方難過?我們很高興認識了彼此?

不,認識我,大流士不該高興。如果我當時在場,去制止斯瑞德,那他就不必站出來救蓋爾,不會成爲艾瓦克斯,特別是不會成爲我的艾瓦克斯。顯然,斯諾總統是有意把他安排來服侍我的。

我掙開黑密斯的手,跑回到我以前居住的房間,把門鎖上。我坐在牀邊,胳膊肘支在膝蓋上,用手託着前額,在幽暗的房間看着身上閃爍着光亮的衣服。我想象着自己正待在十二區的家中,蜷縮在壁爐旁。衣服上的光亮漸漸退去,直至電量全部用完,燈光消失爲止。

艾菲終於來敲門叫我去吃飯,我站起身,脫掉衣服,把它疊整齊,和王冠一起放在桌子上。在浴室,我洗掉了臉上的一道道的濃妝,穿上樸素的襯衣、褲子,穿過大廳走向餐廳。

吃飯時,我心緒不寧,腦子裡只想着我們的侍者——大流士和紅髮女孩。艾菲、黑密斯、西納、波西婭、皮塔,所有的人都似乎在餐桌旁討論着開幕式的事情。我故意將一盤豌豆打翻在地,趁着還沒人攔我,我趕快彎下身去撿。吃飯時,我一直心不在焉,只有這個動作是有意識的。我打翻盤子的當兒,大流士就站在我身旁,在俯身撿豆子時,我們並排蹲在地上,但我沒敢正眼看他。在一個短暫的瞬間,我們的手握在一起。菜裡的黃油汁濺了他一手,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皮膚很粗糙。在我們不顧一切緊握着的手指間蘊含着一切未能吐露的話語。這時,我聽到艾菲在我身後大聲說:“這不是你該乾的,凱特尼斯!”隨即,他鬆開了我的手。

隨後我們回到大廳,觀看開幕式錄像,我擠在西納和黑密斯中間,因爲我不想坐在皮塔身邊。大流士的事讓我難過,可這事屬於蓋爾和我,也許還有黑密斯,但卻和皮塔無關。他也許認識大流士,已對他點頭致意,但皮塔不像我們,在霍伯黑市混的人之間有着特殊的聯繫。另外,他和其他勝利者一起嘲笑我也讓我生氣,我最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安慰。我決計在競技場保住他的想法沒有變,可除此之外,我也不欠他什麼。

當我看到遊行的彩車駛向城市廣場的畫面時,我覺得每年都讓我們穿着彩裝在街市穿行十分糟糕。如果說孩子們穿着彩裝很傻的話,那麼讓年齡很大的勝利者穿着彩裝則令人同情。一些稍微年輕些的人,例如約翰娜和芬尼克,或者一些形體沒有發生太大變化的人,像希德爾和布魯托,還沒有失去尊嚴。可大多數人,那些毒品上癮、疾病纏身的人,裝扮成奶牛、大樹、麪包,就顯得很怪異。去年我們仔細討論每一個參賽者,而今年,僅有一兩句簡單的評論。難怪我和皮塔出現時人們會如此瘋狂,因爲我們穿上服裝後顯得那麼的年輕、健美,符合選手應有的形象。

錄像一結束,我就站起來,感謝西納和波西婭所做的一切,然後我回到臥室。艾菲定了早叫醒服務,以便第二天早餐時大家碰頭,商量訓練計劃。可即使艾菲的聲音都顯得空洞無力。可憐的艾菲。她終於遇到我和皮塔這樣的好選手,露了把臉;可現在一切都亂成一團糟,她想都不敢往好處想。用凱匹特的話說,這就是真正的悲劇。

我上牀後不久,聽到輕輕的敲門聲,我沒理睬。我今晚不想皮塔來,特別是在大流士就在附近的時候。這就跟蓋爾在身邊感覺差不多。噢,蓋爾。大流士就在外面,我怎麼可能不想起他呢?

我夢裡出現的竟是舌頭。大流士的舌頭已經凍僵,不能動彈,一隻戴膠皮手套的手把血淋淋的舌頭從他嘴裡取出來。之後,我來到一個晚會上,每個人都戴着面具,一些人的面具上有上下襬動的溼乎乎的舌頭。一個人悄悄走近我,在夢中,我覺得這個人就是芬尼克,他抓住我並摘下面具,可出現在我面前的卻是斯諾總統,他肥厚的嘴脣正滴着血紅的口水。最後,我出現在競技場,我的舌頭幹得像砂紙,想來到水塘邊,可每當我快要靠近時,水塘卻總是向後退去。

我從夢中醒來,跌跌撞撞地衝到盥洗室,對着水龍頭狂喝,直到我再也喝不下去爲止。我脫下浸滿汗水的衣服,光着身子躺回到牀上,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飯時我儘量拖着不想下樓,實在不想討論訓練計劃了。有什麼可討論的?每一個勝利者都清楚其他人有什麼技能,或者至少過去有什麼技能。皮塔和我還要扮作戀人,不過爾爾。不知怎的,我就是不想談論這些,特別是在啞然無聲的大流士站在一旁時。我洗了個長長的澡,慢條斯理地穿上西納爲我準備的訓練服,然後通過對講話筒定了早餐。一分鐘後,香腸、雞蛋、土豆、麪包、果汁和熱巧克力送到了我的房間。我吃了個飽,一點點地消磨時間,想盡量拖到十點鐘,這是我們到訓練中心集合的時間。九點三十分,黑密斯砰砰地敲我的門,他顯然已經等煩了。他命令我趕快到餐廳集合。馬上!可是,我還是不慌不忙地刷了刷牙,之後才慢騰騰地來到大廳,又成功地拖延了五分鐘。

餐廳裡除了皮塔和黑密斯已經沒人了。黑密斯喝了酒,再加上生氣,臉漲得通紅。在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個純金手鐲,上面繪着火焰花紋,顯然,他對艾菲的“配套飾品計劃”做出了讓步。他很不自在地扭動着手腕。那手鐲還真挺漂亮,可他不停地扭動手腕,好像挺彆扭,手鐲看起來也就更像手銬而非首飾。“你遲到了。”他衝我吼道。

“對不起,我做了一晚上割舌頭的噩夢,所以起不來了。”我本來想顯得兇點,可我的聲音到了末尾就變小了。

黑密斯開始時板着臉,之後又變溫和了。“好吧,沒關係。今天的訓練,你們有兩個任務,第一,要像戀人。”

“肯定。”我說。

“第二,交一些朋友。”黑密斯說。

“不,”我說,“我不信任任何人,多數人讓我不能忍受,我寧願就我們兩人合作。”

“我開始也是這麼說的,可是——”皮塔說。

“可這不夠。”黑密斯堅持說道,“這次你們需要更多的盟友。”

“爲什麼?”我問。

“因爲你們處於絕對弱勢。你們的對手彼此認識已經多年了。那麼,你覺得他們會首先把誰當作目標?”他說。

“喔,那無論我們怎麼做都不可能打破他們多年的友誼。”我說,“所以,幹嗎費這個神?”

“因爲你有能力搏殺。你在他們中很吃香。他們還是願意和你結盟的。只要你讓他們知道你願意和他們結盟就行了。”黑密斯說。

“你是說今年你想讓我們跟職業選手聯手?”我問,掩飾不住內心的厭惡。傳統上,來自一區、二區、四區的選手會結成同盟,往往還會帶上幾個特別好的選手,一起捕殺力量弱的選手。

“這一直就是我們的策略,不是嗎?要像職業選手一樣訓練?”黑密斯反駁道,“誰屬於職業選手同盟往往都在賽前決定,皮塔去年剛好在他們裡面。”

回想起去年的情形,當我發現皮塔和其他職業選手在一起時內心有多麼厭惡。“所以我要儘量和芬尼克、布魯托聯合起來,你是這個意思吧?”

“也不一定。每個人都是勝利者。自己組成自己的聯盟,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建議你們跟查夫、希德爾聯合。當然,芬尼克也不可忽視。”黑密斯說,“找到對你們有用的人,和他們聯合起來。記住,競技場裡並不都是蹣跚學步的孩子,不管這些人外表看起來如何,他們都是老練的殺手。”

他說得也許沒錯,可問題是我該信任誰?也許希德爾吧。但是,如果我最終不得不與她廝殺,我還願意和她建立盟約嗎?不。可是,我在同樣情況下曾和露露達成盟約。我告訴黑密斯我會盡力,儘管我清楚自己這麼做感覺很糟。

艾菲來了,要我們到樓下集合。今年艾菲定的集合時間比去年早,因爲去年我們雖然沒有遲到,但卻是最後到的。但黑密斯說他不會陪同我們一起到訓練場,因爲其他選手都沒有保姆陪同。另外,作爲最年輕的選手,更應該顯得獨立。所以,只好由艾菲帶我們到電梯旁,她一路上還不停地替我們整理頭髮,又替我們把釦子扣好。

訓練場近在咫尺,幾分鐘就到了,我們也沒時間說話。當皮塔拉住我的手時,我也沒把他的手甩開。也許昨晚我冷落了他,但在訓練場,我們要擺出不離不棄的樣子。

艾菲不用擔心我們落到最後了,來到訓練場時,只有布魯托和二區的女選手伊諾貝麗在那裡。伊諾貝麗三十來歲,在我的記憶中,她在一次徒手搏鬥時用牙齒咬斷了對方的喉嚨。她因此成名,在成爲勝利者後,她特意修整了牙齒,使之成爲狼牙的形狀,並鑲了金。她在凱匹特可不乏追捧者。

到了十點鐘,選手只有一半到場。負責訓練的女教員阿塔拉也不管訓練人數的多少,開始訓話。也許她早想到會這樣。我也鬆了口氣,這樣我也就不用假裝着跟他們交朋友了。阿塔拉宣佈了所有訓練站的名稱,其中包括搏擊和生存技巧,然後讓我們自由訓練。

我告訴皮塔我們最好分開訓練,這樣我們就能接觸更多的訓練項目。於是他與布魯托、查夫一起練習擲矛,而我去練習打繩結。這裡幾乎沒什麼人。我很喜歡這位教員,而他也還記得我,並對我有良好印象,說不定去年我就跟他練習過。我仍記得如何設計圈套,這種圈套可以將逮住的人一條腿吊在樹上,他看到後十分高興。顯然,他對我去年設計圈套的情況做過記錄,很高興看到我取得了進步。所以,我想讓他幫我複習所有便於使用的打繩結的方法,再教會我一些不太常用的方法。我心想,整個上午都能單獨向教員學習,我也很滿意。可是,約一個半小時後,我正在滿頭大汗地打一個很複雜的繩結,這時一個人從我身後伸出手來,毫不費力地就把繩結打好了。當然,這人是芬尼克,我猜,他肯定從小就在擺弄三叉戟、爲織網打各種各樣的繩結。我在一旁觀察了一分鐘,他拿起一截繩子,打成一個套索,然後爲了逗我樂,裝成自己被勒死的樣子。

我垂下眼皮,沒理睬他。然後朝一個學習取火的空訓練站走去。對取火的技巧,我已經很熟練,但我對火柴的依賴性也很強。所以,教員教我用打火石、鐵塊、燒焦的棉布進行點火訓練。這比看上去的難得多,我全神貫注地用心學,也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把火點着。我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擡起頭來,卻發現自己身邊還有別人。

三區的兩個選手站在我旁邊,正在努力學習用火柴點火。我想離開,可又很想再試用一下打火石。再說,要是回去給黑密斯彙報,我告訴他跟這兩個人交朋友也勉強說得過去。這兩個人都個頭不高,皮膚蒼白,頭髮黝黑。那個女的,名叫韋莉絲,和我媽媽年齡相仿,說話時顯得平和而聰慧。但我很快又發現她習慣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好像忘記了聽話者的存在。那個男的,名叫比特,年齡比她要大些,好像總是坐立不安的樣子。他戴着眼鏡,但多數時候卻從眼鏡的下方看東西。他們有些怪,但我肯定至少他們不會在我的眼前脫得精光,讓我感到不舒服。而且他們是三區來的,也許能幫我證實三區發生了暴動。

我在訓練場掃視了一圈。皮塔正站在一羣言語粗俗的選手中間,練習拋刀子;六區的兩個嗎啡癮君子正在學習迷彩,在彼此的臉上畫了些亮粉色的漩渦形線條;五區的男選手正在擊劍訓練區嘔吐;芬尼克和他們區的老年女人正在進行箭術訓練;約翰娜·梅森又**着身體,正在全身抹油,爲摔跤課作準備。我決定還是留在原地。

看來,韋莉絲和比特是不錯的伴兒。他們似乎很友好,也並不隨便探聽他人的。我們談起了才藝,他們告訴我他們倆都喜歡發明,這使得我的服裝設計的小伎倆相形見絀。韋莉絲談起她正在發明的縫紉裝置。

“它可以感知織物的密度,從而控制——”她說,這時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一撮乾草上,把話停了下來。

“縫紉的力度。”比特繼續解釋道,“完全是自動的,它避免了人爲的錯誤。”之後他談起最近成功發明的一種體積很小的芯片,這種芯片可以藏在一片閃光紙屑裡面,但卻能儲存長達幾個小時的歌曲。我想起來奧克塔維亞在我拍婚紗照時,曾提起過這種東西。我瞅準這個機會,想把談話慢慢引到暴動的話題上。

“噢,對啊,我的化妝師說幾個月以前他們因爲買不到這種東西,特別着急。”我假裝不經意間提起這事,“從三區訂的好多貨都當作備用品了吧,我猜。”

貝特從眼鏡下面看着我,“是啊,你們今年也有煤炭儲備嗎?”他問。

“沒有,嗯,今年他們派來新警長,耽誤了幾周時間,不過也沒什麼大問題。”我說,“我是說生產方面。可是老百姓兩週待在家裡不幹活,就要挨兩週的餓。”

我想他們明白我說的話,我們區沒有暴動。“唔,真是的。”韋莉絲用略顯失望的口氣說道,“我發現你們區很……”她的話說了半截,被腦子裡想的其他事打斷了。

“有意思。”貝特補充道,“我們這兩個區都是這樣。”

我知道他們區比我們區更苦,心裡真不是滋味。“唔,十二區的人並不多,”“至少不能從治安警人數的多少來判斷,可我覺得我們確實挺有意思。”我說。

當我們朝建房訓練站走去時,韋莉絲一直盯着極限賽組委所在的看臺,他們有的在溜達,有的在喝酒、吃肉,也有的在看着我們。“瞧。”她說,頭朝他們的方向輕點了一下。我擡起頭,看到普魯塔什·海文斯比穿着華麗的紫色長袍,毛皮鑲邊的領口,這身裝扮表明了他賽組委主席的身份,他正坐在桌旁吃火雞腿。

我不明就裡,可我還是隨口說道:“嗯,他今年剛被提拔成賽組委的頭。”

“不,不。那,看桌子角。你可以……”韋莉絲說。

比特也從眼鏡後面斜着眼看:“你仔細看。”

我朝那個方向看去,還是不明白。可,隨後,我看清楚了。在桌子角,有一塊大約六英寸見方的地方好像在振動,似乎有氣體從裡面吹出來,桌布在微微顫動,桌布下面桌子的棱角已經不明顯了,在那個位置剛好放着一個高腳杯。

“是電磁力場。”我說,“去年在單獨訓練時,我朝他們射了一箭。”比特和韋莉絲充滿好奇地看着我。“那時我給惹急了,所有的電磁力場都有那麼振動的一小塊嗎?”

“一條縫。”韋莉絲含混地說道。

“這麼說吧,是藏在罩子裡的,”比特補充道,“它最好是看不見的,不是嗎?”

我還想再問,但這時中飯時間到了。我四處看尋找皮塔,他正跟其他的十來個勝利者在一起,所以我決定就跟三區的這兩個人一起吃。興許我能把希德爾也叫來跟我們一起吃。

我們朝餐廳走,卻發現皮塔的那夥人又在搞新花樣。他們把小桌拉到一起,拼成一張大桌子,讓大家一起吃。這下子我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即使在學校,我也不願和大家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說實話,要不是馬奇習慣跟我湊在一起,興許我就會一直一個人吃。我倒是有可能跟蓋爾一起吃,不過我們差兩個年級,開飯時間從來不可能碰到一起。

飯菜放在餐車上,繞屋子一圈,我拿着托盤取餐,走到燉菜前面時,皮塔走了上來。“怎麼樣?”

“不錯,挺好。我喜歡三區的勝利者。”我說,“韋莉絲和比特。”

“真的嗎?”他問,“別人都覺得他們很可笑嘞。”

“我怎麼也不覺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說。我回想起在學校時,皮塔周圍總是圍着一幫朋友。我以爲他只會覺得我怪,沒想到他還挺注意我,真是不可思議。

“約翰娜給他們起的外號是‘堅果’和‘伏特’,我想女的叫‘堅果’,男的叫‘伏特’。”他說。

“所以,我認爲他們有用是很愚蠢的嘍,就因爲約翰娜·梅森在參加摔跤訓練時,一邊給自己的胸脯抹油一邊心不在焉地說的那些話。”我反脣相譏。

“說實話,他們的外號已經叫了很多年了,我這麼說也並不是想侮辱他們,只不過大家傳遞一種信息罷了。”他說。

“其實,韋莉絲和比特挺聰明的。他們會發明,他們看一眼就知道在賽組委和咱們之間設置了防暴裝置。如果我們還想跟人聯手的話,我寧願選他們。”我說着,把勺子往燉菜裡一扔,濺了我們倆一身的肉汁。

“你幹嗎這麼生氣?”皮塔問,邊把肉汁從襯衫上擦掉,“就因爲我在電梯上逗了逗你?對不起,我以爲你笑笑就得了。”

“別提了,”我邊說邊搖頭,“好多事呢。”

“大流士。”他說。

“大流士,比賽,黑密斯讓咱們和別人聯手。”我說。

“不行就咱們倆也可以,你知道。”他說。

“我知道,可也許黑密斯說得沒錯。別告訴他這是我說的,只要是和飢餓遊戲有關的事,一般他說的都沒錯。”我說。

“那好吧,和誰聯手你最終說了算。可就目前來看,我傾向於希德爾和查夫。”皮塔說。

“我覺得希德爾還可以,可查夫不行。”我說,“不管怎麼說,現在還不行。”

“過來咱們一起吃吧,我保證這回不會讓他再親你啦。”皮塔說。

查夫吃飯時表現還不錯。比較冷靜,他大聲說話,開了很多玩笑,但多數都是自我調侃。我明白了爲什麼他跟黑密斯相處那麼好,因爲黑密斯心情陰鬱。可我還是不敢確定是否要跟他聯合。

我儘量表現得隨和一些,不僅對查夫,對其他人也一樣。吃完飯,我和八區的選手一起在食用野生昆蟲訓練站訓練。一個是茜茜莉亞——三個孩子的母親,另一個是伍夫,上了年紀,聽覺很差,他對於眼前的訓練似乎不大熟悉,總想把有毒的昆蟲往嘴裡塞。我很想跟他們提起在林子裡見到特瑞爾和邦妮的事,可又不知該怎麼說。一區的兄妹凱什米爾和格魯茲邀請我一起練,我們鼓弄了一會兒吊牀。他們彬彬有禮,但也很冷漠。去年我殺死一區的格麗默和馬爾夫的事一直在我的腦子裡盤桓,興許他們認識這兩個人,沒準還是他們的指導老師呢。我心不在焉,牀搭得一般,和他們聯手的願望也不強烈。在劍術訓練站,我碰到了伊諾貝麗,說了幾句話,可顯然,我們倆都不想跟彼此聯手。在我學習捕魚技巧時,芬尼克又出現了,這回,他把同樣來自四區的瑪格絲介紹給我認識。瑪格絲有濃重的本區口音,口齒含混不清,我想,她很可能得過中風,她每說三四句話,我還拼不成完整的一句話。但她很靈巧,可以把任何東西做成魚鉤——骨頭、荊棘、耳環。不一會兒,我就不再理睬培訓教師在說什麼,而是一心一意地學起了瑪格絲的手藝。最後,當我用彎釘做了一個挺不錯的魚鉤,並把它拴在我的頭髮上時,她咧開沒牙的嘴朝我笑着,邊對我嘰裡咕嚕地說着什麼,好像是在表揚我。我突然想起來她自願替代了本區那個歇斯底里的年輕女人,她肯定不是覺得自己能贏,而是爲了救她,就像我去年自願救波麗姆一樣。於是,我決定選她做盟友。

太好了。現在我可以回去,對黑密斯說我選擇了一位八十歲的老太太、“堅果”和“伏特”作爲盟友。他肯定高興。

所以,爲了自己心智健康,我放棄了選擇朋友的念頭,跑到箭術區練起射箭。這裡真是太棒了,可以試用各種各樣的弓和箭。培訓教師泰格斯看到固定箭靶已經不能滿足我的需求,就乾脆把假鳥發射到空中,給我做活動箭靶。起先,這主意看上去並不怎麼樣,但很快,我發現這麼做很好玩,跟射活物差不多。我箭無虛發,箭箭射中目標,他也乾脆不斷增加數量。我忘記了自己是訓練場,忘了其他的選手,忘了自己的不幸,完全沉浸在射箭的快樂中。我開始嘗試一次射擊五隻鳥,這時候我突然感覺周圍太靜了,靜得每隻假鳥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辨。我轉過身,發現大多數的選手都停下手裡的活,盯着我看。臉上表情各異,有嫉妒,有厭惡,也有豔羨。

訓練結束後,我和皮塔隨便溜達着,等着黑密斯和艾菲來,一起去吃飯。黑密斯一見面便興沖沖地對我說:“瞧,有一半的選手都跟他們的指導老師說要選你做盟友。我知道,大家這麼做肯定不是因爲你性格開朗。”

“他們看見她射箭了。”皮塔笑着說,“事實上,我也看見她射箭了,第一次這麼真切地看到。我自己都要正式提出要求了。”

“你有那麼棒嗎?”黑密斯問我,“就連布魯托都想和你聯手?”

我聳聳肩:“可我不想和布魯托聯手。我想要瑪格絲,還有三區的兩個人。”

“你當然會選他們。”黑密斯嘆了口氣,點了瓶葡萄酒,“我會告訴他們你還沒拿定主意。”

在我射箭表演之後,還時不時會有人拿我調侃,但我已經不覺得那是諷刺了。事實上,我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被列入勝利者的小圈子。在接下來的兩天裡,我幾乎和所有的選手都有接觸,甚至嗎啡癮君子。他們和皮塔一起,把我畫成了田野裡黃色的花朵。甚至芬尼克也花了一小時教我使用魚叉,作爲交換,我也用了一小時教他箭術。而我對這些人的瞭解越深入,情況就越糟。因爲,總的來說,我不討厭他們,有些人我挺喜歡;而多數人自身情況很糟,甚至激發了我要保護他們的本能。但是,要想救皮塔,他們都不得不斃命。

最後一天訓練,要進行個人測試。我們每個人允許有十五分鐘時間,在極限賽組織者面前展示自己的技能。可我不清楚大家究竟要展示什麼。吃午飯時,大家都不停地拿這事開玩笑。我們能幹什麼呢?唱歌、跳舞、跳脫衣舞、講笑話。瑪格絲——我對她瞭解得也多點了——竟然說乾脆睡上一覺。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射箭吧,我琢磨着。黑密斯說盡量讓他們吃一驚,可我真的沒什麼好想法。

因爲是十二區的選手,我最後一個上場。選手們一個接一個上場,餐廳裡也越來越靜。在人多的時候,大家很可以表現出一貫的玩世不恭、無所畏懼。但,當人們一個個在門口消失的時候,我能想到的一切就是,他們只有幾天時間,就要魂歸西天了。

最後只剩下皮塔和我。他越過桌子,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想好了要展示什麼了嗎?”

我搖搖頭:“今年我不能再拿他們當練習靶了,那裡有電磁防暴區。也許製作個魚鉤什麼的吧。你呢?”

“沒想好呢。我一直希望能烤個蛋糕什麼的。”他說。

“再弄個迷彩吧。”我建議。

“要是嗎啡癮君子還給我留有餘地的話。”他狡黠地說,“訓練一開始,我就一直被黏在那個訓練站裡。”

我們一言不發地坐了一會兒,我突然把我們倆的心思說了出來:“咱們怎麼殺死這些人呢,皮塔?”

“我不知道。”他低下頭,把額頭抵在我們交叉在一起的手上。

“我不想和他們聯合。黑密斯干嗎要咱們和他們認識啊?這次情況就比上次複雜多了。當然,露露是個例外。當時就算有可能,我猜我永遠都不可能殺死她。她和波麗姆太像了。”我說。

皮塔擡起頭來,看着我,眉頭緊皺,“她死得太慘了,不是嗎?”

“每個人死得都很慘。”我說。腦子裡出現了格麗默和加圖死時的情形。

有人叫到皮塔的名字,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十五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過了將近四十五分鐘,纔有人來叫我。

一進去,就聞到強烈的清潔劑的味道,有一隻墊子被拉到了訓練場中央。去年的此時,看臺上的極限賽組織者喝得醉醺醺的,心不在焉地從桌上的盤子裡挑選着美味珍饈。而此時的氛圍明顯與上次不同。他們低聲耳語着,臉上露出慍怒之色。皮塔究竟幹了什麼?他惹惱他們了嗎?

我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團。這不是好兆頭。我不想讓極限賽組織者因爲惱火而把皮塔作爲唯一清理的目標。我要把皮塔從他們的怒火中拯救出來。可是,他怎麼惹惱了他們?換了我,我只會做得有過之而無不及。對於那些絞盡腦汁把殺死我們當樂事之人,我多想撕破他們自鳴得意的假面具,讓他們也知道在凱匹特殘忍的殺人手段面前,我們很脆弱,而他們也同樣不堪一擊。

你們知道我有多恨你們嗎?我暗想,你們這些挖空心思設計飢餓遊戲的傢伙?

我眼睛直視着普魯塔什·海文斯比的眼睛,但他似乎有意避開我,在整個訓練期間,他一直如此。我回想起他當時怎樣邀請我跳舞,怎樣興致勃勃地給我看他表上的嘲笑鳥。可在這裡,他的友好舉止已經無處展示。怎麼可能呢?我是一個“貢品”,而他是賽組委主席。如此權重位高、如此遙不可及、如此安全無憂……

突然,我有了主意。只要我這麼做,無論皮塔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都是小巫見大巫,我也就可以救他於水火之中。我走到結繩訓練站,拿起一截繩索,打起了繩結。以前只看過芬尼克靈巧的手指快速地弄過,而我沒打過這種結,所以挺費力氣。大約十分鐘之後,我把繩結打好了,還可以。我把假人拖到場地中央,藉助雙槓,把它從脖子那吊起來。如果能把假人的手反剪效果更好,可我想時間恐怕不夠了。我又快速跑到迷彩訓練站。看來這裡有人來過,肯定是嗎啡癮君子,他們把這裡弄得一團糟。我找到一個罈子,裡面盛着血紅的漿果汁。我用手指蘸上果汁,小心翼翼地把字寫在假人身上,同時用身體遮住不讓評委看到,包裹假人的肉色的布料很吸水,字很好寫。寫好後,我快速走開,然後觀察評委們的反應。假人的身上寫着:

塞內卡·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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