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墨拉着蓮夙騰雲飛出蓬萊山,並未回滄流長生殿,而向另一方向飛去
蓮夙跟在蕭子墨身後,緊緊拽着蕭子墨的袖子,好奇的張望着“師父,咱們貌似走錯路了。”
“沒錯,咱們先去窺天閣取樣東西。”說話間,便已到達一座巨大閣樓前
並未有人阻攔,彷彿早已知曉兩人會來般,穿過閣樓,視線豁然開朗,無邊無際的蓮花盛開到極致,隨風而動,有清香瀰漫在空氣中 。
一個藍衣男子斜躺在蓮花池中間那朵最大的荷葉上,衣衫微微凌亂,一手支撐着側臉,另一手拎着酒葫蘆,有一搭沒一搭的向口中灌去,下巴有淡青色的鬍子痕跡,給整個人添上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 。
察覺到有人靠近,一雙眼緩緩睜開,目光渾濁不清,視線轉到蓮夙身上,眼底有一絲疑惑閃過,卻也只是一瞬間“這是你新收的小徒弟?” 。
順着他的視線,蕭子墨開口“天罡,可看出什麼了?” 。
被稱作天罡的男子搖了搖頭,坐起身來,卻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酒葫蘆。
蕭子墨淡淡看他一眼,視線轉向他手裡的酒葫蘆“醉生夢死?” 。
“嗯,算你識貨。”擡手又灌了一口。 。
蓮夙知道這種酒,與其說是酒,還不如說是** 。
喝一口便會陷入幻境,看到心中所執,醉生,夢死。不願醒來,這種酒的滋味蓮夙可嘗過了,要不是蕭子墨及時化去酒的餘勁,恐怕她現在也在幻境中流連忘返了吧 。
她也聽說過天罡,窺天閣創立以來最有天賦的弟子,年紀輕輕便繼承了窺天閣閣主之位
窺天閣,顧名思義,專司八卦奇門等窺探天機的門派,是六界中知道的最多的門派,六大門派之一 。
再看面前這人,又怎有傳聞中的年少輕狂傲視天下? 。
回想起在煮酒論劍宴上無意聽到的話,不由對面前這男子的過往起了好奇。
擡頭正視着蕭子墨,面容稍微正經了一點,目光卻依舊懶散,眸子裡空空的,好像什麼都再難入他的眼。 。
的確,失去了她,整個世界也難入他的眼了 。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滄流上仙駕臨寒舍所謂何事?” 。
“可有一線牽?” 。
“一線牽?”天罡略微差異,他要一線牽做什麼?卻也並未多言 。
顧名思義,被一線牽牽住的人,一方可以感受到另一方的位置,安危,心裡的某些巨大的情緒波動。弊端便是當被牽者的心受到巨大痛苦時,牽者會感受到與被牽者相同的心痛。而且……
“此物閣內確有,可以給你,但有條件。” 。
“什麼條件?”早料到他不會簡單將一線牽交給他,回頭望一眼身後的蓮夙,目光陡然堅定,這一線牽他志在必得! 。
慵懶一笑“不必緊張,早聽聞滄流上仙琴技冠絕天下,替我奏一曲鳳求凰,一線牽便雙手奉上。” 。
蕭子墨神色一滯,沒想到只是聽他奏一曲。半晌,擡手喚出佩琴瀲灩,隨意於一朵蓮葉上坐定,如玉般的纖指撫上琴絃,清冽的琴音響起,百轉千回。
站在一邊的蓮夙不由暗道,真是琴如其名,如水光瀲灩般,閃爍着流水般的光芒,連琴音也如其名。 。
高山流水般的琴音傾瀉,司馬相如在世,怕都會自嘆不如 。
天罡靜靜聽着,時不時向口中一口一口灌着酒,醉生夢死獨有的甘甜瀰漫在蓮池中,似是連蓮花都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
合上眼簾,似看到了什麼般,眉宇間的溫柔讓蓮夙更加迷茫,似乎……琅琊在提起那把匕首的主人時也是這般的溫柔神情呢…… 。
琴音停止時,天罡依舊緊閉着雙眼呢喃:“枉我自認知天曉地,到頭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呼吸停止。” 。
再睜開眼,深深地眼底盛滿了自嘲。 。
清澈的童音響起,一雙空靈的眸子裡滿是疑問“那你爲什麼不救她呢?”
可能是心情較好,天罡竟回答了她的問題“窺天閣人不可插手人世,我若救她,便是觸犯門規。” 。
“觸犯門規是什麼?” 。
“就是錯了。” 。
“那你現在覺得你沒有錯嘛?”蓮夙歪着頭,一臉不解的望向天罡,清澈的眸子裡滿是疑惑
天罡滿臉震驚 。
難道現在沒有錯麼? 。
目光褪去昔日慵懶,如刀般銳利直盯向蓮夙,蓮夙並未躲閃,眼裡依舊滿是疑惑,蕭子墨將小徒弟往身後藏了藏 。
天罡看了半響,卻陡然脫力般,揮手命人將一線牽取來,遞給蕭子墨。所謂一線牽,是一條極細的紅繩。 。
“小徒涉世尚淺不知規矩,如有得罪還請閣主見諒。”蕭子墨接過一線牽,收進袖裡,神色上卻並無任何責怪的意思。 。
天罡揮揮手,示意無妨,目光輕輕望向蓮夙,滿是徹悟,半晌才道“她說的……是對的……”
“你還是忘不了她麼?”蕭子墨目光悲憫,“接着!”聞聲回頭,便見天罡扔來一缸醉生夢死,“這是我所有的酒了,我已經不需要了” 。
“你知道,我不喝酒。”蕭子墨雖這麼說,還是伸手接住那一缸醉生夢死,雖只有一缸,但其中裝着的量不可小視,隨手扔進隨身的乾坤袋。 。
“相信我,你會用得到。”天罡望向蕭子墨的目光若有所思,雖然他看不清蓮夙的未來,卻依稀能從蕭子墨身上看到一絲,這一絲卻足夠讓他震驚。 。
蕭子墨轉身握住蓮夙的手,騰雲向滄流山飛去 。
“不是忘不了。”天罡望着白衣身影離去的方向,又一口醉生夢死倒入口中,晃着空空的酒葫蘆,輕輕的呢喃聲飄蕩在風裡,久久不曾散去 。
“是不想忘……” 。
是的,不想忘,那是這一生中最美的記憶,最難忘的記憶 。
又怎麼捨得,說忘就忘呢? 。
他關注着她的每一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嫁與他人,替他人生兒育女,看着她並不幸福,看着她一點點老去 。
看着別的男子爲她披上嫁衣,爲她挽發,鴛鴦帳暖。 。
他的心又何嘗不痛! 。
奈何窺天閣主註定不可參與,不然便是觸犯門規,便是錯 。
現在蓮夙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什麼錯。 。
二百年的思念,二百年的悲傷 。
寧可世人皆醒我獨醉,醉生夢死裡醉了二百年,夢了二百年,日復一日的於醉中重溫與她的遇相知相守,惟缺相離 。
二百年,遠不如一個孩子看的清晰 。
他要去尋她的轉世,無論什麼代價,也要將她留下,給她幸福。 。
一陣風吹過,藍色身影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紙退位書躺在荷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