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青拉着木婉瑩,一步踏出,杳杳冥冥,早不知到了何處,四面空空蕩蕩,似空非空,似有非有。
柳丹青手一劃拉,面前三尺處就有符籙,做流水之狀。
“我來。”柳丹青還沒來得及有第二個動作,符籙就被木婉瑩打散。
柳丹青回頭,見木婉瑩神色有異,雙眼無神,心中忽的一緊。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被木婉瑩一拉,眼中就見得光怪陸離,隱隱約約有數個夢中世界閃過,轉眼便已腳踏實地。
柳丹青稍微定神,見得面前寺廟高聳,大雄寶殿四個字映入眼前,分明就是佛門淨土。
“不好!”柳丹青忽然驚醒,電光火石間就已明白,絕對是有人攝取了木婉瑩心智,將自己兩人引入彀中,絕非善意。
柳丹青不好多想,雙足一蹬,兩人化作流光衝往天際。
“既來之,則安之,施主請稍安!”
柳丹青元神合仙體,卻殘留了些許意念在肉身。此時精力集中,肉身中的精神就被抽成了空殼。如此聚精會神,所化青光的力道,就十分的巨大。
但還是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給阻住了,佛門淨土的蒼穹化作鍋蓋,兩人撞了個頭皮發紅。
這一下,木婉瑩也被驚醒了,卻是滿臉自責,望着柳丹青,不發一言。
耳邊清辯的聲音剛過,眼中場景又有變化,更有嘈雜的聲音夾雜,似乎金木相交。柳丹青氣息被破,竟然跌入了大雄寶殿中。
大雄寶殿中,巨大的佛像,放出佛光籠罩,兩人五官所感,無邊佛法中能見光怪陸離,到處佛光瀰漫,佛音繚繞。
“南無燃燈上古佛。”
“南無釋迦牟尼佛。”
“南無彌勒尊王佛。”
如同中央娑婆世界,兩人面前,過去、現在、未來,三尊佛像閃現。
兩邊更是三十二菩薩羅列,大慈、大悲、大智、大勇四大菩薩……
各位菩薩各顯法相,或做四面八臂,或做三頭六臂,或做大耳垂肩,或做垂臂過膝等等,盡顯佛陀之象。
淨土上空,約十數丈高的空中,有佛門法印轉動。這法印爲門戶,與西湖洞天的八卦印一般,入了其中,便是這方淨土的天界,佛門稱之爲西方極樂世界。
如今佛門法印中,卻有阿彌陀佛之象,佛陀寶相**,有天女散花。
淨土地底三五丈深處,同樣有法印流轉,進入其中,便是這方淨土的地界,佛門稱之爲東方琉璃光世界。
同樣,這法印中,有藥師王佛之象,佛像寶光流動,如明珠寶玉,熠熠生輝,地涌金蓮。
而這淨土大雄寶殿裡,在三世佛,三十二菩薩。之下又有五百羅漢,以十八羅漢爲首。佛陀,菩薩,羅漢,各自合掌喃喃梵唱。佛音瀰漫淨土。
茫茫佛威,不可度量,怎好反抗?
兄妹兩身上,飄出無數個影子,影子落在大雄寶殿外的廣場上,其中道人,文士,和尚,有數百人,都是半仙之體。
但更多的是些狐兔,鳥雀,水蛇,都是些小妖。這些小妖能力稍弱,都是本來面目。
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影子,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竟然有一千多。
這廣場太小,承載不了這麼多。不知何故,那些影子竟然慢慢縮小,人都只有十寸高下,而那些小妖,幾乎恢復了不曾修行前的大小。
這些影子十分安靜,如同那虔誠的和尚,祈禱的女尼,才過片刻,這一千多生靈,似乎都皈依了佛門。
彷彿在這佛門的廣場上,數百人組織了一場動物聚會,這些動物都是來聆聽佛法的。
這一千多生靈,在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按東南西北分作四處,每一處都有兩三百。這兩三百存在,看似混亂,但所站方位,分做七個點,其中似乎有玄妙。
東方的兩三百當中,其中有個漂亮女子,女子如淨土中的飛天,婀娜多姿,體型豐滿,正是玉湘妃,只過了轉眼,她卻變得寶相**,如同得道的菩薩。
金光漫漫,柳丹青雖有些修爲,不似木婉瑩一般滿臉虔誠,雙手合十,似乎已經皈依,但也只剩下三分清明。只覺得置身於萬丈深海,巨大的壓力,似乎要將一切壓扁,渾然不似木婉瑩那般神情。
柳丹青忽然一愣,心底深處就有個聲音響起:“佛法無邊,再不皈依,更待何時?”
這個念頭剛剛生起,心中的那半絲的清明,也就消散,只需再過片刻,也會皈依佛門。
柳丹青面色漸漸緩和,那吃力對抗的神色中,又有了幾分虔誠,仙體原本的青光中也生出了金光。金光生於腳底,向身體上方蔓延,柳丹青目光祥和,望了木婉瑩一眼。
木婉瑩全身都是金光,只有頭頂三寸之處,還有巴掌大的淡淡雲光扭動,雲光之中有青魚白狐,更有玉符漂浮。
那青魚和白狐,好像被束縛了,行動都有些不自然。但不知爲何,柳丹青頭頂也現出了綠光,其中有青蛇遊動。柳丹青輕輕地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一聲佛號,彷彿是牽引,佛光忽的一竄,柳丹青全身就沐浴在佛光中,面色無比的安詳,如同佛陀圓寂。
“好厲害的幻相!”
一生讚美,不知起自何處,金光之外的清辯臉色一變,似乎出了什麼變故,手上用勁,往下一按,淨土的四周,有三四百和尚的影子一閃即逝。
“吟……”一聲龍吟,木婉瑩雲光中的玉符,化作一條巨大青龍,摧枯拉朽,一下破開佛光,清辯用勁更大了,臉色也有些扭曲,似乎比較吃力了。
青龍出海,轉眼就非常巨大,起碼有數十丈長短,緊接着,青龍化作青光,青光化作漫天光雨,消散在了濃郁的佛光中,似乎海市蜃樓,來得快,去得快,極其突兀。
在青龍消失時,木婉瑩頭頂的白狐仰天長嘯,靈狐矯健,如同金雞報曉,在極遠處的天邊,泛出了淡白色的天光。
在佛光衝擊下,天光化作星辰,垂現在蒼穹東邊,星光閃爍,在這被佛光充斥的天幕上,如同二月初二,蒼龍擡頭。
東方青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巨龍擡頭,垂天之象,柳丹青和木婉瑩身上,也各自飛出十四道金光,是佈陣的法器金牌。
法器落到了那一千多人妖羣裡,人妖羣裡有二十八人,神色木然,接住了佈陣的金牌,似乎在無人操縱的情況下,這一千多人妖形成了一個大陣。
法器受天象影響,作四象二十八宿的分佈,以青龍七宿最爲耀眼。蒼穹東方龍擡頭,點亮角宿,柳丹青法器佈置下的陣法,現出了角木蛟之象。
道經有云:龍之爲物,春風昇天,秋風淺淵,大則充盈宇宙,小則介子藏身,吞雲吐霧,善能變化,神威如獄。
這淨土上的青龍,起自東方,點亮角宿後,那亢,氐,房,心,尾,箕六宿都放出光芒,如同盛夏的夜空,滿天星斗明亮。
那被佛光染就的金色天空,如同金絲蠶吐絲編織的帷幕,那閃着光華的星星,如同鑲嵌在帷幕之上的寶石。
地上的青龍七宿,由兩百多人妖連成,兩百多人妖聚集,也放出了青光,連接成一條巨大青龍。
蒼天垂象,地氣上升,如同海上巨大的龍捲風。龍捲風於淨土中,聯天接地,把淨土中,充斥天地的滿天佛光,都擠壓到了四方八極。
天上的星宿,地上的陣法,七宿中最爲明亮的,是角木蛟和心月狐,分別映射柳丹青、木婉瑩頭頂的青蛇和白狐。
因兩人頭頂的呼應,青蛇如青龍出海,白狐如仙狐拜月,非常靈動,在空中一個飛舞,就竄入兩人仙體,兩人身體一抖,就從佛光梵唱的桎梏中掙脫。
“好厲害!”柳丹青望向木婉瑩,心底十分佩服,知道是玉符的功果。
只是這時候,來不及多想,看了看天地之象,如海上的船伕遇到了海嘯波濤,兩人束手無策,渾然不知如何應對。
兄妹倆只好雙雙動手,運轉了二十八宿大陣,佛光自然不能入侵其中,裡面的一千多人和妖,都清醒了過來,但卻是滿臉迷茫,不知所措。
柳丹青見了,不好多做解釋,只好使了個手段。木婉瑩也自配合,將這一千多人妖隱藏形體。畢竟陣法玄妙,處在其中,自然無不如意。
“佛法無邊,果然了得!”先前那莫名其妙的聲音,再次響起,柳丹青覺得有些熟悉。
從跌落佛光,到恢復清明,才幾個呼吸,所有一切,如走馬觀花,只是兩人身在其中,感覺不到,還以爲過了很久。
佛光之外,清辯卻是化出了四面八臂的法相,有八隻手和四張臉。八隻手結成四個佛印,往下一按。四張臉怒極。
這淨土之中,佛子數量有限,只有三百餘人,清辯雖然了得,遠遠勝過柳丹青兄妹,但對方有一千多人妖助力,雖然個體差了些,但總體上,卻是大佔上風。
佛光天象的籠罩下,青龍神威與佛光相持不下,在青光與金光相交處,早已摩擦衍生出了雷磁波,此物極其玄妙,能衍生幻象,調動記憶,如同迴光返照術,兄妹兩處於其中,再次陷入了幻象。
“沒想到還是佛道兼修!”兩人再次陷入幻境,終於看清楚了,說話的是落凡。
幻境中,落凡雙手破開金光,就見得一個喇嘛和尚。那喇嘛十分慌神,似乎受了傷,現出身形後,化金光就走。
除去這喇嘛,還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吳卜羲,女的英姿颯爽,有十分風韻,卻不認識。
“你們別打了。”落凡雙手掐決,身邊就有青光籠罩,與吳卜羲拉開架勢。這女子擋在中間勸阻。
柳丹青看了看木婉瑩,知她對這女子沒有敵意,心裡也就放心,只見落凡伸手拉開那女子,說道:“不教訓他,我心裡就不舒服,但看你面上,不會傷他。”
“大言不慚,就算在你幻境,我拳腳功夫也能勝你。”這個吳卜羲,卻有些不同,語氣神態,分明是個山東大漢。
兩人針鋒相對,糾纏在一起,只剩下了女子緊握手中劍,跺了跺腳,神色擔憂的站在一旁。
“這是他妹妹吧?”入了這幻象,根本找不到破解方法,柳丹青只好冷眼旁觀。
“應該是的。”木婉瑩眉頭緊鎖,似乎有不解之事,反對柳丹青說道:“這玉符有他一切記憶,怎麼出現了這一段?與他和我說的,也有些出入呢?”
“這,讓我想想……”柳丹青哪裡能答得上來,看着兩人拳打腳踢,有些不確定的說出了猜想:
“這裡的幻象,雖然是落凡的記憶,但說到底,是這玉符於那清辯鬥法衍生出來的,與那和尚脫不了干係。”
以柳丹青的道行,對方又不掩飾,聽得聲音,就知道是入了清辯彀中。
“那完顏晟不守規矩,就應該被手下大臣打板子!你選擇和他氣運相連,他的行爲就受你影響,你如此心高氣傲,想繞過青華帝君,就應該忍受着後果。”
兩人相鬥一場,不分勝負,吳卜羲就跳出圈子,指着落凡數落,“後果”二字剛離嘴,又衝了上去。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這野人生死都沒參透,也敢說道,討打!”
落凡反脣相譏,兩人都一樣面色,都恨不得給對方個教訓,但都看在那女子面子上,各自收斂,看似險象環生,其實無礙。
兩人的對話,柳丹青聽的雲裡霧裡。
“他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見木婉瑩依舊眉頭緊鎖,柳丹青伸手一抓,把盤龍劍抓在手,在劍刃上劃了個符籙,往下一丟,定住了青龍七宿的運轉,腳步一錯,落到木婉瑩身邊發問。
木婉瑩被柳丹青摟住腰間,神色緩了一緩,說道:“君權神授,信仰之爭,落凡氣運與那女真皇帝完顏晟相連。
那完顏晟集權,即使他所想,也是貫徹落凡的意志,自然會有人反對,吳大哥該是與他陣營相對,纔有爭鬥吧。”
古往今來,所有的爭鬥,都是源於資源的分配。衆生信仰,於仙界來說,也是需要爭奪的資源。正因爲爭奪資源,才形成了國家,國與國之間的鬥爭,與仙界大有關聯。
大宋皇帝是紫薇帝君的化身,臣民將自身置於其中,這信仰便是國運,大宋國土越廣,子民越多,自然國運綿長,若是被女真所滅,則信仰失散,仙界也會受其影響。
“岳飛、韓世忠的北伐,表面上只是人間兵戈,其實是國運相爭,仙界中也會有與岳飛、韓世忠氣運相連的人……”
柳丹青也見多識廣,於落凡、無卜羲相識,近朱者赤,木婉瑩稍作解釋,也就明白了大概。
“我明白了,這該死的禿驢!”木婉瑩一聲驚呼,抓着柳丹青左手,憤怒中帶有激動,柳丹青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這一聲該死的禿驢,彷彿是預言,柳丹青還沒來得及發問,幻相中還真出現了一個和尚,看得出是密宗佛門,這和尚一出現,身邊竟然涌出滿天佛光,接着便是天龍飛舞,天女散花,似乎佛祖降臨。
和尚身影閃了一閃,轉眼消失,被八種怪物取代。
乾位上,有一人男生女相,手執金剛杵。
坤位上,一條怪蛇,頭上有肉瘤,不似蛇種。
艮位上,有夜叉似侏儒,面容清秀,小腹下垂。
兌位上,有一少女,儀態優美,身上絲帶飄飛。
離位上,有一怪物,凶神惡煞,身高丈二有餘。
震位上,有巨鳥似禿鷲,雙翅展開也有丈二,做高空俯衝之狀。
巽位上,有一怪物,人頭鳥身。
坎位上,有一人頭蛇身,雙手作掌,指向胸口。
這八種物什,柳丹青認得是佛門護法,號稱八部天龍衆。
八部天龍衆一出現,吳卜羲和落凡身子就被阻滯,行動緩慢,如同在泥沼。
此情此景,柳丹青心中不安,雖知眼前所見是虛幻,但也忍不住代入其中。
護法八部衆,按八卦旋轉,其中飛出一物,一頭粗一頭細,卻是降魔杵。
柳丹青回頭看木婉瑩,見她也是滿臉緊張,粉拳緊握,也是忍不住心疼的。
柳丹青雖然有些道行,對落凡往事也有些猜測,但眼前所見還是大爲震驚。
降魔杵急速閃現,急速下墜,如隕石,吳卜羲和落凡,竟然也來不及應對!
眼看這一杵之下,兩人都難逃!
木婉瑩連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身邊的女子竟然主動迎上了這驚天一擊!
柳丹青大爲震驚,但結果卻不妙!
一擊之下,女子寶劍段折,胸前一個大窟窿。把個英姿颯爽的佳人,硬生生化作一縷香魂,香消玉殞,無半絲生機。
木婉瑩目光,只在心上人身上,女子捨身相救,依舊化解不了降魔杵威勢,落凡猝不及防,也被重傷,不省人事。
吳卜羲更是披頭散髮,身邊無數虎頭蜂嗡嗡飛舞,他一把搶過那女子。把美人抱在懷裡,不知所措,呆立當場。
場中寂靜無比,虎頭蜂停在空中。
這一切,十分突兀,轉眼間,那天女撒花的場景,那護法的八部天龍衆,佛門降魔杵,全部消失,彷彿不曾出現。
柳丹青身臨其境,拉着木婉瑩的手也不自覺的緊了緊,心中有種不安感,望向木婉瑩的眼神,也多了一種擔憂。
或許到達一定境界,吳卜羲心中所想,虎頭蜂也能感應到,剛靜下來的嗡嗡聲又自響起,奏出哀樂,愈演愈烈。
這虎頭蜂的嗡嗡聲,竟然放出了十分強勁的雷磁波,如異常強勁的水波,一波一波,驚濤拍岸。
驚濤越來越洶涌,幻境有了裂痕。
幻相如鏡子般碎裂,掉落塵埃,每塊細小鏡子中,似乎含有一個世界,世界中依然傳來巨大悲傷,木婉瑩一言不發。
仙境之中,混沌未分,陰陽未判,心念一動,就有無數場景衍生。清辯與落凡的鬥法終於落幕,但柳丹青兄妹,卻如那觀看皮影戲的觀衆,依舊沉浸其中。
幻相被破,滿天佛光,二十八宿光芒都消失不見,無影無蹤,兩人還是站在進來時的大雄寶殿門口。
佈陣的金牌散落一地,依然作二十八宿方位,隱隱自成一體,但柳丹青沒有在意。那天上漂浮着的,光滑暗淡的玉符,木婉瑩也一樣沒有在意。
玉符之上,有金身法相高丈二,金光暗淡,四面八臂,各做一般表情,似乎普通人被掐住了脖子,全身發紫的顏色。
清辯不敵二十八宿大陣的突襲,被傷了護體真氣。但金身八臂依舊揮舞,頭頂冒出金光,金光化作金色大手,落下來,望玉符抓去。
在巨手下落的瞬間,柳丹青回過神來,手做抓物狀,往下一抓。似乎抓了千斤重物,及其吃力,脖子上青筋暴露。
柳丹青這一抓,散落地上的金色佈陣法器,其中青龍七宿法器又冒出青光,青光中還有金光,是黃金的色澤。青光流轉,成青龍模樣。
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七種神獸搖頭擺尾,全部向那金色大手衝去,藉着先前的鬥法,乙木精氣尚有存留,七神獸化作東方青龍,只一下,就頂開了大手。
柳丹青雙手一翻,狠狠地往下一扯,那青龍就倒飛回來,叼住了玉符。金色大手反應也快,竟然抓住了龍尾。
柳丹青連忙唸唸有詞,那青龍之象就散開。依舊是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角木蛟叼着玉符落到木婉瑩手中,餘下的六神獸與大手纏鬥,轉眼就只剩下了心月狐。
木婉瑩也回過神來,頭頂雲光中仙狐仰拜月。
“放肆!”法相四面都做怒色,八隻大一抖,就有八般兵器在手,分別是金銼、銀戟、銅鈴、蓮花,彈弓,木劍,降妖杵、縛妖索。
八種兵器生出金光,金色大手更加巨大,如同樂山大佛的手掌,一下拍碎了心月狐,木婉瑩渾身一震,倒退了三步。
“好厲害的禿驢,丹青,我怕是幫不了你了,你還是……”太一符中,忽然就有吳卜羲的聲音,只是忽然就斷了,柳丹青心中疑惑:“怎麼回事?”
“我們如今的情況,想要逃離,除非有人幫助,但卜羲卻是救不了我們。”
“還好,有婉瑩兒陪伴,若有佳人在側,就真沒遺憾了。”
柳丹青臉色彷徨。這陣法,力量雖然強大,但沒有足夠的道行,難以運轉如意,終究不敵。
他忽的想起白素素,不知怎地,竟然想她來搭救。這念頭雖然一起既滅,但心中就有些明白了:“原來如此,只是現在的處境,明白也沒用,只有先逃出去。”
“哥哥。”木婉瑩配合柳丹青,以七宿神獸在頭頂與清辯大手纏鬥,同時清鈴般的聲音緩緩傳出,如珠落玉盤,不見絲毫急躁,在這生死關頭,卻如此奇怪。
兄妹兩對望一眼,風輕雲淡,似乎下了什麼決心。四目相對,一般的心情。木婉瑩有玉符在手,似乎又有了依仗,可以放手一搏。
柳丹青嘴角含笑,手掐符印,腳下踏罡步鬥,剎那間踏過二十八宿方位,左手一道銀光飛起,右手抓一把桃木劍。
木婉瑩披散了頭髮,長髮飄飄,更添三分神韻,張口一聲:“疾”,空中的銀符就憑空燃起銀光。柳丹青用劍一指,銀色火光消散,佈置出了二十八宿大陣。
東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天上巨龍橫貫,星光於地氣相接,淨土上的一切景象都變了模樣,花草樹木俱是綠芽初放,生機盎然。
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也是神獸當空,淨土南方一片火燒雲,以木生火。
西方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西方天空萬里無雲,火氣方散,陰漲陽消,殺氣生也。
北方七宿,鬥、牛、女、虛、危、室、壁。天心運轉,北極爲軸,整個淨土沾染寒氣,一片純白。
“禿驢,放馬過來!”柳丹青桃木劍遙指四面法相,嘴裡大聲叫罵,身坐北極紫微位,木婉瑩站在北斗七星的天樞位。
清辯四面八臂放出金光,身子旋轉成颶風,風中冒出無數金銼,銀戟,銅鈴,蓮花,降魔杵,縛妖索,彈弓,木劍。
二十八宿神獸冒出時,陣法之外也能見千千萬萬,滿天蓮花旋轉飛舞。
四季運轉,星斗以北極爲軸,這陣法是落凡以天象演化,以黃金爲媒介。
兩人雖不通其中玄妙,但只是運轉,卻得心應手,尤其是先前對付白素素失利,落凡更下了不少功夫,運轉更簡單了。
“落凡說過,只需三人佈陣,只要困住了,就算是他,也不好應付。只可惜如今之勢,南鬥星位無人,終不完美。”
木婉瑩的心思,柳丹青明白。無論何種境地,求生都是第一,柳丹青便道了一聲:“你放心就是。”聲音斬釘截鐵。
有了剛纔的感覺,柳丹青猜測白素素會來相救,雖然不敢確定,也有些焦躁,但陣法一運轉,就莫名的有種安心。
“這和尚看不出破綻。”柳丹青說道。
兄妹倆說話,是心靈感應,就算是落凡,也聽不到一絲半縷,十分安全。
“這和尚剛纔選擇硬碰硬,明顯就是靈巧不足。”柳丹青見清辯八隻手,八種兵器飛舞,那兵器一離手,就化作千千萬萬,密密麻麻。天空黑壓壓的,似乎蝗災,就感應木婉瑩,說了自己看法。
“怕不好抵擋!”木婉瑩見千萬法器如流星飛舞,只要墜下,定然驚天動地,也回了一句。
“他雖兵器滿天,卻力道分散,根本就是隔靴搔癢。”
法器漫天飛舞,金銼如騎兵的標槍,銅鈴如海邊風鈴亂響,淨土蓮花遍地,降魔杵落地生根,縛妖索如黃鱔在空中飛舞,柳丹青看的明白。
淨土是凡間寺廟投影,寺廟的樹梢上有鳥雀成雙,樹林裡有野兔奔走,佛堂中更有和尚唸經,信徒朝拜。
淨土中,鋪天蓋地的法器亂飛,清辯施法未完,法器沒有指向,偶然化作流光墜下,對柳丹青兄妹的陣法,沒有任何的影響,反倒是將凡間生靈的投影打散,如同打散了水中的倒影。
打散了的投影,過得片刻,又在別處慌忙聚集。木婉瑩眼中,灌木從中飛出只斑鳩,撲騰翅膀,似乎遇到了野獸,狼狽不堪。
又過的片刻,整個淨土滿天都是鳥雀亂飛,到處都是野兔等動物亂竄,就連那放生池中的烏龜,也不得安生。
凡間的寺廟中,有個和尚在放生池邊唸經,放生了一尾紅魚,邊上還有許多的善信,個個都滿臉虔誠,口中唸佛。
和尚身着黃色衲衣,手中捧着木盆,往前一送。紅魚在水中打個花兒,便消失不見,和尚和掌輕唸佛號,面目慈悲,身邊的所有信徒,也是一般的面目慈悲。
衆人“阿彌陀佛”之聲,緩緩響起才三聲,整個放生池就沸騰起來,如同燒開的熱水,冒出了許多氣泡。緊接着所有魚蝦,都跳了起來,似乎水底有什麼水怪。
和尚嚇了一跳,看了看身邊的善信,強自鎮定,又合掌念阿彌陀佛。
邊上的人雖然慌張,但見和尚鎮定,一個個也都念佛,聲音越發的大了。
衆人一起唸經,能寧心靜氣,但此時,卻應付不了局面,水中的氣泡越發的多了,也渾濁了許多,所有人都覺得有種不祥感,慢慢的,有人尖叫起來。
“啊!”聲音刺耳,是一個貴婦人。
有人擡起頭,見鳥雀漫天飛舞,耳邊更有嘈雜的翅膀撲騰聲,似乎空中也隱藏巨大恐懼,鳥兒慌不擇路。更有鳥兒跌落,有的落在水中,有的落在地上。
和尚眼睛睜的大大的,滿臉驚恐,而人羣,早就作鳥獸散了,更有人說:“這裡不乾淨,有東西打我!”
這話一出口,又有許多人附和,和尚嚇了一大跳,拔腿就往佛堂裡跑,渾身顫抖的跪在了佛前,嘴裡念着佛祖保佑。
或許真的是佛祖保佑,在淨土之中,所有的佛殿都放出了金光,八般法器只要進入其中,就會散於無形。
清辯低頭一看,寺廟中所有和尚,還有幾乎所有的飛鳥走獸與爬蟲,都在佛殿中得了庇護,八張嘴也念起了佛號。
寺廟裡的和尚,都戰戰兢兢念着阿彌陀佛。那些善男信女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佛像上到處有鳥雀安身,供桌下也有野兔老鼠亂竄,整個寺廟的生靈,都有佛光庇佑。
“這也是信仰。”柳丹青輕聲言語:“倒是好手段。”
所有人一起唸佛,佛殿的佛光就明亮起來,柳丹青看得清楚,知道這和尚廟香火旺盛,善男信女有百多人。
明亮的佛光,與清辯的八般兵器相融,法身所在的龍捲風就更有威勢,本來正常的顏色,也有了金色意味。
此情此景,木婉瑩表情恨恨,只好以不動應萬變。
過了片刻,八種兵器不再亂飛,全部迴歸龍捲風旁,龍捲風也消散,又是四面八臂。
那千千萬萬朵蓮花,全部出現在法相腳下,如同浮雲托起了法相,似乎騰雲駕霧。
而那法相頭頂,更有千千萬萬銅鈴,嚴嚴實實的從上方保護住了法相。
周圍還有六般兵器飛舞,分按前後左右,也是包裹的嚴嚴實實,如同堡壘,分明不是進攻的手段。
看着這萬萬千千法器,攢在一處形成的一坨高有百丈的金色圓球,柳丹青心中不解,但下一刻就明白了:“原來是法天象地之術。”
果然,那金色圓球一個扭曲,就變成了比先前更加巨大的佛掌。佛掌從天而降,如同巨大的蓋子,把整個淨土都給籠罩,遮蔽了天上的太陽,兩人連忙抵擋。
也不知是何緣故,凡間寺廟裡的那放生和尚,本來戰戰兢兢地念佛,卻莫名其妙的擡起頭,見天上有云朵如巨佛的手掌,大叫一聲:“佛祖顯靈!”俯身拜了下去。
這一下也驚動了許多人,以至於虔誠之心更甚。
柳丹青全力運轉,絲毫不敢怠慢,如此一來,就顧不上凡間的身體,落在李蘇蘇眼中,已經與死人無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