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家的臉都叫你這個小畜牲給丟光了！”
隨着一箇中年漢子的怒罵聲，一隻粗大的手掌重重地打在展鵬稚嫩的小臉上，他幼小的身軀蹌踉着跌倒在身後鬆軟的真皮沙發上。斷了線的淚珠從他蓄滿淚水的大眼睛裡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打溼了他的上衣。
“老展！你幹什麼？”
展鵬的母親扔下手裡的炒勺，顧不得還在冒着青煙的菜鍋，急衝衝地從廚房跑進了客廳。她一把將展鵬矮小的身體摟進懷裡，忙不迭地擦拭着兒子的眼淚。小展鵬緊捂着紅腫的腮幫，咬着嘴脣，硬是把脫口欲出的哭聲咽回了肚子。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那個肩膀上抗着一顆金星的少將爸爸，心裡怎麼也搞不懂從小到大從未動過自己一手指頭的父親，爲什麼會因爲在自己心中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此兇狠地抽了他一記耳光。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自己問問這個小畜牲在學校都幹了什麼！平時就是你總護着他，什麼事都幫他瞞着，不然我也不會被他們班主任把電話打到辦公室告狀了！”展佑國鐵青着臉，挺直了腰板，把怒火轉而撒向了自己的妻子。
丈夫一反常態的憤怒一時把葉萍也給搞蒙了，她柔聲向展鵬問到：“小鵬，你又沒完成作業？還是考試又沒及格啊？”小展鵬咬着嘴脣，木然地搖了搖腦袋，沒坑聲。
“那是你又和同學打架了？傷着哪裡沒有？”
當媽的畢竟是心疼兒子，葉萍顧不上丈夫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緊張地拉起展鵬的褲腿和袖子，查看起自己兒子稚嫩的身體來。展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葉萍從上到下地檢查着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倔強的雙眼仍舊和自己的爸爸對視着，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
“小兔羔子，你還不服是不是？”
展佑國再也壓不住胸中的怒火，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大巴掌一揮打向了展鵬的另一半臉蛋。
“老展，有話好好說，你打他也不解決問題啊！”
葉萍一把將展鵬拉到自己身後，胳膊上硬生生捱了展佑國一巴掌，火辣辣地疼。打從結婚至今她還沒捱過展佑國一手指頭，可爲了兒子，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你給我閃開！不然我今天連你一起揍！”
怒不可遏的展佑國一把推開自己的妻子，巴掌一舉向着兒子的腦袋砸了下來。小展鵬並沒有躲避的意思，反而伸直了小脖子準備硬挨這一下。
“老展！你這是唱的哪出啊？”
一隻白皙的大手在展佑國的巴掌即將落下的一刻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展佑國的老朋友，第七軍的政委孫進穿着一身睡衣，披着一件將軍呢的大衣帶着妻子出現在展家的客廳裡。
“老展你的脾氣也太大了點，小鵬是你兒子，又不是階級敵人，他這小胳膊小腿哪禁得起你那大巴掌啊！萬一失手打壞了，到時候看你心疼不心疼！”
孫進的老婆柳麗不愧是第七軍政治部的副主任，連珠炮般的一番話倒也把展佑國說得沒了脾氣。他緩緩地抽回了手，悶哼一聲，狠狠地瞪了展鵬一眼，坐回了沙發上。
孫進見展佑國壓住了火氣，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大衣，一把摟過小展鵬，笑呵呵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和聲細語地問到：“老展，這到底是怎麼了嗎？什麼事值得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展佑國平靜了一下，瞪了葉萍一眼，虎着臉說到：“你忙你的去吧，一會廚房要着火了！”葉萍聞言，這才發現自己剛纔一着急忘記了關火，燒糊了的菜鍋中，一股股濃煙已經飄出廚房，涌進了客廳。倒是柳麗見機得快，一把拉起剛纔被丈夫推得還有點發呆的葉萍，三步兩步衝進了廚房，給兩個大男人，一個小男人留下了一片相對安靜的空間。
“家門不幸啊！想我展家世世代代就沒出過這麼頑劣的子弟，真叫我愧對祖先……”展佑國一聲長嘆，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不至於吧？老展！小孩子哪有不頑皮的嘛。俗話說‘淘小子出好漢’小孩子淘氣一些未必就是壞事！你小時候可也沒少挨展伯伯的武裝帶啊！呵呵……”孫進還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安慰起展佑國來。
“話是這麼說，可是，可是這小兔羔子也頑皮得太離譜啦！”被老朋友當着自己兒子的面，掀出兒時的糗事用來舉例，展佑國一時也有些尷尬。沉默了片刻，展佑國纔對孫進講起了自己發火的原因。
今天中午休息的時候，展鵬的班主任像平時一樣，準備趁着午休，回家給自己的孩子做飯。可當她擰開鑰匙門，擡起車把，準備像平時一樣從車庫的支架上取下自行車時，讓她抓狂的一幕上演了。自行車的前輪並沒有隨着車身一起離開支架，而是惡作劇般地仍舊掛在支架上，固定前車叉和車輪的螺絲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憤怒的班主任立刻小跑着衝回了教室，隨即展開了調查。結果事情的真相被幾個積極份子彙報給了她，原來這一切都是那個“刺兒頭”學生展鵬在課間休息時的傑作。被氣得混了頭的班主任一時忘記了軍區子弟小學關於“禁止影響首長工作”的規定，沒有像平時一樣把電話打給葉萍，而是直接把狀添油加醋地告到了展佑國那裡。
剛剛下基層視察回來的展佑國本來就在爲機械化炮兵團的考覈不及格而生氣，聽完這個火上澆油的電話立馬氣得手腳冰涼。他瘋子一樣扔下司機，自己開着越野吉普，一溜煙地趕到了學校，準備親自拎着兒子到辦公室，向班主任當面道歉，可他找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也沒能看到兒子的影子。幾經詢問後展佑國才得知，展鵬在聽說老師給自己的爸爸打去電話告狀之後，早早地就拎着書包逃學回家去了。
在紅着老臉給老師道過歉後，羞愧難當的展佑國把車開得像炮彈一樣從學校衝回了家。一進門正看見坐在沙發上，笑嘻嘻看着動畫片的小展鵬。於是就有了剛纔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