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澈曾經問過母親, 如果你和爸爸有一個人會先死,你希望會是誰?
她還記得她的母親眉目間慢慢染上溫柔:“如果可以,自然是希望他先死。”
“爲什麼?”還不懂事的仁王澈滿臉不解。
雅籟嘴角慢慢勾起:“傻孩子, 你不懂。有時候, 活着的人, 比死了的人更痛苦。”渺萬里層雲, 千山暮雪, 隻影向誰去。那樣的痛苦,看着現在還在的父親,想想已經一了百了的母親, 她算的很清楚了。
小魔女仁王澈難得老實的點點頭,“是啊媽媽, 我一點也聽不懂。”
雅籟含笑拍拍女兒的頭, 示意無所謂。然後看向落地窗外, 在和兒子打球的身影,淡淡的哀傷漫過心頭, 喃喃自語:“只可惜,這個縫補過很多次的身體,不知道可以陪他到什麼時候去……”
於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母親終於在病榻上纏綿許久撒手人寰。她躲在丈夫的懷裡哭得喘不上氣,弟弟阿徹也流下了眼淚, 唯獨父親筆直地站在母親的病牀前。
母親的遺願是將她的骨灰帶回中國去。
在母親墳前, 已經改姓的仁王澈聽到自己的父親這麼說:“雅籟, 你曾說‘時光荏苒, 歲月如歌’, 你說這歌我們兩個要一直唱下去。可現在,卻是我一個人唱這歌了……你說, 我什麼時候來陪你纔好?”
“你看這世間沒了你多寂寞,花無顏,鳥不歌。你也真就狠心,扔我一個人在這世上,連小瑜都還陪着比呂士呢,你竟連她也比不過,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訓練你,讓你比我晚死,嚐嚐這寂寞孤獨……”
“呵,我知道你一定笑我了。也是,我哪捨得你受這份苦。死了多好,乾淨,利落,什麼都不知道了,活着卻相思難忘。你不是跟我說過麼?中國的一句詩,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你那時候的忘性也可真大呢,孩子們說要來看你都能讓你給忘了。你說你也不老啊……”
說着說着,仁王慢慢離開。仁王澈從樹後出來,早已哭得不成樣子。柳生瀟將妻子攬入懷中,給她無聲的安慰。
此後,仁王便在這裡定居了下來,每日和藉着陪他的機會實則和老婆移居中國的柳生下下棋鬥鬥嘴,偶爾興致上來了再玩一把COS,體力允許還會玩一把網球。但每日固定不動的,還是去雅籟墳前和她聊天。
一日,下午茶,柳生架不住仁王雅言的請求,跟仁王開了口:“雅治,你才五十多歲,不考慮再續個弦?”雅籟去的太早,兩人如此費盡波折,也不過掙來了三十餘年,而仁王雅治的身體,活上七八十歲不是什麼問題,剩下的二三十年孤獨,也難怪仁王雅言會要他續絃。
“搭檔,要是小瑜不再了你會不會找別人?”仁王反問。
“我……”柳生嘆口氣:“好吧,隨你去。”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又怎會不知?
“搭檔……”仁王看着天空,暖暖的陽光照着他並不明顯的皺紋,卻突然顯得蒼老起來:“你不知道,我好想她……”
“雅籟,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麼?說實話,我一直都不清楚,只是最近想了想纔想明白,我不是那麼浪漫的人,不容易一見鍾情——更何況當時的情況一見鍾情肯定愛的不是你是我親姐——我更可能會日久生情。雅籟,你每次望着窗外發呆我都會想,到底外面有什麼在吸引着你,慢慢慢慢,卻發現自己被這樣的你所吸引。最讓我心疼的,還是你一直無法真實的笑……哎,我也真是自找罪受。”
“雅籟,還記不記得我們兩個都很糾結的那段時期?你也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但你卻上着姐姐的身。哎,你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哈哈,有沒有被我囧到?可是如果不是這樣,茫茫人海,我去哪找這個媳婦去?一個茶壺一個蓋,沒有你啊,我一定是個沒有蓋的茶壺,就像現在這樣。”
“雅籟,還記不記得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候的你,傻乎乎的。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是入侵了你們學校的網絡找到你的資料去找你的,之前認錯過好多人。但你放心,就算是沒有看過資料我也會認出你!因爲一看到你的那瞬間的感覺,我就知道是你,錯不了。雅籟,那時候我就知道,如果沒有和你日久生情,我也會對你一見鍾情。”
“雅籟,你知道麼?櫻花又謝了。春風吹過了,櫻花也落盡了。我不知道你在那邊會不會看到,但我在這裡替你看着呢……”
“雅籟,今天小澈阿瀟過來了,帶着三歲的小豆丁。我突然就想起來當時你生產了,說起來也真丟人,我居然COS成護士進去陪你分娩了。可是你不知道,我看到那兩團小小皺皺醜巴巴的東西居然還很感動。轉眼他們就長這麼大了,我們都老了。”wωω●тtkan●C ○
“雅籟,今天雅言來了,說是要給我相親。哎,真是笑話,年輕時不相親老了玩這個幹嗎?害我一氣之下直接COS成他的樣子去看了相親對象,恩,回家他老婆的怒火有他受的了。哎呀,對了,如果我真的去找個老伴你會不會吃醋呀?會不會從墳裡爬出來掐着我的脖子叫我混蛋趕緊認錯?如果那樣我就真的找一個去了,管他美醜……”
“雅籟,你知道麼,阿徹的孩子的孩子出世了,阿徹也當爺爺了。我們的約定,算是到頭了吧?讓你等了這麼久,我也可以去找你了吧?”
仁王澈最後一次在母親墳前看到活着的父親。
第二天,人們發現仁王雅治的屍體僵硬在仁王雅籟墳前。
仁王澈和仁王徹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發現很多寫着一樣詩句的宣紙:
未死不知何處去,此身終向此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