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黑漆萬字不斷頭三維羅漢牀上鋪着虎皮褡子,牀上小几擺着掐絲琺琅的文王鼎、香盒。
兩旁的高几上擺着翡翠爲葉玉石爲枝的萬年青石料盆景,玻璃屏風前一滑太師椅上搭着似乎青底金錢蟒狀的椅袱。
外面天色還未亮,但是已經有衣裙摩擦的簌簌聲響。
華榮走進房間之後,在香籠裡添了一些香,點燃後才進了屋子叫風鈴兒起牀。
“榮榮,你爲什麼就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
在風鈴兒像以往一樣抱怨兩句之後,華榮纔開始點燈。
“小姐,你也應該起來了。別忘了今天可是你殿選的日子。如果過了,小姐以後就是宮中的人了。那時候,你可得每天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如果那時候小姐再這樣睡懶覺,後果就很嚴重!所以還不如現在就養成這樣的習慣!”
風鈴兒聽到華榮這一番話,難得沒有開口駁她的話。
她坐起身,也沒有立刻穿衣服,就坐在牀上發呆。
華榮也靜靜地去給她端水進來,又調水溫,又準備待會兒上妝用的東西,忙的沒有時間停下來。
原本她是不會這麼忙的。
結果風鈴兒已經如驚弓之鳥,這些年只信任她一個人!
對於別的人,是半分也不信的。
所以內室這幾年也只能讓她一個人進來。
說起來這小姑娘也不容易,姨娘不受寵。
雖說有個親弟弟,但是弟弟養在大夫人身邊。
不僅被養廢了,還根本不認她這個親姐姐。
這些年因爲她出色的容貌,不知經歷過多少算計。
要不是有她在身旁,也熬不到今天。
至於華榮幫她,雖然有自己要進宮的目的。
但是也是看着小姑娘不容易,動了一點惻隱之心。
坐在牀上的風鈴兒,好半晌纔開口。
“榮榮,我真的不想進宮。一個小小的風府,就每天算計個不停。更何況偌大一個宮廷?我真的不想過這種日子。”
華榮沒有開口,因爲她知道風鈴兒這話也真的只是說說。
她並非捨不得風府,只是有些疲倦這些算計。
而華榮覺得,與其待在風府,還不如進宮。
掙一個錦繡前程!
那麼在大夫人打壓下,三餐都吃不飽的姨娘也好有個盼頭。
沒了那讓人畏懼的武力,華榮才發現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危險。
尤其是人心的算計!
她知道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她都要好好的謀算着過活,更何況是處境艱難的風鈴兒了!
“唉,我又在說這些喪氣話。榮榮,你就當沒聽到吧。我其實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進宮反而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以後只能被母親送給別人當妾。”
“與其當別人的妾,我還不如當着天底下最尊貴人的妾!”
華榮擡頭看去,發現這個平日裡樂觀的小姑娘,此時雙目灼灼,表情冰冷!
“榮榮,我想讓那個女人跪在我面前!跪在我娘面前!”
華榮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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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嚴的宮門口,華榮和小詞站在外面等着殿選結果。
小詞就是當初那個被人牙子抽了一鞭之後,因爲她而留在風家的丫頭。
無論這殿選是過還是不過,最後風鈴兒都還得回家等三天之後進宮。
當然,這結果是不一樣的!
一個是進宮當主子,一個是進宮當宮女。
以風鈴兒的絕色姿容,以及她的心計,華榮對殿選還是有信心的。
與其他在酷熱天氣下,等着主子出來的丫鬟不同。
她早早就到了,佔據了一個遮陽的好地方。
她沒有什麼表情的等着,但是小詞卻在她面前不斷的走動。
“哎呀榮榮,你咋就不擔心呢?如果小姐選不上可怎麼辦?”
小詞急得鼻子上都冒汗了,在陽光下,汗珠帶着幾分晶瑩,和雪白的皮膚相映襯,讓她看上去有幾分嬌俏。
可是再美,卻比不上旁邊的華榮。
華榮五官看上去沒有什麼出衆,也只穿了一身淡藍色真絲鍛裙。
頭上插了一根金鑲青石壽字玉簪,手上拿着一把圓形團扇輕輕搖着。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打扮,偏偏讓人覺得春色無邊。
尤其是那雙眼睛,顧盼之間,總有一種媚態流轉。
好在小詞從小和華榮一起長大,對她這獨特的魅力已經有了抵抗力。
更何況這算什麼,她可是唯一一個見過華榮真容的人!
都說風家庶出的三姑娘風鈴兒是整個隴京的第一美人。
實際上,只有她知道,比起她家小姐,華榮才真正稱得上豔麗絕世!
只可惜,美貌對於她們這種身份的人,是原罪!
她能夠知道華榮的真容,還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呢!
“你擔心什麼,以我們小姐的姿容,你覺得她會選不上?”
小詞聞言,看了華榮一眼。
她覺得如果是華榮參選,她此時肯定也能如她這般悠哉悠哉。
因爲完全不用擔心呀!
也不是她看不起風鈴兒,只是見過更好的,對風鈴兒的信心,反而不如以往了。
“聽你這話,是覺得你們小姐真的萬無一失咯?”
一個帶着莫名笑意的男聲突然響了起來,在這一方寂靜清涼的地方,顯得很是突兀。
華榮回頭看去,就看到了一個身着錦衣,腰間繫着一塊玉佩的男子。
他五官俊逸,眉間一顆紅色美人痣,與瑩白肌膚相襯,竟是超乎想象的俊朗!
華榮瞅了他一會兒,就拿起扇子,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
“奴婢風府三姑娘貼身婢女顧華榮見過九皇子殿下!”
小詞一聽華榮這麼說,也趕緊有樣學樣。
“奴婢小詞,見過九皇子。”
九皇子宇文孝聽到華榮這麼肯定的認出他,倒是挑了挑眉。
他打開摺扇,自以爲風流倜儻的扇着。
“你這丫頭倒是有趣,都說我和八哥很像,有時候甚至連父皇母后都會認出我們。怎麼你就能夠一眼認出我?”
華榮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爲宇文孝這問題。
純粹是她站着宇文孝的下風口!
他打扇子扇出的汗味,都往她鼻子裡鑽!
她最討厭的就是大燕的夏天!
因爲大燕人——體味太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