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明白了嗎?”
聽着女子的聲音,施華只覺全身都要被浸在了冷窖裡,他連忙將額頭都貼在地上,渾身發着抖,低聲說道:“明白,小人明白。”
他本便不是什麼大義凜然之人,更何況這件事情他只是要說出實情罷了,並不算昧着自己的良心,爲了保全家中老小,他也只能這樣做罷!
在決定之間,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天,那臥在輕軟之上的女子,黑的發,白的臉,如那風中梨花一般,無邊清廖,只那雙眼眸卻是極爲幽深,一眼看去,竟似看不見底。
可惜了,可惜了!
他在心中想着,身子卻是更低的伏了下去。
“回太子妃,那姑娘小產是因體內氣息倒流衝擊而至胎象不穩所致。”
洛心兒這才滿意的勾起了脣角,眸間一片豔色,那滿目的春色,卻是在這昏暗的房間,無人能識。
“也就是說,和外傷無關咯?”
施華擦了擦額前冷汗,答道:“是……”
她卻不以爲意,只輕輕撫摸着手腕之上的佛珠,嘴角的笑容極爲燦爛,只那眼角,卻透着徹骨的寒冷。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她輕輕念着佛語,笑容甜美,隻眼中冷意生寒,一字一句:“扶慈,我送你人間大苦,便看見你受不受得了!”
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
這幾日來,竟是風平浪靜。
這讓一系列想要看熱鬧的人,心中都不免揣揣。那洛心兒回來之後,竟然彷彿洗心革面了一般,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間之中,燒香拜佛,穿着素白的衣,待人和善。
剛開始,大家都多有些不習慣。
要知道,當初的洛心兒雖是看上去每日都笑眯眯的,但是骨子裡面卻是狠的驚人,若是她身邊的丫鬟一不留神犯了錯,她可是可以笑着將她送去戒堂的。
要知道,能夠從戒堂裡面安然無恙出來的,可沒有幾個人。
且洛心兒此人心高氣傲,自得的很,高高在上,一點兒都不把下面的人當做一回事。
故而,東宮裡面的人寧願去親近生性冷淡的扶慈,也不願意出現在洛心兒的面前。
但是這洛心兒彷彿真當變了一個人一般,對下人好的不像話,性子也柔軟了許多,那日有一個婢女不小心打碎了她喜愛的鐲子,正面色慘白只等死之際,竟是被洛心兒輕輕淡淡的給原諒了去。
這下子,東宮之中的人,便有一些人又開始偷偷轉移了陣地。
這些消息傳入扶慈的耳邊之時,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不做評價了,只旁邊的輕飄有些鬱悶,倒是不知道這洛心兒竟是變得如此和善。
這洛心兒本便是一個靈巧之人,若是她想要討好一個人,那便絕對會讓那人如沐春風,東宮之內氣氛一時十分溫馨和諧,就連輕飄都禁不住有些糊塗了。
說實在的,那洛心兒笑起來極爲天真溫柔,和人說着話的時候,宛如在撒嬌一般,這麼可愛的女子,確實讓人心生好感。
而扶慈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雖是對下人也挺好,但是總感覺就像是隔着一層水霧一般,看不分明,更加不要說是親近了,就連看透都難得很。
也怪不得東宮之內的大部分人都臨陣倒戈,跟着那洛心兒而去了。
若是她家主子能夠像是太子妃一般溫柔親近一些,想必大家定是會更加喜歡她的。
她偷偷看了看扶慈,卻不敢說,只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低下頭自己稀裡糊塗的想注意。
可得讓大家知道,她家主子也是個頂好的人才好。
扶慈在旁邊就看見了輕飄臉上的各種小動作,心中不由好笑。
這輕飄的性子,倒是有幾分像青青,猶如孩童一般,單純的可愛。
“想什麼呢?”
這小妮子年歲不高,心裡所思所想!”
扶慈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有些餓了,去弄點吃的吧!”
輕飄輕快的應了一聲,立刻就拋下了剛纔的胡思亂想,高高興興的走了。
扶慈見着她歡快的離去,禁不住彎起了脣角。
她其實年歲也不大,只年長了輕飄兩歲罷,可輕飄輕快活潑,而她……卻如同一汪死水一般,起不了什麼波瀾。
她現在只盼着南宮瑾佑能夠快些立下赫赫戰功,收復那些南蠻夷子,平復周邊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如此,她便可放下一切,安心離開了吧。
扶慈捏了一下自己的眉間,硬是將那股疲倦忍下去,眼神之中卻是染上了一些傷感憂鬱來。
這些日子她在府中,雖是錦衣玉食,卻經常夜不能寐,她經常在夜半之時猛然驚醒,臉上猶有溼淚兩行,心中更是悶痛不已。
傷寒雖好,心病難醫。
她低垂了眸子,手又不自覺的放在了自己的腹部,那裡一片平整,已然沒有了半分生命的跡象。
她卻是有些恍惚,只輕輕的撫了上去,眼尾滿是失魂落魄。
而就在此時,她卻是聽見後面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而在她身邊這些人之內,只有一人會如此。
她放下手,背對着來人,只淡聲道:“……情況如何?”
來人在她背後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如姑娘所想。”
扶慈緩緩轉身,就對上了一面銀色面具,墨朝微低着頭,臉上戴着的面具更是遮掩了他全部的表情。
扶慈心中略有詫異,只很快便又忽視過去,只低聲道:“帶我去看看。”
“……是。”
清苑,竹林。
扶慈見到顧雲之之時,她正對着滿院子滄綠怔怔出神。
她背對着她,烏黑的發,雪白的衣,再無其他,卻是讓人見了忍不住心中震顫起來,她只靜靜站在那一片綠色之中,像是在等待着什麼,又像是在看着什麼。
只這一個纖細的背影,卻是帶着如同雪山孤蓮一般的清冷孤寂,讓人禁不住心頭一顫。
扶慈禁不住微微閉了閉眼,只上前低聲,輕喚:“……顧雲之。”
顧雲之微微動了動,緩緩轉過身來,她的面上纏着雪白的紗布,竟是連模樣都遮掩了去,只有濃重的藥香從其中緩緩滲出,在空氣之中飄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