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這個聲音,突然有一種想掐死她的衝動,說話的不是別人,是我和蘇放都認識的艾米莉。
蘇放顯然也聽出來是誰,疑惑地看着我問:“艾米莉不是病了麼?”
我啞口無言,給自己打臺階說:“或許是聽錯了也不一定。”
蘇放是成心不給我留面子,直接招來了服務生,指了指艾米莉所在的位置說:“給這一桌加一個菜,你們的招牌菜哪一個他們沒點的就說是我送的。”
沒片刻功夫菜已經加上了,艾米莉自然要出來看一眼是哪個熟人送的菜,當她站起來看到蘇放和我的時候,笑就僵在了臉上。
“蘇……組長,您也來了?”她結結巴巴地說着。
“身體好了?”蘇放不動聲色的問。
這時艾米莉的男友站了起來,以爲是遇到了熟人,熱情地和蘇放打招呼。蘇放還算比較紳士,給艾米莉留足了面子,禮貌的和她的男友打招呼,然後說:“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我不知道我們走以後,艾米莉如何向她的男友解釋。我卻知道,我一定會被罵的。
外面的雨還在下,蘇放撐開傘,示意我走過去,看我猶豫的樣子忽然笑了:“我能吃了你?艾米莉的事又不是大事,這麼怕我?”
我終於挪過去,天知道爲什麼覺得有點怕他。
“艾米莉與男友一年也是散多聚少,難得在路上遇到,她想見面多聊聊我也能理解,所以就同意了。”我解釋着。
“用腳趾頭都能猜出是這麼回事,下不爲例。要是所有人都像她這樣,路上遇到熟人都扔下工作去約會,這個項目你還要怎麼帶?”蘇放語氣平常的問我。
我反而說不出話來,他要是發一通脾氣,或許我還能在心裡給艾米莉找個理由,他這樣心平氣和,我反而開始找自己的問題。
他看到我低頭不語,拍了一下我的肩說:“好啦,今天晚上到此爲止吧,你剛吃過飯,別一氣積了食兒,小心一會兒鬧胃病。”
我自知理虧,跟在他身後也不說話。
兩人走在路上,雨還在下,倒是應驗了一首歌《雨一直下》,這樣走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我這麼一說,你還真的生氣了?”
“沒有,在想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以後遇到要怎麼辦?”我慢吞吞地說。
他呵呵一笑:“這事還用想,看情況而行,人手夠的時候可以用來收買人心,人手不夠的時候,堅決不能同意。”
他這麼一說,反而顯得我太把此事看中了,想了一會兒也是如此,女人在某此涉及到自己的問題上,果然是當局者迷。
“今天沒什麼事,回去早點休息吧。”蘇放倒也沒再說其它的。
我回到酒店弄乾了頭髮,接到了艾米莉的電話,她打通以後先問我到酒店沒有,而後說:“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明天一早回哈。”
我懶懶的應了一聲,她聽我語氣正常,才又問:“蘇撲克沒罵我吧?”
“沒有,倒是罵我罵得厲害。”我說。
她在那邊嘻嘻一笑說:“好姐妹幫我擋一點罵嘛,回去給你帶好吃的。原計劃是在這三天之內都裝病的,如今被他撞到了,只能明天回去好好上班。”
“你先回來再說吧,說不定他一心軟再準了你的假。”我說。
“纔不會相信,蘇撲克眼裡除了工作還有其它的?”她在那邊反問,而後又說了幾句無關重要的話就收了電話。
第二天早餐時間,我在自助餐廳遇到了艾米莉,她正端着一盤子吃的和蘇放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有說有笑的,看到我招手讓我過去。
等我一坐下,她就說:“艾麗,咱們頭兒同意了讓我休三天的假,說反正這附件他還算熟悉,讓我儘量享受一下意外得到的假期。”
艾米莉眉飛色舞的,我怒目瞪向蘇放,把我出賣了,自己來做好人,什麼德性!
不過此時心裡有怨也不敢說,只能樂呵呵的替艾米莉高興。
等到我們剛開始工作時,他才說:“是不是對我今天早上的舉動有些不解?”
“是,敢情裡裡外外我都成了壞人了。”我有些怒氣。
“只是教你一些做事的辦法而已,看得這麼嚴重。”他側頭看我,疑惑地說,“怎麼越來越小心眼兒了?我原來覺得你很有一些男兒性情,值得深交呢。”
好麼,前幾天才說過我不夠溫柔,現在又說我男兒性情!那麼我在他眼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他看着我悶聲走了一段路,才追過來輕聲說:“好啦,彆氣了。我覺得和你做搭檔很好,不需要第三個人在,好麼?”
“什麼意思?”我下意識的反問。
他一怔,表情動了動說:“沒什麼意思,你還餓不餓,要不要中午再去吃一頓好的,你好好發泄一下?”
他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也當作不知。
但是一上午不知爲什麼,心裡竟然有些微微的甜意。
午飯時間,我們在一家船上餐廳用飯,半船都是旅遊的人,我們在靠窗的位置上點好了餐,看着河兩岸的風景,悠閒地享受着美食和美景。
有個美女在唱歌助興,我多看了兩眼,他瞄過來淡淡地說:“是人妖!”
聽到他的話,我又認真打量了幾眼那個穿着緊身超短裙的女人,沒看出一點曾經是男人的痕跡。
他見我這樣,笑了笑:“在泰國十個美女,八個都是人妖,特別是這種穿着超短裙,把凹凸有致的身材都露出大半的,百分之百都是人妖。花錢換來的東西,自然要給別人欣賞,才能換成錢,這就是現實。”
“有個問題不太理解,爲什麼這個國家有這麼多的人妖?”我問。
他看着那個“美女”說:“爲了生活,一家生四五個孩子,挑出一個長相最漂亮的男孩子,從十五六歲開始訓練,然後做手術,差不多二十歲之前完成所有手術,變性以後,就成爲全家賺錢的機器,出入於各大娛樂場合。掙來的錢三分之一用來吃激素維持自己的身材,三分之二供養家人,平均壽命只有不到四十歲,短得可憐。”
我看過關於人妖的介紹,但是卻不像他這樣瞭解,有些吃驚。
他看向我問:“你覺得小葉怎麼樣?”
蘇放突然問起小葉讓我很驚訝,我問:“他應該是變性人當中很成功的吧,至少有錢有地位。”
“你只是看到他表面的風光,不知道背後都有什麼污穢。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他想了想,翻了一下自己的錢包,最後徒然地放下,“原來有一張我們五個人的合影,現在找不到了。”
“他原來就很漂亮?男人當中?”我問。
“不止這個,我說的不是外表。”蘇放嘆了一口氣說,“有些事,是生活所迫。我們不瞭解別人生活的全景,不能用其中自己看到的一個片段去截取,然後對別人的人生妄加議論,也不要輕易給別人下任何定義。”
他和我年齡相仿,安靜的說起話來卻給人歷盡滄桑的感覺。在剛纔的那一瞬間,我在他臉上看到了落寞與回憶。
這種感覺如此明顯,以至於我都無法忽視。
他注意到我在觀察他,微微一笑,臉上那些滄桑感消失不見,留下來的只有滿臉的溫和笑意:“在想什麼?”
“忽然在想,你以前有着什麼樣的人生。”我低聲說。
他輕笑兩聲:“和你一樣,不知憂愁,萬事有人操心,任性妄爲,什麼都敢做,唯獨不長心。”
我的舊事他大概知道一些,我們兩個說到此都有點感概,都沒話要說,一時間安靜了。
此時服務員上了菜,打上來了新鮮的扎啤,我換了個笑臉,埋頭吃飯。
心裡卻在想:人總是在熟悉的地方迷路,在陌生的地方成長,如果不是這一次出國,我或許還在父母的羽翼下,過着衣食無憂,天天覺得天下太平的日子。即使看到偶爾的不幸新聞,也覺得距離自己很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