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淑妃的琉璃宮裡。
淑妃揮退了所有的宮女太監,沉着臉看着面前的兒子——太子段琸。
二十剛過的年紀,玉樹臨風,雖然被毀過臉,但修補得不錯,改了容顏依舊是冠蓋京華。
甚至比其他的幾位京中名公子都要俊逸幾分,她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隱忍沒有白白付出。
這天下不久就是兒子的了。
“皇上怎麼會罵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淑妃問道。
段琸默了默,冷沉着臉說道,“加工衣衫的作坊起了火,一千二百套衣衫全被燒了,延誤了去青州的行程,皇上才發怒。”
淑妃的眼睛一眯,“是有人搞鬼嗎?”
段琸低着頭,手裡輕輕釦着茶碗蓋子,思索了片刻後,說道,“查不出來,那製衣的作坊全是布料,全是易燃品,兒臣杖斃了幾人,還是問不出什麼來。所以,皇上才發怒了。”
“製衣坊着火,皇上當然要發怒了。”淑妃看了他一眼,抿了抿脣說道,“你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的計劃是等你在青州立一番建樹回來,再舉行武狀元選拔,你有威望了,那些武舉才子們才願意輔佐你。
你可不要忘了,皇族嫡系這一隻還有一個奕親王在呢,他可是個心機深的人,旁系五六代以後的,也有不少人。
假如你的威望一時樹立不起來,那些朝中老臣們可就會將眼光放在奕親王與旁支身去了。皇上生氣也是焦急的生氣,並不是厭惡你的意思。”
“這個,兒臣懂父皇的意思。”段琸道,然後又輕笑一聲,“旁支的纔有幾人?而且,那些人又是旁了多少年的了?是太祖皇帝的多少代孫了,誰還記得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族譜上記着呢,總之,你不可大意了。特別是那個段奕。”
“兒子明白,所以,這次安排了暗龍們盯着製衣的作坊。”
“不!”,淑妃的眼眸戾芒一閃,她扔掉手裡下着的棋子,“爲什麼要自己的人盯着?出了差錯還是得怪到你的頭上去。”
段琸的眉尖微擰,看向淑妃問道,“母妃可有良策?”
淑妃起身走到金魚缸邊,捏了幾粒魚食投了進去,冷笑道,“段奕不是很閒嗎?皇上又沒有派給他官職,不如,這份管着慰問品採購的事讓他去監督着。你只管到了日子收貨就是了。少了衣物,拿他試問!”
說完,她的目光閃過一絲狡黠,手指伸到水裡攪動着,金魚嚇得四散逃奔。
段琸的眸色一亮,“母妃果然好計策,如若再出了事,便全是段奕的責任了。還有一事,昨天,兒臣到衙門裡報案時,在東城門的指揮使衙門前遇到了顧非墨。
那顧非墨竟然看着兒臣一臉的諷笑,兒臣懷疑那火八成是他搞的鬼,但卻沒有證據。
如果讓段奕擔任起了監督的事宜,若沒事,兒臣正好順利去青州,若出了事,便是段奕的責任,讓他自己頭疼被皇上罵去!而由他監管着,顧家的人也不敢來作坊了。”
“琸兒分析的不錯,母妃也正是這個意思。這叫……借他人之手給自己辦差。”
母子兩個又聊了些事,越說越欣喜。
……
雲曦陪着太后吃罷了早點,回到曦園裡。
她剛捏起針線縫製嫁衣,便看見前院跑腿的朱一來傳話,“小姐,太子來了,說要王爺,若王爺不在,見您也行。”
她捏着針的手一頓,眉尖微挑。
太子?段琸?
換容顏前是南宮辰,換了容顏後是太子段琸,這母子兩個做得一手好戲。
“他來幹什麼?找我?不見!”雲曦依舊縫着衣衫。
她手裡縫製的是段奕大婚那日穿的外衫。
她繡得極爲仔細,光袖口上的一朵祥雲,就繡了三天。
朱一站在外間說道,“起初說是求見王爺,奉旨來的。小姐,怎樣安置他?小的說王爺不在府上,他仍賴着不走,還問起了小姐是不是在府上,不過,小姐的事,奴才跟他說幹什麼?沒理他。”
“他打聽我?”雲曦停住了手裡的針,冷笑道,“朱一,他愛等着就讓他等着,想見我,不可能!”
“是,小姐!”朱一應聲出了曦園的草堂。
坐在雲曦身邊挽着繡花線的青裳脣角一撇,“這太子可真有意思,都說了王爺不在府上了,他還不識趣的走?還賴着?還想着見小姐您?癩蛤蟆想吃天鵝網!癡心妄想!”
雲曦輕嗤一聲,“所以,且看看他想幹什麼,讓他候着磨磨他的耐性。我和王爺是他的長輩,哪有小輩一叫長輩就出去相見的理?等着!讓他知道知道孝道的規矩!”
“小姐說的沒錯。”青裳樂得嘻嘻一笑。
雲曦繡花累了,又去練字。
段琸不停地催着前院跑腿的朱一和朱二。
朱一與朱二口裡答應着段琸,但只在段琸看不見的地方逛上一圈後又回到正廳,內容不變的回着話,“曦小姐正在休息。”
段琸忍着怒火,取出兩張銀票遞到朱一朱二的面前,“勞煩二位再去請請曦小姐。”
朱一橫了朱二一眼,你個沒骨氣的,別拿!
朱二橫了朱一一眼,拿了你是孫子!
段琸冷笑一聲又加了兩張,六張銀票,全是一百兩一張的。
朱一朱二雙眼瞪得滾圓,“是,太子!”
兩人雙雙接了銀票,往後院跑去了。
不過,二人沒找雲曦,而是躲到府裡的一處角落裡賭錢去了。
朱一朱二兩人相對嘿嘿一笑,王府的規矩,銀子隨便拿,差不一定辦。
厚臉皮,天下無敵!
大堂裡只剩了一個站着都會打瞌睡的老管家朱貴,與被晾曬了半天連茶水也沒人奉上的太子段琸。
管家老頭的眼皮朝太子段琸那兒撩了撩,繼續睡,不理人。
他老神在在的立於一旁,難不成,太子你還敢殺人?這可是皇叔的府邸!
跑腿的朱一朱二去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回來。
段琸知道自己的銀子如肉包子餵了狗了,氣得咬牙切齒,心中將奕王府的人狠狠地罵了一通。
無恥,腹黑,吃人不吐骨頭,段奕是這樣,家裡的僕人也是這樣!可惡!
朱貴的眼皮又撩起,看着段琸冷笑,您知道王府的家風?知道就別來啊,來了飯可沒吃的啊,茶水可沒得喝啊,只有氣受的。
段琸氣得咬了咬牙,終於忍不住了,袍子一撩擡步就要往後院走。
他不信雲曦見了他不理他,只要雲曦出面,拿住她哥哥的前程把柄,她一定會就範。
正廳前忽然有人說道,“侄兒,這是要擅闖叔叔家的府邸嗎?叔叔的未婚妻就在王府裡,已成年的侄兒就這樣闖入後宅,就不怕世人非議?”
段奕的聲音透着幾分諷笑。
段琸只得將擡起的腳又退了回來,對段奕道,“本太子是奉了皇上旨意來的。一時找不到王爺,纔想到後宅看看。因爲有急事,有失禮處請王爺海涵。”
“本王的涵養比泉眼還小,沒有海大,太子請記着,擅闖本王后宅者,格殺勿論!”段奕施施然往主座上一坐,輕瞥了一眼段琸說道。
又是侄兒!該死的,他才大自己多少天?
段琸忍着一肚子的火氣,從袖中取出一道聖旨說道,“皇上說……”
“王爺,不好了,曦小姐在後宅裡暈倒了,王爺快去看看!”朱一忽然跑來大聲喊道。
“曦小姐要是出了事,本王砍了你們的頭!都是怎麼侍候的?”段奕丟下說了一半話的段琸一陣風一樣的往後宅而去。
朱一喊過話又繼續躲起來與朱二玩骰子去了,朱管家接着打瞌睡。
段琸怒目看向朱管家。
朱管家半闔着眼打呼嚕,沒辦法,老人家瞌睡多,太子您海涵。
段琸氣得在正廳裡轉圈,奕王府欺人太甚!
“啪”的一聲,他將聖旨往桌上一拍,擡腳打算走人。
朱管家這時撩起眼皮,說道,“太子殿下,這聖旨,您最好親自交到王爺的手上,因爲王府最近賊多,會丟。”
段琸咬牙切齒:“……”
……
曦園裡。
青裳端着茶水點心往屋裡走,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王爺回來了?”
“嗯,小姐呢?”
“在看書呢。”
段奕挑簾子進了裡屋。
青裳歪着頭,一臉疑惑的跟着段奕進了裡屋,將茶水點心放在桌上後退了出來。
看到曦園草堂門前坐在陰涼處吹涼風的青一,她忙問道,“青一,太子不是在前廳嗎?王爺怎麼來後院了?沒迎客?”
青一瞥了她一眼冷嗤一聲,“太子又咋地?王爺說讓他等着,那小子沒安好心呢!得給他點教訓!別以爲當了太子就是上天了!他上頭還有叔叔呢!”
青裳呵呵笑道,“說得對,老是宵想曦小姐,也不看看自己是誰!就該晾着他。”
段奕走進裡屋。
看見雲曦正坐在桌案旁一筆一劃的寫着什麼,寫得很專心,寫一會兒望向前方窗外沉思一會兒。
他從身後走來環上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髮髻上,看向她寫的字。
只見她的面前擺着一份單據。
寫着人多少名,銀錢多少,糧食多少袋。
“過來陪我說話,別寫了。”他抽掉了她手中的筆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
雲曦看了他一眼,問道,“前廳裡,那段琸不是來了嗎?走了?”
段奕冷哼一聲,“沒走,不過,本王暫時不見他,侄兒見叔叔,叔叔就一定會見他?讓他等着!”
雲曦低下頭,微微擰眉,段琸,他跑到奕王府來究竟想幹什麼?
“又在琢磨着什麼?”
他拉着她坐到搖椅上。
兩人面前是一面大窗戶,可以看到院中盛開的一大排豔紅的扶桑花。
“段琸要往青州去巡訪。”雲曦道,“顧非墨已經盯上了他,我決定幫他一幫。”
段奕伸手將她攬到懷裡,撫了撫她的臉,嗯了一聲。
“你不反對?”雲曦扭身看他。
段奕這人心思比針眼兒還小,所以她纔將想法事先說與他聽,免得他不明真相胡亂猜想,吃飛醋。
“不反對。”段奕道,“顧非墨知道他姐姐死於非命,心中一定憋着一股火呢,讓他收拾一頓仇家也好。爲什麼要反對?”
“那就好。”雲曦心中一鬆。
段奕摟着她的腰一個翻身,俯身看着她。“有什麼獎勵?爲夫這麼大度?”
她笑着伸手戳着他的額頭,“獎勵天天在給,沒了!”
段奕忽然沉下臉來,沒再說話。
雲曦馬上伸手繞上他的脖子,笑道,“不會爲這麼點兒事生氣吧?”
他低頭看向她的眼,俯下身吻着她,抱怨說道,“大婚又得推遲了。”
她笑着道,“反正我的人都在奕王府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關係?”
她明白他的意思,永貞皇后入葬,全國服孝三月,三月內不得有婚嫁壽等喜事。
“嗯,不放心。”段奕環着她的腰,將鼻尖擱在她的鼻尖上,低低啞啞的說道。“擔心有人搶走了你。”
雲曦看着他的眼,輕輕吻着他的脣,啞聲說道,“人和心都是你的,搶不走的。”
春日好睡,不出片刻雲曦就睡着了,窩在搖椅內如一隻貓兒。
髮髻已散,如墨的髮絲從椅靠上傾瀉下來,如一匹墨色錦緞。
段奕將她的頭髮簡單的挽了挽,退了鞋子,將她抱到牀上睡了,蓋好被子。
又俯身望了她一會兒,他才走出曦園草堂。
青裳與吟霜都在院中守着。
“王爺。”
“嗯,小姐醒來,讓她整理賬本,就說本王回來,會問她上個月王府的收入與支出,答不出來,會受罰。”
“是,王爺。”
兩個丫頭心頭猛地一顫抖,爲自家小姐嗚呼哀哉起來,小姐可最不愛看賬本了。
……
段奕又到了前廳裡,慢聲慢語對段琸說道,“侄兒久等了,你嬸嬸忽然暈倒,請大夫忙了好久。”
段琸見他走來,忍着怒火,袖中的拳頭狠狠的捏起。
他等得的確久了,心頭早已是怒火沖天,奕王府的僕人將他晾在這裡晾了快兩個時辰了,連茶水也不送一碗。
那些該死的奴才一定是有意的,幾個僕人輪流着看着他,卻又沒人搭理他!
可惡!有其主必有其僕!跟段奕一樣的卑鄙無恥小人心胸!
“她怎樣了?”段琸問道。
“侄兒不是有正事嗎?你嬸嬸自有叔叔關心,侄兒還是關心你的前途正事吧。”段奕輕瞥他一眼說道。
段琸忍了忍,從袖中取出聖旨,“王爺,皇上有聖旨到。”
他黑沉着臉,段奕,看你囂張到幾時!
段奕將長袍一撩矮身坐上主坐,兩道俊眉微揚,左手朝段琸一伸。
段琸眯眼,手拿聖旨站於他的面前,冷沉着臉說道,“王爺,請接旨!”
“本王在接!侄兒沒看到叔叔的手嗎?”段奕輕笑。
段琸怒目說道,“王爺,接聖旨得跪拜!”
“跪拜?”段奕笑得更是肆意,“侄兒,你連本王持有的特赦令都不知道嗎?你這太子是怎麼當的?
皇上登基時,與段氏宗親一齊發了特赦令,無論太后生下的是公主還是皇子,其子女一生只跪天地先祖,不跪當今君王。試問,本王連皇上都不用跪,還跪區區一塊布綢?”
段琸更是氣得一臉鬱黑,段奕居然有特赦令?
“拿來吧,侄兒!”段奕的手指晃了晃,脣角微勾,浮一搬諷笑。
“王爺,請接旨。”段琸將聖旨塞入段奕的手裡。“王爺,皇上命你監督送往青州的成衣製作,地點是西河街錢記作坊,請王爺即日起就前往監工地點。”
“本王識字,不需侄兒提醒。”段奕抖開聖旨說道,同時望向聖旨的眸色一冷。
“告辭!”段琸轉身便走。
“不送!”
段琸怒氣衝衝出了奕王府。
他回頭看向王府的門楣時,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段奕,別太囂張!
奕王府裡,段奕將聖旨甩向身後的青一,“去吃飯,吃罷午飯後,隨本王去當監工。”
青一憤憤然說道,“主子,皇上與太子這是欺人太甚,居然讓王爺當一個小小的監工,這簡直是大材小用!”
“你懂什麼?”青峰拍了一下他的頭,“皇上這是因材而用,太子與皇上八成是起了疑心懷疑那場火是人爲的,所以派了王爺去,若再失火,便是王爺的責任。若人爲起火,王爺還會與人有連帶罪,懂不?”
“那也是借刀殺人!”青一怒道。
……
順發賭坊二樓的雅間裡。
一身墨衫的顧非墨斜斜倚在椅內把玩着手裡的毛筆。
張掌櫃來回話,“公子,作坊那兒傳來新消息,奕親王當了監工,咱們怕是不好下手了。”
“什麼?”顧非墨一下子坐正了身子,新月眸中戾色一閃,“老皇帝這招絕,他是不是猜到那是人爲的?所以故意讓段奕去的?
若咱們再起事,必會將段奕拉下水,而他又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咱們兩方只會互相廝殺起來,老皇帝坐山觀虎鬥!卑鄙無恥!”
張管家嘆息說道,“怎麼辦,公子?這就讓那太子順順當當的拿了衣衫去青州?”
“不!本公子怎麼可能讓他順利的當着太子?決不!”他微眯起眸子,“走,帶上人,繼續去西河街錢記作坊。”
“公子,這回怎麼行動?”
“繼續放火!”
顧非墨的人又收集了一些舊衣物,裝了五馬車,悄悄的駛往西河街,散開停在錢記作坊的附近。
這一塊屬於謝楓管轄的範圍。
顧非墨讓人停好馬車後,他到了東城門兵馬指揮使衙門裡找謝楓。
“再幹一場?”謝楓挑眉問道。
顧非墨點頭,“當然,只有一千二百套不夠,這又是夏裝,一千二百套能佔多大的地方?到時候顯不出我顧家的富有與豪爽來。”
謝楓一臉黑線,“辦個慰問災民的事,你要顯擺?”
顧非墨揚眉,“當然!允許你醉仙樓揚名,不允許我顧家揚名?說好了的啊,你要全程幫我!”
謝楓打了他一掌,“幫,幫,當然幫你了!你放心好了,咱倆是誰?”
……
段奕走後沒多久,雲曦就醒了。
青裳走來服侍她梳洗,“小姐,王爺去辦差事去了,王爺說,您醒來後,餓了就叫朱嬸做吃的,無聊就與太后一起聽女先生講話本子故事。”
她揉了揉睡得發沉的頭,心中一陣無語。
段奕除了叫她睡覺就是睡覺,再就是讓她陪着太后聽曲子,她這是來奕王府養老來了嗎?
“棉服的數量有多少了?”雲曦撫着梳好的髮髻問道。
青裳回道,“趙勝又多派了些人加工,現在有二百八十套了。”
“才這麼點兒?”她微微擰眉,“棉服樣式複雜,夏衫簡單,所以,趙勝怎麼樣也趕不上太子段琸的速度。
不行,我得讓太子他們的速度放慢一點。太子的夏衫收齊了就得去青州了,咱們要是慢了還怎麼讓他栽跟頭?”
雲曦站起身往外間走,吟霜已吩咐着小侍女們端來了飯菜。
“嗯,繼續讓趙勝的人加緊時間趕製,越多越好。顧非墨也只搶走了一千二百套,夏衫一二千二百套看上去只是小小的一堆,他說不定也還會出手,正好給咱們騰出了時間,趕在太子出發前準備好。”
青裳眨眨眼,“可是,小姐,顧非墨又要去搶衣衫,那不是會讓王爺陷於不利嗎?王爺剛纔被皇上下旨指派到了錢記作坊做監工啊。”
“什麼?”雲曦吃驚的問道,“老皇帝讓一個堂堂的王爺做監工?”
“沒錯,青一都罵了好半天呢!”青裳也憤恨的說道,“老皇帝可當真是卑鄙!”
雲曦兩眼微眯,冷笑道,“不,也許不盡是他的主意。一定是那太子的!宮裡來的消息說,因爲那場火,太子被皇上罵了,他便想了個主意讓王爺監工,這樣,再出事便是王爺的責任,不出事,他便順順當當去青州。”
青裳冷笑道,“小姐,這樣看來,太子更是卑鄙的!”
“我怎能讓他順利的去青州?”雲曦微眯起眸子,“先吃飯,然後,咱們出去辦事!今天,我照樣要燒了那個製衣坊,會讓太子哭都哭不出來!”
雲曦吃罷飯,便來找青峰。
她圍着青峰轉了一圈。撫着下巴說道,“不錯,像個小白臉的樣子。”
青峰:“……”
“這身衣衫不行,像個跑江湖的,最好收拾一翻,打扮成個青年書生,最好是風流書生的那種。然後,跟我出門。”
青峰睜大眼:“小姐,爲什麼要我扮成青年書生的模樣?”
“你給我去勾引個人出來!”
青峰:“……”
青裳從段奕養着的一衆“男寵”中找了一套衣衫給他,又變戲法一樣從袖中摸出一把扇子來塞入到他的手裡。雲曦手裡捏着根雞毛撣子,敲了敲他的腿,“走兩步瞧瞧,眼神注意看,注意前面是一個美人,能勾引你魂兒的美人。”
青峰:“……”
他實在忍不住的問道,“小姐,您讓我勾引誰啊?”
“順天府崔府尹的老婆,崔府尹最近跟太子走得近,居然給我哥小鞋子穿了,還到老皇帝那兒告他的狀,萬幸的是老皇帝被我哥救過一次,心中的天平向着我哥,纔沒聽進他的誹謗,否則,一頓訓斥罰俸祿降職是少不了。”
青裳與青峰眨眨眼,“崔府尹如此可恨,是該教訓一下了,只是……小姐,那勾引他老婆又是怎麼教訓?”
“王爺不是在錢記作坊裡嗎?顧家公子要搬東西去放火,總得有人背黑鍋啊!難不成讓王爺來背?”
青裳與青峰雙雙眼睛一亮,“小姐,這辦法好!”
雲曦兩眼微眯,冷笑道,“還有,那崔府尹上回與謝五老爺相勾結算計吉慶藥房,謝五房的人都下了地獄,他卻逍遙着,這可不公平!”
……
崔府尹的府邸。
後宅裡,崔夫人搖着摺扇哀怨地看着前院,“老爺又忙着呢?”
“是,老爺在忙着辦差呢。”侍女回話。
而這時,有個丫頭來傳話,“夫人,有封給您的信。”
崔夫人打開來看,兩眼一亮,媚笑喊道,“來人,快服侍本夫人沐浴更衣。”
“夫人,是不是老爺回來了?”丫頭問道。
“記得少說話,本夫人不會虧待你的。”她沉着臉說道。
而心中則是暗暗的竊喜着,她上回在路上遇見的那個英俊公子,居然給她寫回信了,還約她出去喝茶。
這可是花開二季啊,想不到她都是個婦人了,還有人約她。
一番精心的梳洗後,崔夫人只挽了個小包,也沒帶丫頭,恐丫頭多話,身上裹了件披風就出了門。
果然,出了府門,繞過一條小巷,便見一輛馬車停在前面。
見她走來,馬車的車窗裡馬上伸出一隻手來,那手裡搖着一朵開得絢麗的紅花。
對,沒錯,正是那輛車。那是他說的暗號。
崔夫人心中大喜,飛快地朝馬車走去,車簾子打開,裡面一人將她拽了上去。
“小相公,奴家來應約了。”崔夫人一把抱着青峰。
青峰身子一抖,伸手將她拍暈了。
趕車的是化了妝的青裳,青裳呵呵取笑道,“有美人投懷你還不要?”
“啊啊……啊欠……”青峰揉了揉鼻子,“一身都是刺鼻的怪味,還美人呢,跟那青樓門口迎客的女人差不多。”
“別矯情!”青裳白了他一眼。
馬車趕到一處巷角停下了。
一身斗篷遮面的雲曦走了過來。
“小姐,人帶到了。”青峰說道。
雲曦點了點頭,“嗯,青峰,你現在將她帶到錢記作坊隔壁的茶樓裡,那兒樓上是雅間,你就選最前面的一間就好,那兒好找。我這邊再將崔府尹引去。”
青峰應道,“是,小姐。”青裳跳下馬車將趕車位讓與青峰,青峰趕着馬車飛快的朝錢記隔壁的茶樓而去。
雲曦又吩咐吟霜,“讓顧非墨開始行動起來!”
“是,小姐!”吟霜很快就離開了。
青裳這時問道,“小姐,咱們現在要去通知崔府尹嗎?”
“不!”雲曦微微一笑說道,“再等等,等得時間久得讓人懷疑爲止。”
青裳看着天上的太陽,看看影子偏斜了一點後,往順天府的衙門前走去。
她大步上前就往裡衝,“崔老爺,民女要告狀,告崔夫人竟敢勾引民女的相公!不要臉!”
正在辦差的崔府尹一聽,大怒,“哪來的賤婦人,胡說八道。仔細打你的板子!”
青裳扯着嗓子喊道,“民女沒胡說,大夫不信問你後院的丫頭,她也見着我相公了,您夫人現在在西河街錢記作坊隔壁的茶樓裡,她拐走我的相公,約在那兒鬼混呢!都一個時辰了!”
什麼?
崔府尹到了後堂一問,丫頭起初吱唔着不說,打了一頓後才說了實話,跟一個小白臉約會去了,還沐浴了換了衣衫,走了好半天了。
好半天了?豈有此理!
崔府尹怒氣衝衝騎馬直奔西河街。
西河街,謝楓正帶着人在街上巡邏,“抓反賊了,一個一個不要走,搜身!”
這不廢話?還不走得乾淨爲先?街上的人眨眼全跑了。只剩了光禿禿的街區,和孤零零立於街角的錢記作坊。
再放一把火燒起來,也不會影響到他人,謝楓微眯起眸子想。
街上的情況並未引起崔府尹的注意,他到了西河街茶樓,三兩步跑上了二樓。
果然,一男一女正坐在裡面,相似而笑。
“賤人,看我不打死你!”崔府尹拉着崔夫人就打。
崔夫人嚇得尖叫起來,“牛郎救我!”
青峰當然會救她,主戰場又不在這兒,是隔壁的錢記作坊。
“小生當然救夫人了!夫人莫怕!”青峰拉着崔夫人就跑。
崔府尹氣匆匆地在後面追。
三人一前一後很快就衝進了錢記作坊。
這間作坊很大,跑進去兩三人根本沒人察覺。
再說了,這都是事先計劃好的,門口守門的人也早已被人引開了。
將崔夫人成功的拉進了作坊裡後,青峰不着痕跡地放開了她,悄悄地退開了。
他又看到作坊的二樓裡全堆着破衣物,不用說,顧非墨早已得手。
而夥計們全被謝楓的一句抓反賊嚇得跑了個乾淨。
只剩了作坊的管事與幾個大夥計在門口與謝楓爭辯。
謝楓公式性的問了夥計們幾句,又向段奕看了一眼,他便帶着人馬離開了。
段奕正施施然地躺在一處陰涼的地方吹涼風,臉上蓋着本書,睡覺,
這時,太子段琸來了,他看着段奕一副閒適的模樣,眉尖一挑隱着怒火。
他正要上前與段奕說話,忽然又看見晉王府的一個管事朝這兒跑來。
管事老遠就朝段奕喊道,“奕親王,您得救救咱們老王爺啊。”
晉王在假貴妃時被免,太子琸上位後又恢復了爵位。
“出什麼事了?”段琸攔着晉王府的僕人問道。
僕人焦急的說道,“太子殿下,是老王爺的心疾犯了,上回吃的是奕親王的救心丹好的,這回,還是求奕親王再拿些救心丹吧。”僕人轉身看向段奕跪下了,“多謝奕親王了。”
段琸微眯起眸子,段奕的藥?
段奕拿開臉上的書,起身坐起來,“老王爺的舊疾又犯了?”
“是啊,求王爺了,您救救老晉王吧。”
段琸以爲段奕不會給藥,哪知對方很爽快的答應了,“藥呢,本王的王府裡還有幾粒,只是放的位置較爲隱蔽,得本王親自去拿。不知太子准不准許本王離開一會兒?”
“太子,您快答應吧,老晉王還等着藥呢!”僕人急得哭着說道。
晉王當初養育了太子段琸二十年,不關心,是爲不孝。
段琸眸色閃了閃。
“有勞王爺了。”他頭回客氣的對段奕行了一禮。
段奕站起身來,微微額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本王當然會回府拿解藥。”作坊裡,坐在房樑上的顧非墨看到段奕離開後,又看了一眼底下打得正酣的崔府尹與崔夫人,嘿嘿一聲冷笑。
對不起了各位,本公子要放火了。
嚓!
火鐮擦出火來,他眉梢一揚扔入了事先浸泡過桐油的破衣服裡。
騰——
火起——
可憐的因爲前次起火重新修繕沒兩日的錢記作坊又起火了。
“起火了!滅火啊——”
太子段琸彼時正站於作坊前,看見火起他的眼皮狠狠地一跳,口裡罵了一聲,“該死的,怎麼又起火了?”
他急吼吼的罵道,“蠢貨!還愣着幹什麼?還不着人滅火!”
“是,太子!”錢記作坊的管事嚇得臉都白了,心說這倒的是什麼黴運啊?一個月內起兩次火?
“來人,去查,爲什麼又起火了?”太子段琸氣得臉色發白,再失火,皇上鐵定饒不了他!
“救命啊——救命——”崔府尹與崔夫人也不廝打了,雙雙從火裡跑了出來。
“你們是誰?爲什麼在我們的作坊裡?”作坊管事一把揪住二人。
“我們——”
“我——”崔府尹與崔夫人面面相覷。
有一人扯着嗓子喊道,“大人,太子殿下,小人知道,就在火起時,這二人就在作坊裡打鬧呢,是他們打翻了油燈!”
喊的是捏着嗓子叫的青峰,他正躲在人後,反正亂得很,誰是誰,哪裡記得住?
“來人!將這二人速速抓起來!送交順天府!”段琸怒喝一聲。
崔府尹嚇傻了,“太子殿下,下臣並沒有點火,下臣就是順天府的府尹啊!太子殿下——”
段琸恨不得掐死他,不是他也得是他了,這事兒必須有人頂罪。
“你現在已不是順天府的府尹了,來人,還不快將這二人抓起來!”……
錢記作坊又起火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宮中的元武帝的耳朵裡。
“琸兒,你究竟是怎麼辦事的?那錢記製衣作坊怎麼又起火了?”元武帝幾乎是在咆哮!
段奕這時一臉訝然的說道,“是啊,琸侄兒,本王在的時候,那製衣作坊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本王一走開就起火了呢?
哎呀,老晉王真不該生病,這要是不生病,說不定以本王的好運氣,那作坊也不會起火。
那崔府尹不是琸侄兒的幕僚嗎?他爲什麼要燒了作坊?哦,侄兒,你可是識人不清啊,那人八成是假貴妃的遺黨!上回讓他到假貴妃的私人莊子裡抓一個逃犯,他連本王都不行禮,卻對貴妃客氣有佳。”
元武帝的眼神一眯,太子段琸的臉色一白,看向段奕的眸色中有幾分怨毒。
“父皇,兒臣——”
“夠了!崔府尹這個人,給朕仔細的審!這個人絕對不能再用了!”
太子段琸低頭應道,“是。”
“還有,製衣坊的事再不可生事,否則——”元武帝揮了揮袖子——“琸兒退下吧。”
“是,父皇。”
“皇兄,臣弟也退了!”站久了,好累,段奕微微擰眉。
元武帝的眼皮朝段奕身上撩了一下,滿滿的嫌棄。
……
淑妃知道製衣坊起火而段奕什麼事也沒有,太子還被元武帝罵了一頓,剛剛拉攏的一個崔府尹又被抓被撤職,去青州的行程又得往後推,她氣得暴跳如雷。
而且,朝中的老臣們又開始遞摺子彈劾太子,製衣坊二次起火雖然沒死人,但損了財物,建造的不是地方,得挪走。
她氣得砸了一通茶碗。
“琸兒,這事兒,一定有鬼!”
“可是母妃,查無證據!”太子段琸沉聲說道。
“氣死本宮了!難道咱們就吃了這悶虧不成?不!這口氣咱們不能嚥下,一定就是段奕搞的鬼!”淑妃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