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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章 祭祀生變

023章 祭祀生變

謝府偏院的柴房,破舊,散發着令人窒息的黴味。冷風從四處的縫隙裡吹進來。

月姨娘抱着胳膊蹲在角落裡,凍得瑟瑟發抖。

她現在渾身都疼。

早上是與安氏翠姨娘廝打險些打落了牙齒,口裡疼得厲害,因此中午飯也沒有吃,剛纔又是被謝錦昆暴打了一頓,她疼得吐了一口血。

一隻眼睛上捱了一拳,疼得腦袋也暈呼呼的。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晚還在一起溫存的男子,次日就是拳腳相向。

她嫁給謝錦昆二十年,她是什麼人他還不清楚嗎?

他竟然什麼也不問,一句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她,就直接將她判了死刑。

月姨娘呆呆的坐着,淚水早已流乾。

太陽光漸漸的消散了,一天又要過完,不時的聽到有煙花炮竹聲在遠處響起。

過年了。

她滿心希望明年風風光光的當上掌家夫人。

因爲安氏的兒女不時的惹禍,已讓老夫人對她心生厭惡。倘若用巫蠱術將謝雲曦除掉,夏玉言就落單了,母女連帶罪,一起會被罰。

兩個夫人倒臺,另外兩個姨娘又是兩個草包,這府裡便是她一人獨大了,將來說不定還能將安氏擠走。

未來一片光明。

誰知……

這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域。

柴房附近,有腳步聲由遠而近,月姨婕搖了搖發脹的頭,將披散在額前的頭髮撩開了一些,朝那腳步聲看去。

雲曦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站定。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她。

她擡起下巴咬着牙冷笑一聲,“那個巫蠱布偶是不是你換的?”

“是!”雲曦道。

“呵呵,算你厲害,死丫頭。我月姨娘這輩子居然栽倒在一個小丫頭的手裡了。”她冷笑着將頭扭過去。

雲曦向她走近一步,淡淡問道,“月姨娘,我問你,謝婉的死,你是不是也參合了一腳?”

“謝婉?”月姨娘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雲曦後,呵呵冷笑,“那個死丫頭,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安氏將她弄死,真讓人大快人心。”

雲曦看着她的眼神卻是漸漸的森冷,厲聲問道,“你過你的日子,她過她的日子,她哪裡惹着你了,你那麼盼着她死?”

“惹着我?”月姨娘忽然仰頭一笑,“她就是惹着我了!我家香兒想穿二十兩一件的衣衫還得看安氏的臉色,討好她得來,花言巧語的哄着老爺得些更多的賞錢。

而那個死丫頭,居然穿着二千兩的鞋子,一不喜歡就直接扔了,幾百幾千兩的首飾說不喜歡就送人。香兒在她面前就像是個叫花子。她怎麼不應該死?

她活着就是在諷刺着老孃!

老孃辛苦一輩子過得卻寒酸,她什麼也不幹卻過着公主的生活!幸好安氏同樣不喜歡她。所以,在安氏除掉她的那天,老孃買通了廚子往她飯菜里加了迷失散,讓她無力反抗,還往那石灰池裡加了不少生石灰,安氏想將她溺死,老孃想她活活燙死!”

“有錢也是錯嗎?”雲曦盯着她的臉問,謝婉原來是這麼死的,前世的她在這府裡竟然有這麼多的仇人!

“有錯!老孃我就是嫉恨有錢人!”月姨娘歇斯底里的叫起來。

雲曦臉色森然,緩緩說道,“月姨娘,我原本是想放你出去的,可你這麼恨我,你讓我死得那麼慘,我又怎麼會讓你快活的往下活?”

“你……你說什麼?什麼意思?”月姨娘一怔,腦中一時聽不明白雲曦的話。

“每一個直接殺我,間接殺我的人,我都不會放過!”雲曦又向她走近幾步,巧笑的看着她。

月姨娘一下子癱軟在地,眼裡透着無比的驚駭,她喃喃說道,“你……你……是人是鬼?”

這怎麼可能?謝雲曦這死妮子怎麼越看越像謝婉?

“你說……我讓你女兒來殺了你,來替我報仇怎麼樣?”雲曦忽然詭異的一笑,然後轉身很快地離開了柴房。

月姨娘的癱軟的坐在地上,心中驚疑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又有腳步聲朝這裡走來,

一抹粉色的裙角漸漸的移到她的面前來,站定了。

裙袂下,露着兩隻鞋尖,同樣的是粉色,上面鏽着兩隻翩飛的蝴蝶與幾隻牡丹花。花蕊是用薑黃色的絞珠線鏽的,線少,便只能用來鏽花朵上的點綴。

這雙鞋子,她是連着三個晚上趕製出來的。

她雖然是姨娘,但她不想讓女兒在府裡的幾個小姐中穿得差。她省吃儉用努力地打扮着她,讓她最漂亮,讓她不被忽視。

“香兒,你來看姨娘來了?”月姨娘兩手撐地,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沮喪,惶恐,絕望,全都消失不見,而是滿臉的喜悅。

她的女兒沒有不管她,還是來看她來了。

謝雲香裹着一件披風,臉色蒼白。

她面無表情的看着月姨娘,說道,“我爲什麼是你的女兒,爲什麼不是安氏與夏氏的女兒?爲什麼你這麼蠢?爲什麼我是庶女?”

她的聲音緩緩,聽不出太多責備的語氣,但月姨娘仍是驚在當地,口裡喃喃說道,“香兒,爲什麼……你爲什麼這麼說?姨娘掏空心思的對你,你卻在怪姨娘?”

謝雲香忽然呵呵一聲冷笑。

謝雲曦說得對,月姨娘的名聲一毀,會連帶着害了她,若想以後過得好,她一定要同月姨娘撇清關係。

“我不怪你怪誰?姨娘一倒黴,那安氏馬上將我關起來了,要不是我花了二十兩銀子,我哪裡出來得?

看你乾的好事,父親要是認定了你與他人苟合之事了,女兒的名聲也會受損,所以……”

她的臉色變得猙獰,從袖子裡取出一根繩子來,扔在月姨娘的面前,說道,“你要是真對我好,就一根繩子將自己解決了,做個烈婦。

女兒的臉上也有光,也好風光的出嫁。你要是窩囊的活着,還會被人戳脊梁骨,說你淫賤,說我有個無恥的母親。你讓我以後怎麼見人?我嫁到夫家去怎麼擡頭?”

月姨娘徹底驚在當地。

女兒剛纔說什麼?要她自己一根繩子了結了?

“……香兒,我是你親孃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來,吃最好的,穿得不輸於大小姐與二小姐,你爲什麼要讓我死?”

死亡的恐懼與被女兒拋棄的絕望,讓月姨娘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謝雲香忽然大步上前,撿起地上的繩子就往月姨娘的脖子上套。

她一邊套口裡一邊森冷說道,“你不要怪我,你若真對我好,那就早些死吧,下輩子我會報答你,只求你別做他人的妾室,做個正室,手裡握着大權,我再做你的女兒。”

月姨娘雙手抓着繩子,又驚又嚇,口裡只說道,“香兒,你停下來,香兒,你聽姨娘說……”

但謝雲香沒有停,月姨娘不想死,她來幫忙。

她加快了手裡的動作,飛快的扯着繩子。

柴房外,又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雲曦站在不遠處沒什麼表情的看着這母女倆。

月姨娘忽然悽然一笑,看向雲曦的方向,口裡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句,然後雙手抓住那繩子往柴房門旁邊一個木樁上一掛,接着身子往下一蹲,這才轉頭呆呆的看着面前面目猙獰的女兒。

很快,她的腳踢了幾下,漸漸的,亂抓亂晃的手也不動了。

她兩眼圓眼的呆看着謝雲香,眼角流下兩行淚來。

謝雲香嚇了一大跳,剛纔那股要勒死月姨娘的狠勁早被嚇得無影無蹤了。

“你親手殺死了你生母,四妹妹。”

雲曦的聲音如索魂的黑白無常,冰冷,無情,令人渾身發顫。

“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吊死的!”謝雲香跳起連連擺着手。“謝雲曦你血口噴人,你胡說八道!”

“是嗎?我胡說八道了?”雲曦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冷笑說道,“你可知蹲着死是怎樣的一種自虐死法?這是將自己活活勒死!這就好比拿着鈍刀割着自己的肉,生生看着自己慢慢的血盡而亡。

這世上能這樣將自己活活虐死的,堪稱英雄。謝雲香,你有一位好母親,她不想讓你背上弒母的罪名,將自己掛在了一根比自己矮上許多的樁子上蹲着將自己勒死。

你卻只想逃避,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可她卻一直溫柔的看着你,還流了淚。並且,她剛纔還向我求了情,說,她來世會給我做牛做馬,只求我不要說出,是你拿着繩子想勒死她的事情,告訴別人是她自己自殺的。這樣到死都替你想着的母親,你怎麼不看一看她?”

謝雲香哪裡敢回頭看,渾身發抖口裡只說道,“姨娘,你……你死了就早些上路,我……我會給你燒紙錢的。”

說完,她轉身倉皇的逃走了。

青衣看着謝雲香逃跑的背影,冷嗤一聲,“真爲月姨娘感到悲哀。居然生了一個只想自己風光,一心想撇開生母的女人!月姨娘做事雖然處處針對小姐,但她卻是爲了謝雲香這麼做的,謝雲香卻忘恩負義的只想逃走。”

雲曦看着月姨娘的屍體,心中默道,“看在你這樣悲壯的死法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不告訴他人謝雲香曾試圖弒母,但她若再敢惹我害我,我仍然不會放過她!”

她擡手將月姨娘睜着的雙眼合上,對青衣說道:“咱們走吧,去通知老夫人和我娘。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月姨娘的屍體不能留到凌晨後,得馬上葬了。”

……

因爲府裡的客人不少,前院裡熱熱鬧鬧的,這個小小的偏院是被人們忽視的地方,所以月姨娘的死,衆人毫不知情。

雲曦只對夏玉言說了。夏玉言如今是當家主母,她馬上請示老夫人。

謝老夫人默了一會兒,道,“馬上找幾個人,趁着城門沒有關,送出城外葬了,畢竟,月姨娘的父親是爲了救阿媛而死。我也曾答應月姨娘的家人養活她一輩子。

誰想到她竟自縊了,厚葬吧。另外,帶上一千兩銀子現在就着人送去她孃家進行安撫。這事兒不宜張揚,一定要在午夜前全部處理好。大過年的,誰聽了都晦氣。”

夏玉言點了點頭,“是,老夫人,媳婦會安排好的。”

月姨娘的死,因爲處理的隱秘,的確沒有影響到前院裡,夏玉言安排了五六個僕人悄悄的將屍體收斂了並運出了府,一路往城外而去。

謝雲香躲回了院子裡,沒再出門。

……

謝府前院裡,人們都在歡聲笑語,高談闊論。

有頭有臉的謝氏族人,攜家帶口的來了近一二千,都齊聚在謝府前院裡的正廳。

連兩旁的花廳、前院的院子空地、抄手遊廊裡,全是酒桌,熱熱鬧鬧,彰顯着謝氏一族的繁華與昌盛。

謝楓夾雜在人羣裡,與性情相投的人相談甚歡。

因爲他彬彬有禮,氣度不凡,相貌又生得俊朗,真是風姿翩翩。

而且他又是常年在外行走,因此他的同圍聚集了一羣同他一樣闖南遊北的人。

再加上他前不久帶人解救了被賊匪圍困的謝氏長房,許多人都慕名前來與他說話。

而謝誠卻只是個常年呆在京中的貴公子,對於什麼塞外飛雪,戈壁孤狼,胡伽異音,藍瞳美人,什麼空手奪野馬,孤身闖狼陣的壯舉,對他來說,都是如世外天書上的描述,只是耳中傳說,不曾見識。

那些謝氏年輕公子們在談笑風聲時,他一句也插不上嘴。

而這些,卻是謝楓的日常見聞。

他雖然不是那種話癆的人,但他說話很有條理,對旁人的提問也很有耐心的回答,口中的故事娓娓道來,吸引了不少人圍在一起傾聽。

謝誠即便會說,但他的見聞都是關於京城,人們常已司空見慣了,再加上他性情傲慢,圍在他身邊的除了幾個拍馬屁的,就沒有其他的人,並且也只有寥寥的十多個人。

而謝楓身邊卻是圍了一百多人。並且,人們是排着隊的問他。

什麼武術,奇聞,美食,醫術,他全都能與人侃侃道來,而且這些人看向謝楓的神情均是帶着一種崇拜與敬仰,而不是謝誠身邊的溜鬚拍馬。

人與人就怕對比,雖然個個都知道謝誠的身份,但就是沒人想理他。

謝楓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同他攀談,身邊總是聚集着一圈人。

夏玉言在百忙中遠遠的看他一眼,心中是滿滿的自豪。

青衣跟在雲曦的身後一直在人羣裡追着謝楓。

她興奮的兩眼放光,“小姐,奴婢就覺得,謝楓公子纔是當之無愧的謝氏長公子,你看,氣度,學識,長相,周身透着的大將風範,哪裡是謝家其他公子能比的?給提鞋子還不如呢!”

雲曦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所以,咱們要抓緊時間讓他回謝府。”

這邊歡喜,那邊嫉妒。

受到冷落的謝誠一把將一個捧着酒杯來討好的人推開,兩眼森冷的盯着遠處人羣中心的謝楓。

他口裡哼了一聲,“什麼阿貓阿狗?也敢來府裡搶本公子的風光?他是不是活膩了?”

謝誠的小僕馬上安慰他,“二公子,一切都準備好了呀,他風光也就這麼一小會兒,先讓他得瑟着,待會兒再讓他從高處跌下來,看看摔不摔得死他!”

安氏的嬤嬤江嬸這時朝謝誠走來了,說道,“二公子,大夫人找你有事相商。”

“我娘?”

謝誠跟着江嬸到了聚福園。

安氏馬上揮退了所有的侍女,而且命江嬸在門前把守着,這才鄭重說道,“誠兒,你也看到了,那個叫謝楓的也不知是什麼來路,娘看出老夫人對他的態度不錯。

再加上今日在府裡就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竟有半數的人都圍着他說過話了,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有近百人跟着。

這麼大的影響力,咱們可要防着啊。何況族權還一直在老夫人的手裡捏着,連你爹也插手不了族裡的事,這謝楓大有搶你們父子風頭的架式了。”

“娘,兒子已做好了準備。”謝誠將袍子一撩,施施然的坐在椅內,得意笑道,“娘放心好了,他風光,先讓他風光一會兒,待會兒可有他好看的!”

安氏忙問道,“誠兒,你做的是什麼謀劃?”

謝誠勾脣一笑,“娘,是這樣的……”

當下,謝誠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全部說給了安氏聽。

安氏眉梢一揚,喜得說道,“果然不錯,真不愧是我安鏽的兒子。只是——”她頓了頓,“如此,又太便宜他了,一定要將他往死裡整,讓他下回不敢再來咱謝府!讓謝氏的人個個都唾棄他!避如蛇蠍!”

謝誠擡頭看安氏,“娘還有什麼好點子沒有?”

“當然有,祭祀那會兒,祠堂裡面除了族母與在族裡擔着族務的女子,其他謝氏女子只能站在外面都不得上前。所以,有什麼事娘就助不了你了。

你可得小心些,別到時候被那邊的人算計進去了。那母女,娘今天發現她們也很狡猾。所以,娘想了個好點子,咱們只需就……”

母子二人商議好後,謝誠才離開聚福園往前院的正廳走去,謝誠的腳步一直輕飄飄的,一臉得意。

……

酒宴散後的一更天時,便是謝氏每年一次的開祠堂祭祖的時間了。

儀式肅穆,男子們按着輩分與年紀的大小排列,站在離祠堂裡牌位較近的地方。

女子們則站在男子的後面,最外面則是謝氏的僕人,均是按着輩分與年紀排隊。

在族裡擔着族務的幾名男女長老,則跟在老夫人的身後念着冗長的祭祀文,向先祖們告知謝氏一族中,這一年的豐功偉績以及來年的規劃。

祭文長得都念了半個時辰了,雲曦與夏玉言站在祠堂外,她不時的踮起腳來往祠堂裡看,但因爲個子小,只看得到黑壓壓的一羣腦袋。

與她隔着三五個人站着的謝雲容對她冷嗤一聲。

雲曦從十歲起生病,就沒再參加過謝氏的除夕祭祀。這是事隔五年後的頭次參加,以前年紀小,腦中沒有特別的記憶。

而謝婉的記憶裡,也只是以寄居客的身份站在隊伍的最末端,祠堂是不可能讓她進去的,因此,祠堂裡面的儀式,她並不瞭解。

只從府里人的口中,聽說是下一步會是由族長或族母選派一人點燃爆竹,接着是將祠堂裡象徵着謝氏建族史的三百多根蠟燭點燃。

最後是依着輩分與年紀輪流着給祖先們磕頭上香,祈福來年官運財運家運亨通,儀式完畢。

而整個祭祀禮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被選出的那位點燃爆竹與祭祀蠟燭的人,一般是由男子擔當。

而選出的人又常常會被認定是下任的長公子,即未來的族長。

今天晚上,謝楓被老夫人叫進了祠堂,雲曦遠遠的看見,他一直走到了最裡面。

夏玉言的雙手捂着心口,身子在顫抖着。

雲曦伸手抱着她的腰,小聲安慰她,“娘,謝大哥從小就在外面闖蕩,小小的祭祀禮不會難着他。”

“可是,曦兒,爲什麼娘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呢,總擔心……”夏玉言低聲顫抖着說道,雲曦聽見她的牙關也在打着顫。

她拍了拍夏玉言的手背,溫聲道,“娘,那是你太關心他的緣故,放心吧,娘,謝大哥定能完成任務的,不就是點着爆竹與幾百根蠟燭麼?又不是上戰場殺敵,小事情而已。”

雖然她在安慰着夏玉言,心中也莫名的升起了一絲異樣。

她轉身朝安氏母女看去,正看到安氏將頭別過,剛纔的安氏是不是在看她與夏玉言?那脣角還有一抹冷笑沒有散去。

難道……

她回頭朝僕人羣裡的青衣青裳與青二看去,他們三人均是搖搖頭,這種大場合,謝老夫人一定派出了府裡所有的暗衛,想要闖進祠堂裡偷看,是做不到的。

雲曦低下頭,微微闔上雙眼,屏住呼吸開始凝神細聽祠堂的聲音。

她被斗笠人舅舅逼着學了武后,身體的潛能果真漸漸的釋放了,耳中的聽力更強,是以前的兩倍多。

她凝神補捉着祠堂的聲音,只聽到謝老夫人說,“點爆竹吧。”

然後是謝楓的回答聲。

她擡頭向前方看去,果真有一行人陪着謝楓走出祠堂,來到祠堂一旁的空地上,手中捏着一隻燃着的香往那架起的爆竹上點去。

排着隊伍的謝氏男女全都擡起頭來一觀謝楓的風采。

男子靛藍色長衫,風姿翩翩,頗有當年老太爺的風範。不少人投去讚許的目光。

夏玉言更是大氣不敢出的看向謝楓。

但是——

謝楓手中的香明明已點上了爆竹的引線,可就是聽不到聲響,人羣中已開始竊竊私語。

夏玉言的臉色開始變得慘白,“曦兒,曦兒,他——”

雲曦馬上抓緊夏玉言的手,眉尖蹙起,“別擔心,娘,再看。”

她又闔上雙眼,神思飛向謝楓那裡,只聽一旁的長老說道,“老夫人,點不着爆竹,這可是不祥之兆啊。”

謝老夫人聲音清冷,“不得胡說,換香!”

香換來,連着兩三根後,依舊是沒有聲響。

另一個長老道,“老夫人,謝楓公子恐怕是不得祖先們的歡喜,纔會引不燃爆竹,換人吧。”

“一派胡言!也許是爆竹有問題,馬上換爆竹!”謝老夫人的聲音不容辯駁。“來人,到我的房裡取爆竹,府裡的不要。”

爆竹換來,很快就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響聲,人們長舒了一口氣。

夏玉言更是身子一軟靠在雲曦的身上。

雲曦收回神識,又轉頭看向安氏那裡,這回卻是謝雲容向她拋了一個得意的神情。

她兩眼一眯,難不成剛纔的爆竹不響,是這安氏的手筆?

近來的日子,沒有下過雨,天乾物燥,被選作在祠堂前點燃的爆竹一般都由專門人看管着,供奉在祠堂裡,倘若淋了水的話……

她赫然看向安氏,這時候,安氏則是衝她微微一笑,但她看得出來,安氏的眼裡帶有挑釁。

好個安氏,這是給謝楓來個下馬威麼?

她收回目光又凝神聽着祠堂的動靜,要是安氏在搞鬼的話,謝楓可就遇麻煩了。

身帶不祥,這可不是一頂小帽子。

祠堂裡,人聲嘈雜。男男女女吵成一團,雲曦眉尖一擰,又出事了嗎?肅穆的祠堂怎麼會這麼吵鬧?

她費勁的聽着,努力從一堆聲音中尋着真相。

有人道,“老夫人,這個謝楓不能再讓他進祠堂了,先是爆竹不響。接着又是所有的蠟燭成片的熄滅,現在又是先祖的靈牌全部倒下。老夫人,這必定是先祖們不認可這個人,在發怒了!”

“是啊,老夫人,今天來的人都是身在族譜的人,可謝楓連族譜都沒有,說不出是哪個地方的謝氏,這人來路不明,定是他姓之人混淆進來的!他說姓謝就姓謝了?誰人擔保?值得懷疑!”

“將他趕出去!否則我謝氏來年定是不吉!”

“哄他出去!”

“滾——”

糟糕!出大事了!

雲曦赫然睜眼,祠堂的蠟燭全滅了?靈牌全倒了?還有剛纔的爆竹不響?

這分明是一場蓄謀!有人從中搞了鬼!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可以申辯查原因,但這是在謝氏一年一次最大的祭祀禮上,那幫子白鬍子白頭髮的頑固長老們,哪裡會聽得進去什麼事出有因,有人加害?

全扯些虛無的神靈與先祖出來迷惑人心。

很快,祠堂門大開,謝老夫人當先走了出來,她的旁邊站着謝楓。

謝楓神色冷然,謝老夫人面帶惋惜,再後面的謝錦昆與謝誠卻是一臉得意。

人羣裡響起紛紛議論聲,“這個謝楓公子,看着很好啊,怎麼會帶有煞氣呢?”

“什麼煞氣,八成是有圖謀的。”、

“是不是外族人來窺視臥底的?”

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

夏玉言急得不行,回頭朝身邊人道,“他不是,他沒有。”

安氏冷笑,“是不是,又不是你一人說了算。”

一二千人,雖然沒有大聲的議論,但那嗡嗡的聲音足以讓夏玉言崩潰。事情的發展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安氏這時看了一眼夏玉言,走出人羣對謝老夫人說道,“老夫人,這個謝楓,一定是他族中人來府裡搗亂的,這人不能讓他這麼走!敢藐視我謝氏族人的,一定要除!”

“大夫人說的沒錯,來人,將他拿下!”

“不能讓他走!”

謝誠一聲高呼,很快,從祠堂四周跳出四五十個壯年男子,人人手中握着雪亮的大刀,一齊揮着劈向謝楓。

夏玉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雲曦眼神微眯,果然是閻王好鬥,小鬼難纏。

她扶着夏玉言不讓她驚嚇着倒下,“娘,別擔心,大哥他是帶兵的人,身手不錯,這些人奈何不了他。”

“可那些人全拿着刀啊。”夏玉言緊張的拉着雲曦。

雲曦凝神看向博殺中的謝楓,雖然謝誠當着一二千人的面安排了人圍攻謝楓,但這又何嘗不是謝楓一次大顯身手的機會?

讓這些人看看謝家公子該有的風範!

謝楓傲然一笑,躍上枝丫折斷了一隻樹枝在手裡,轉身,低飛,手腕幾個飛轉,兩人倒地一陣哀嚎。

沒一會兒,圍攻的人倒下了一半。

謝誠氣得怒吼,“抓住他每人賞銀一千兩!”

所有的人都專心的看着這場博殺,老夫人沒有,她悄悄的叫出暗衛頭領張龍,小聲吩咐了幾句,張龍的身影悄悄的潛入了祠堂。

僅僅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謝誠找來的四十五十人全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斷。

謝誠氣得一臉鐵青,擡起腳朝一人身踢去,“廢物,飯桶!”

人羣中又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少人對謝楓的身手大爲讚賞。

雲曦朝謝楓悄悄豎起大拇指,然後走出人羣看着他道,“久聞謝公子武藝超凡,打這麼幾個在大街上行騙的雜耍人可顯不出真本事,不知公子敢不敢單挑謝府的所有暗衛?”

謝氏如果海選長公子,善文者要出口成章,舌戰羣儒;能武者要力挑千軍!

從她幾次見謝楓出手,已看出他的身手與段奕不相上下,段奕能隻身一人從南詔國一路殺出重圍回到大梁,他也應該會。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剛剛被族裡的人否定了,要想重新找回自己的聲望,只有拿出能讓人刮目的本事來!

謝楓最擅長的便是他的武,便以武開道!

他輕甩袖子,朝她彎了彎脣,朗聲道,“有何不敢?”

他果然懂她的意思,雲曦回以一笑。

力挑謝府所有暗衛?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

謝府裡究竟有多少暗衛,誰也不知道,只傳說,當年隨老太爺走南闖北,還曾殺進過北疆,砍過一位北疆將軍的頭。

暗衛是不受朝庭管轄的,也管不了。任各府能力增減。

謝府暗衛,加上頭領一共是五百一十八人。

老夫人看向謝楓,眉梢一揚,大聲說道,“準了,謝楓公子若能勝過我府裡的暗衛,這謝府大門便從此朝你敞開,任你隨意出入,所謂的不祥不吉,全由老身擔着!老身自會到地下去向老太爺解釋!”

頓時,周圍的吸氣聲不斷,這份殊榮可是前所未有,但也難道極大。

贏,便是贏整個謝氏的人心,輸,便是一敗塗地,將來在京中也難立足。

謝誠嗤笑一聲,口裡說道,“夜郎自大!待會兒自個兒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謝錦昆也是一臉嘲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安氏與謝雲容一臉的鄙夷,鄉巴佬!

老夫人這時一聲令下,“暗衛何在!”

“在!”幾百人齊齊一聲吼,所有的人內心都跟着顫了一顫,嚇得自覺的往後退開來,以免刀劍無眼傷了自己。

“現在比試!不得傷人,全部赤手博擊!”

“是!”

雲曦看向謝老夫人,放下武器?看來,她還是愛惜謝楓這個人的。不像謝誠爲人,找來的人,人人手裡拿着明晃晃的砍刀,砍向手無寸鐵的謝楓。那分明是要謝楓死!

祠堂前被人們退出一塊空地來。

幾百人輪番上陣圍攻着謝楓,但他面不改色,採用各戰術,時而假意誘敵,時而專攻一人。

圍觀的衆人看不眼花撩亂,一個時辰後,謝楓雖然累得精疲力竭,但勝負卻分了,暗衛們有一半打暈過去,有一半倒地不起。

男子傲然立於人羣中,如力殺千敵的勇將!光這份傲世之姿,已讓不少人心生崇拜。

謝氏族人開始沸騰了,有早先本來就對謝楓映象好的人帶頭喝起彩來。

不少人還圍上來祝賀,一人喝彩,幾十幾百人跟着喝彩起來。

面對衆人態度的忽然轉變,謝楓依舊神色淡然,想到剛纔在祠堂裡的變故,他扯脣冷笑。

夏玉言與雲曦拔開人羣走到他的面前。

“辛苦了,孩子!”夏玉言拉着他的手,滿眼含淚一時語噎。

“你最棒了!謝大哥!”雲曦笑着抱着他的胳膊大聲說道,心中卻道,什麼時候能光明正大的喊一聲“哥!”而不帶上一個謝字?

始料未及的勝負,將安氏氣得七竅生煙,連謝誠也連帶着罵了一遍!“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麼飯桶?幾十個人都打不過他?還出了那麼多銀子!”

謝誠一臉戾色的怒道,“誰想到他身手這麼好?下次一定要多找些人!”

安氏冷笑的瞪了他一眼,“人多有什麼用?要武藝強的,看看府裡的暗衛都被他打倒了,恐怕族裡的老頭子們也會對他另眼相看了,那咱們今天不是白忙了?哼,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謝楓走到謝老夫人的面前,拱手一禮,“多謝老夫人盛情相邀,楓告辭!”

他又看了一眼夏玉言與雲曦,然後轉身大步朝府門處走去。

一身灑然,來時是,去時也是。這裡不是他來不了,是他不想來。

夏玉言一臉擔憂要追上去,雲曦按住了她,說道,“娘,他需要靜一靜,我去看看。”然後經過府裡的一衆僕人那裡時,向青裳使了個眼色,用口型說道,“保護好二夫人。”

她追到了府外,謝楓正站在夜色裡,擡頭看向謝府的牌匾,神色冷然。

因爲是除夕,兩隻大紅燈籠與數個小紅燈籠依次在兩邊排開,上面均寫着一個“謝”字。黑底鎏金的牌匾上,寫着“尚書府”三個大字。

兩隻大石獅子蹲在府門前,齜牙咧跟地怒視着來往的路人。

府門前停滿了車輛,映射了謝府一族的人衆與財富。雲曦走到他的身邊站定了。

他沒有轉頭,伸手遙遙指向尚書牌匾,緩緩說道,“曦兒,你想不想要這座謝府?我取來送你。”

雲曦擡頭看他,眼神微眯。謝府前的燈籠光投射過來,照在他的臉上,隱約可見他眼中對謝府的冷然與蔑視。

“我不要。”她道,“不就是一座府邸麼?找塊地,出些錢,花上半年時間就能蓋起來的宅院,我要了做什麼?我又不缺地方住。”她想到了她的醉仙樓。

謝楓低下頭來,眼中有些詫異,這小丫頭不像一般女孩兒家說的撒嬌話,眼中帶着戾色,狠絕,他有些訝然,“那你要什麼?”

“整個謝氏!”她仰着頭,看着謝楓的眼睛道,“我要的是整個謝氏!哥,你要取來給我!”

謝楓看了她一會兒,微微勾脣,“好,不愧是我妹妹,有膽識!我不會食言,謝氏,我取來送你做嫁妝!”

雲曦張開臂膀撲向謝楓,她前世沒有兄長,如今有個對她濃濃寵意的謝楓,讓她感到沒有白重活一回。

謝楓揉了揉她的頭髮,將一件東西塞到她的手裡,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府吧,將這個交給……娘,就說,我不怪她了。”

然後鬆開雲曦的手,轉身大步走開。

雲曦叫住他,“大哥,能跟我說說當年的事嗎?我百日宴那天以後的事……”

謝楓的腳步一頓,默了一會兒道,“陳年往事,不提了。”

“可是我想知道。”雲曦追上兩步,“我有權知道,是不是那些人的蓄謀?娘說你右肩膀上有塊手心大的老虎頭形胎記,這個是連老夫人也知道的,你爲什麼不給他們看看?說明你的身份?讓他們再也不敢小看你!詆譭你是沒有族譜的人!”

謝楓轉過身來,無聲一笑,“胎記被一碗熱油燙掉了。你百日宴那天,我被府裡的一個僕人哄着出府玩耍,結果他將我帶到集市上,然後從一個炸肉串的鍋裡舀了一碗熱油往我的肩頭處淋……”

雲曦心中吸了口涼氣,心頭揪緊,驚得睜大雙眼看向謝楓,五歲的孩子,熱油!

謝楓卻淡淡然一笑,“不過,我不等他將全部的油倒在我身上,猛然將他推到了那口足有一張飯桌那般大小的熱油鍋裡去了。”

“五歲……”雲曦的口裡仍在喃喃自語。

“有個和尚教過我幾天武藝,所以我的力氣比一般孩子的要大,那個僕人大意了。他淋我一碗熱油,我澆他一鍋油。他將我誘騙出府毀我一生,但我當場就讓他成了啞子半身殘廢,也算是給他一場報應。”

謝楓說得淡然,雲曦聽得心驚。

“後來我一個人憑着記憶往府裡走。但是,守門的說什麼也不讓我進。明明剛纔還從這裡出來的人,他們認識我我也認識他們,爲什麼這些人不讓我進府?我當時年幼不明白,一直在府門前哭鬧,哭着求人找二夫人。

但很快,從府裡衝出一個人將我抓住拖到一輛馬車上,我記得,他是安氏的一個陪嫁。那人捂着我的嘴巴將我塞進了一個袋子。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被扔下了河裡……”

他停了停,眼神望向夜空,“不過後來我沒有死,被顧府的一個管事救了,我從此不敢再對人說自己是謝府的公子,也曾偷偷的跑到謝府來看,府裡卻傳出說我已死了。我就想,誰都可以說我死,但娘卻爲什麼相信了?”

“你不能怪她,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死了,她求府里人去尋,人人都說在尋呢,只是沒有結果。”雲曦哽咽着說道,“這是騙局,他們是蓄謀的!因爲你是長子,他們才容不下你!”

“我已經看清了他們的嘴臉,所以不會怪娘了,曦兒,好好陪着她,我還會回來的!”

他大步走到停着馬匹的地方,解下一匹馬,然後揚鞭策馬,飛快的消失在夜色裡。

青衣從府裡追出來,望向馬蹄聲音消失的地方,問道,“小姐,楓公子走了?二夫人還要追出來,奴婢見她情緒有些不好,便做主讓青裳送她回夏園了。”

雲曦點了點頭,“嗯,你做的對,滿心歡喜的讓兒子進府,誰知困難重重,這府裡,除了老夫人沒有說什麼,哪個人不是在阻擾他?”

她攤開手,發現手裡是一件小孩兒穿的肚兜,上面鏽着兩隻虎頭虎鬧的小老虎。

安氏!雲曦咬了咬牙,眼中冷芒一閃,你毀我除夕,我毀你初一。

我要讓你大年初一着急上火!

你讓我哥失蹤,我要你兒子失蹤!

她將手裡的東西塞到青衣的手裡,說道,“快拿去給二夫人,就說這是楓公子給他孃親的!他還會回來,讓她放心。”

說完,她手中的銀鏈一抖,將一匹馬套了過來,然後飛快的翻身上馬,跑進了夜色裡。

青衣一時怔住,小姐的身手這麼快?

謝府前停了許多前來赴宴人的車馬,密密麻麻的停了半邊街道,青衣也跑過去牽出一匹跑朝雲曦的方向追上去,只是跑了一段路,到了一處叉道口,四處看看,哪裡還有云曦的影子。

她懊惱的拍拍馬背,只得轉頭找青裳青二幫忙尋人。

雲曦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安氏的二兒子謝詢的新宅院。

謝誠在醉仙樓,被段奕狠狠的敲了一筆銀子,雲曦以爲他不敢向安氏說明會拿不出銀子最終被順天府抓走的。

哪知安氏還是知道了,替這個寶貝兒子還了錢,還買了宅子養着他。

這座宅院選的地方倒是不錯,左邊緊挨着的是青樓右邊是茶館,街對面還是一座大酒樓。

真是個酒肉溫柔鄉。

雲曦看了看那位宅院的院牆,有近兩丈高。她甩出手腕上的銀鏈纏上院內的一株樹正要跳上去,卻聽不遠處有人說道,“蘭姑,那人手中用的銀繩不正是聖姑要找的嗎?”

“還愣着幹什麼!追上去!”

雲曦飛快地收回繩子,她聽出那個蘭姑的聲音正是顧貴妃身邊的一個嬤嬤。

顧貴妃可不是個好惹的人,她正尋思着往哪裡躲時,有人跳上她的馬背,將她整個人抱起跳進了隔壁青樓的院子裡。

“你想死嗎?”她咬牙朝那人低吼。

“你救過我,所以我想以身相許。”男子微微一笑說道,露一口漂亮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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