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在說話,只是手伸向她脖子,剛碰觸,夕夏條件反射的退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是不是很感動?陸先生,我可是要收回報的。”夕夏眼角透露出一絲嬌俏來。
陸海軍目光看向她的脖子,手依然停在半空,頓了頓說,“怎麼又嚴重了?要不要現在去醫院看看。”
夕夏手摸着喉嚨,苦笑了下,搖頭,“已經診斷過了,會越來越好的……陸先生,”夕夏頓了下忽然出聲,“你在關心我嗎?”
陸海軍撇過眼,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夕夏看着他,目光也暗了,不會陸海軍到時候不肯放她吧?她很清楚的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感情,他的目的她也清楚。一切塵埃落定後,他應該不會不放她離開吧。
雖然知道這可能性很小,她也沒有自信到這個份上,迷倒一個莊孝已經夠本事了,怎麼可能一個再一個?不過她還是得知道個清楚,不能排除萬一嘛。
“陸先生,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夕夏瞅着他眼睛,眼裡笑意盈盈。
陸海軍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吧陸太太。”
“哦,還好。”夕夏應了聲,縮了縮脖子果真是她想多了。
車停在陸家外,陸海軍沒有很快下車,他轉頭看着夕夏說,“真的不用你來的,陸家,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夕夏點頭,她知道,莊孝早說過了。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她早就做好了準備。要給果果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她也需要和陸海軍回陸家。果果莊家是不可能接受的,到時候她會帶着果果離開,但是果果必須有一個合法的身份,這個身份需要陸家來給。
陸海軍無奈,知道勸她沒用,她有時候性子就是這麼倔。勉強點頭了,然後下車。
半小時後。
夕夏擡眼望着頭頂的太陽,臉上雖然掛着招牌式的淺笑,可眼睛裡早就情緒翻騰了。夕夏呶呶嘴,不好有大動作,微微側頭,說:
“太狠了,這都半小時了。”
陸海軍苦笑,垂着頭,側頭看她。她臉色已經是不正常的蒼白,額間虛汗直冒,被這太陽烤着應該是面紅耳赤的。陸海軍伸手摸了下她額頭,擰着兩條黑布隆冬的眉毛說:
“我說了讓你不要來,你偏要……”夕夏無力的笑着,伸手擋着滾燙的太陽,陸海軍憂心的說,“別中暑了,這麼大的太陽。”
“怎麼會呢?我身體養得好着呢。”不過什麼時候才讓他們起來,什麼時候才讓他們進屋?她好像有點頭暈加眼花了。
“你感覺怎麼樣啊?還好嗎?要不你起來吧,我來跪。”陸海軍時不時側頭看她,看來是真的在擔心。
他早知道陸家不會這麼輕易讓他再進家門的,他無所謂,事兒是他做的,這後果他得擔。可就是連累她了,她身子一直都不好,也不知道他們這還要跪到什麼時候,這一跪下來,她怎麼受得了?
夕夏耳朵裡嗡嗡直響,跪得筆直的身子現在東倒西歪,“你跪?那你得跪倒什麼時候?”
“夕夏……”
“煩啊,別說了,腦子都不好使了。”夕夏低低的說,陸海軍不放心的看着她,又適當的閉嘴。
陸家書房。
陸棚是陸家的二把手,一把手是老大家。外人眼裡的陸家,其實更多部分說的是陸老大一家。當年老爺子走後,陸家家產一分爲二,陸家兩個兒子所得均等,而陸棚做生意頭腦不行,只知道套用,而他大哥腦子在生意上就更靈動些。
到後期陸棚一個人單幹實在幹不走了,又投進老大旗下。所以現在陸家雖然分家了,可當家的卻還是老大陸景。
陸棚現在的夫人就是陸海軍的生母,可即便是陸海軍的生母,也對他沒有幾分好。當年陸棚原配沒了後,陸海軍母親使了好大一把力氣才上位,可陸海軍又不爭氣。
進了陸家,這位陸太太卻把原配的兒子陸海平當親兒子看,出席什麼宴會啊活動啊,嘴裡唸的都是陸海平,誇的也是陸海平,跟人介紹的也是陸海平,好像陸海平就是她親兒子一樣。
這陸太太是比較現實的,陸家這種大家族,不養沒本事的兒子。給碗飯養活陸海軍已經夠仁慈了,還指望她捧在手掌心裡護着?
當年陸海軍弄出了那事兒後,莊家就扔了話,問陸家是不是要跟莊家對着來,陸家爲了防止莊家遷怒整個陸家,當家人把事兒弄清楚後第一時間召開記者會,對外宣佈陸家與陸海軍斷絕關係。也以此表明那僅僅是陸海軍一個人所爲,與陸家沒有任何關係。
就因爲這事兒,陸棚在公司裡的地位再次動搖,當家的說了,莊家雖然巋然不動,可旗下合作的項目卻開始發生變化,而且合約到期後,沒有拿到續約的可能。陸家少了和莊家的合作,在公司運營上受到的影響是不小的。
陸海軍上岸後被扣押,陸家知道。陸家也不是沒點兒人脈的,這些事兒當然知道。沒多久陸海軍又被放了,而且短短半年時間裡,就在京都立了個規模不小的廠子和食品公司,各大商場超市都有售賣陸海軍的產品,照那進出貨的速度,做得順利是一眼就知道的。這些,陸家也知道。
可知道也不能就這麼放人進來,陸棚是不忍心,陸海軍現在有本事了他臉子上也有光。可當年陸老大那話是甩出來的,他願意讓兒子進來,這事兒要給陸景知道,他在公司的位置還能保得住?
陸棚是知道陸海軍這段時間裡在京都的所有動作,可陸太不知道,半年前陸海軍被莊孝扣了,壓在局子裡還讓她家老頭子去救人。她以爲這被關了半年,莊家心軟放心了。陸海軍這是走投無路,才又回陸家。
這樣想是在情理中啊,在外頭過得好,還回陸家幹什麼?那鐵定是過不去了,才吧吧的跑回來。
“老爺,你是讓那不孝子進門,還是不讓啊?”陸太問,這麼大半天了,老頭子也沒出個聲兒,就讓跪着。
“讓下人直接攆出去得了,看着心煩。”陸太吊着嘴角說,她這麼說一半是爲了討好陸棚,另一半是真怕進來了給她添麻煩。
想啊,老頭子就算同意陸海軍進屋了,以後會管他一點?當然不會了,那兒子是她生的,該管的當然就是她了。她哪願意啊?陸海軍這兩年多來那就是陸家人的禁忌,陸棚每次發脾氣時就逮着這點說,說她生出來那麼個沒用的東西,怎麼不跟着滾出陸家去?
她忍氣吞聲這麼年,能放棄這安逸日子嘛?
既然大家都這麼厭惡陸海軍,她又不是傻子要跟大家對着幹,大家都討厭,那她附和着準沒錯。這久而久之,那恨意都不用裝了。
陸棚吐了口煙,沉聲呵斥,“那是你親生的兒子,你這是當媽的該說的話?”
“那個沒出息的東西,我早就不把他當兒子看。我親兒子是海平,有海平這一個兒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陸太還沒覺察到老頭子今天有什麼變化,她也想不到會有這轉折啊,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樣的時候,她就該把陸海軍往死裡說,讓老頭子解氣了才行。
老頭子這兩年來一直不順,公司里老大那邊佔了大頭,老頭子這邊把大兒子弄進公司,以爲能幫到自己些。哪知道一進去他就被降職,原因是曾經穩定合作的人現在撤資了。老頭子抑鬱得不行,總認爲這是因爲陸海軍那事兒牽連了陸家。老大那邊是要因他這沒出息的兒子這事兒來打壓他,陸太就因爲知道這點,所以才狠狠說自己兒子。
要說她能沒點兒感覺?那畢竟是自己生的,說自己兒子多沒出息,那間接的說的就是自己了。可不說不行啊,不說老頭子那氣出不了,得說。說到現在這份兒上了,日子久了,她也習慣了。
不該嗎?怎麼不該,她那兒子就是不爭氣,就是沒出息,這是事實。別說陸家了,她自己都拒絕承認這麼個兒子。什麼本事沒有,要着幹什麼啊?
“行了,積點口德吧你!”老頭子來氣了,這女人還越說越帶勁了。
他現在是想着要不要再把自己那頭撤出來自己幹,陸海平跟他是一個德行,工作能力有,但是沒有膽色,做不成大事兒。所以在公司裡的那麼一個副經理做了四五年了還是個副經理,這種能指望什麼啊?守夜可以,還能發家?
就因爲陸海軍在京都這一系列敏捷的動作讓陸棚早早就注意到了,早前一兩個月就在後悔,這要是當初沒有那碼子事兒,現在在他身邊,那就是左膀右臂,陸家的家業鐵定已經上了一個層次。
陸棚是起了單幹的心思,也有過一瞬間的衝動,讓這個被攆出去的兒子回來,可迫於老大那邊,一直沒出動。
老頭子確實沒想到陸海軍在事業有這個能力後,還會自己回陸家來。第一點是震驚,再來是覺得這兒子,是他小看了,這麼多年來沒正眼看過一眼的兒子卻比一直捧着各種獎盃回來的大兒子有出息得多。
是有這主意,陸海軍在他心裡的地位節節飆升,陸太這時候這話,那就是跟他唱反調,他能聽得下去?
陸太被陸棚吼得啞口無言,不敢再出聲了。
陸棚從窗口看出去,園子讓你兩年輕人還跪着,這麼大的太陽,跪了這麼久,也足夠表明他們的誠心。旁邊跪那姑娘,不是因爲太漂亮讓他多看了幾眼,而是陸棚瞧着有幾分眼熟,心裡想着,是在哪裡見過吧。可仔細一想,又沒有任何印象。
“行了,讓他們進來吧,那孩子好像撐不住了。”陸棚開口了,那姑娘臉色不對,應該中暑了。他雖然迫求於陸海軍回來幫他,可在允許進門前還是要給點教訓,不能因爲現在有幾個本事就無法無天,驕橫起來。
“什麼?老爺……”陸太嚷嚷起來,怎麼能讓進來?
“大哥那兒,讓那死小子進來,怎麼跟大哥交代?”陸太急急問,陸老大這個當家人,大家還是怕的,陸太更懼憚。
“這事我會處理,讓兩孩子都進來!”陸棚再發話說。
陸太頓了下,應着離開,“是,我這就讓下人叫他們進來。”
陸太出房門時看見大兒子出來,老大還不知道陸海軍就在外頭跪着的事兒,看見陸太那臉色,多嘴問了句:
“出什麼事兒了?”
陸太平時是跟大兒子親,可那是真親還是假親沒人去深究,反正這種家族裡就是這樣的表象。陸海平時是極煩這後媽的,這眼下主動出聲那純屬意外,本來也沒打算要聽。
陸太看了眼大兒子,心裡還是那心思,怎麼這老大就不是她親生的?本來可以母憑子貴,可生了陸海軍那沒出息的玩意,即使現在進了陸家還是被誰都瞧不起。
嘆口氣,“唉,還不是那不爭氣的孽障!他還有臉回來,我要是他啊,我死在外面也不會回來丟人現眼。”
陸海平本來已經跨出了兩個大步,可一聽提到陸海軍,當即停住,轉身看她,“什麼?他回來了?”
“誰說不是吶,你爸讓在外頭跪着呢,才跪這點時間就讓進來,我都不知道你爸怎麼想的,讓人直接攆了了事,還讓進來幹什麼?那個死東西,還真小意思回來露那張臉,我真後悔當初生下來時怎麼沒掐死他呢!”陸太一臉憤懣的說。
陸海平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的笑,掐死?掐死了你還進得來陸家大門?撇開眼,見不得陸太那張嘴臉,轉身離開,聲音冷冷的提醒:
“別忘了,那是你親兒子!”
虎毒還不食子,這老妖婆--
陸太哽了下,那臉子還憤憤不平着呢,被陸海平這反應給弄懵了。臉子也拉下來,今兒這一老一小,都是什麼意思吶?平時不都樂意這麼來的嘛,今天都轉性了嘛?
陸太下樓就吩咐了,“小玉,把外面的人叫進來。”
外面陸海軍真急了,夕夏那嘴脣都翻白了,也顧不得跪姿正不正,傾身把夕夏拖進懷裡,身體擋着火辣的太陽,拇指掐着夕夏的人中。
這給夕夏疼得,伸手抓他的手,然後睜開眼,連橫他都沒力氣,“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這還沒暈呢,給你這麼一掐,痛都要痛暈了。”
她聲音本來就沒有多少實際的音,現在出來的音更少了,只剩沙啞的嘶嘶聲。陸海軍心裡內疚,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避免滴到她臉上。他被曬得爆血管,一張臉通紅,可她卻是蒼白的,這看着能不嚇人?
陸海軍心裡愧疚,可還是得出聲說,“陸太太,我們的任務都沒完成呢,你可不能‘出身未捷身先死’,說過要陪我‘衣錦還鄉’,你要撐住。”
夕夏扯出笑來,也難爲他這時候還能說笑,“行了,我又沒死啊。”
那邊小玉出來,說讓他們進去。夕夏一聽,心裡那個一激動,竟然兩眼一翻,暈了。
這給陸海軍嚇得,趕緊打橫抱着她準備往屋裡跑,合計是在大太陽低下跪太久,這一起來當下頭暈眼花,閉上眼站了好大一會兒才能走。
陸太那客廳等着呢,等着人進來抨擊的話都準備好了,可一見人進來還是給愣了下,怎麼地?還抱個半死人回來?那麼跪一會兒就出毛病了,這都是弄了個什麼女人回來?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你這孽障,什麼人都往家裡帶是嗎?小玉,把那女人扔出去,當陸家是什麼地方,由你進來就進來,出去就出去的?”陸太發飆了,竟然還給她領回來個女人,什麼來路都不知道,還有膽子往家裡領,要她說,莊孝就不該把這種人放了,讓他在局子裡呆着。
“媽,她是我妻子。”陸海軍一張被曬得大汗淋漓的臉白了白,壓低聲說。
“妻子?我同意了嗎?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啊,我是你媽你連這事兒都不讓我知道?誰准許你隨便找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就結婚了,你是嫌你給陸家丟的臉還不夠是嗎?沒出息的東西,自己沒半個本事,還想再帶個人,你以爲這裡是收容所,隨便蹭吃蹭喝就行?”
陸太扯開了嗓門罵,兩年前對陸海軍是不待見,可沒有這麼過分的。全是因爲這兩年多來每天都噴,給噴習慣了,她自己完全沒意識到這該不該。
陸海軍眸色越來越暗淡,看吧,這就是他的母親。
雲夕夏的母親對她當根草,那是因爲幾十年沒在身邊,感情早淡了。可他呢?他和他母親一直生活在一起,爲什麼他的母親總覺得任何人都比他優秀,爲什麼就不肯相信他這個親兒子?
他是多羨慕莊孝和野戰的家庭,他們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比不了。可他也不奢求那麼多,他只希望自己親生母親能對自己好一點。
陸海軍抱着夕夏處着不動,小玉也不敢出聲,她總覺得這二少爺比以前變了很多,尤其他那眼神,天啦,誰敢看?
看陸海軍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陸太有幾分火了,“你是不是回來就是爲了跟我槓上的?你這死東西你回來幹什麼?”
陸海平拿了瓶水從廚房出來,看見僵持的幾人,眉毛皺了下,不耐煩的出聲,“媽,你夠了,他好歹也是你親兒子,爸都讓海軍進來了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陸海平轉頭看着陸海軍,又掃了眼他抱着的女人,愣了下,他還以爲陸海軍不喜歡女人來着,怎麼,帶女人回來了?離家出走已經到終點了吧。
“你進來吧,這個家還是爸做主,別人沒有插嘴的份兒。”陸海平平淡的說了句,轉身走進客廳。
陸海軍是有衝動轉身離開的,今天會這樣他是早料到的,他以爲爲難他的會是父親和大哥,可沒想到,是他親生母親。
心裡頓時涼如寒冰,什麼期望都沒有了,很想就這麼轉身走。這個家,從來就不需要他,有陸海平已經夠了,他是後來的,更是多餘的。
陸海軍確實也轉身了,他很感謝大哥能出聲留他,雖然那話很冷,可他聽出來了,大哥沒有要攆他的意思。可他已經心死了,本來就不該抱有希望,看看昏迷的夕夏,如今還連累了她。
陸海軍抱着夕夏才走兩步,樓上老頭子的聲音就響起來:
“怎麼,有本事了翅膀長硬了連家也不要了?就這麼兩句就要離家出走?你還是不是我陸棚的兒子?”
陸海軍身形頓住,有些不敢置信的轉身,擡眼望着站在頭上的父親。張口動了動,然後說,“對不起。”
陸棚看他那反應很滿意,這才慢搭斯里的走下樓。
陸太和陸海平因爲老頭子這態度感到詫異,不敢相信的都把目光投向陸海軍。陸海平心在看到陸海軍第一眼時就覺得這個懦弱無能的弟弟似乎有些變化了,能讓父親都另眼相看,難道他在外面幹了幾票漂亮事兒?
不能吧,半年多前,還有人來陸家求他們救陸海軍,陸海軍被關進了局子裡。就算出來了,可那都是背了污名的,還能做成什麼事兒?再說了,陸海軍有什麼本事他這個當大哥的能不知道?斗大的字兒都不認識幾個,整天搗鼓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能有什麼出息?
陸太是覺得不對,老頭子那態度今天和往常差太多了,難道真是陸海軍這雜毛小子在外頭闖出什麼本事了?能嘛?不能吧,才從局子你被放出來的人,能幹什麼呀?
陸棚從樓上下來,陸海軍僅僅也只是轉了個身,抱着夕夏依然沒往裡面走。陸海平看見老頭子下來,從沙發上起身,得等着老頭子坐下後才能坐。陸棚走進廳裡,轉身看着陸海軍說:
“進來吧,你媽那嘴賤,你也知道,男人大丈夫,別把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往心裡去。”
老頭子再走了兩步,又說,“那孩子是暑熱,熱暈了吧,抱她去休息,家裡有藥,你那房間還在。”
陸太趕緊說,“沒在了,下人把那房佔了。”
陸海軍忽然覺得悲涼,聽聽,他的房間,是和下人同一等級的,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間,還沒有大哥的衣帽間大。就那麼一間小房間都不願意給他留着,這個家,有真心接納過他嗎?
“那還不收拾出來?二少爺比下人不如嗎?”陸棚對着陸太立馬怒吼,完了後坐首座,頓了下,目光調向陸海軍。
“你安心在家住着,幾年都沒在家住了,住回家吧,都是一家人,也別讓外人說閒話。”陸棚說着。
陸海軍聽着這話卻極爲刺耳:曾經是父親您說我不配姓陸,我不配走進陸家大門,我不配當陸家人。現在,您說的我能信嗎?
陸海平兩眼淡淡的看着陸海軍,現在他是確定陸海軍鐵定在外頭做了什麼,不然老頭子那態度不可能轉得這麼快。多少人羨慕豪門,可這豪門那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墳頭。
陸海軍沒再說話,那邊小玉和幾個下人很快把房間收拾了出來,牀上換新了一套。陸海軍抱着夕夏進屋,然後餵了些水,用舒緩暑熱的精油抹在她頭上。
主人都在樓上住,可樓上即便空着房間,陸海軍也沒資格上去,幾十年來,陸家給他的地位,就是下人都不如,這房間是是一間臥室隔成的小房間,是家裡下人的待遇。
陸海軍又嘆了口氣,還指望他們怎麼對他?父親剛纔和顏悅色那席話已經令他受寵若驚了。
這牀也夠小,要他和夕夏怎麼睡?他坐在牀邊,手不斷按壓着她頭上的太陽穴,慢慢舒緩着。合計着這要是她到晚上才醒來,他們今晚就只能在這住下了。
要能將就也可以將就,他能睡地上,這地面的空位就是兩張方磚的寬度,差不多就是他躺下去那空間。他無所謂,就是委屈她了,在島上他給不了最好的給她,可什麼都有,受盡島上人的尊重,可這裡……
陸海軍一時半會兒沒出去,因爲房間裡熱,客廳有開空調,可他不能把門開着,所以這屋裡就悶熱得慌,他拿着紙板給夕夏扇風,讓她休息得好點。
廳裡的人都等着老頭子說話呢,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吶?要這樣做也得跟他們打聲招呼吧,那死小子是在外頭做什麼了?還是又跟着莊家世子爺做事?總得有個說法兒吧。
陸棚端着煙,呷吧了兩口,說,“以後你們都給我注意點,他也姓陸,好歹也是我陸棚親生的兒子。老大能輕易把他攆出去,那不是他兒子。你看他們家要是陸有容和陸有天犯事兒了,他會不會大義滅親也攆出去。”
“話是這麼說,可,老爺,你真讓他住家裡嗎?還帶了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陸太小心的說。
“來路不明?孩子自己喜歡就行,你管那麼多幹什麼?這麼多年來你也沒管過他什麼,現在你想多事兒,你也得有那個臉?”陸棚冷不伶仃給嗆回去。
陸太嚥了咽口水,老頭子今天怎麼全向着那死小子說話?怎麼突然就轉性了?那死小子半年前被押了,現在出來是不是又去莊家做事了,老頭子這是顧忌莊家的面子,才這麼說?
陸太一張臉跟土鱉似地難看,陸海平沒說話,等着老頭子開口呢。
這時候樓上傳來聲音,“幹什麼呀都?我剛睡着,你們吵什麼啊?媽都說你嗓門太大,讓你小聲說,吵着我沒關係,我肚子裡還有陸家的孫子,你就不能爲陸家的孫子想想,別那麼大嗓門?還有你們,一下午都在弄些什麼呀?存心不讓我和孩子好過是不是?”
這是老大媳婦,因爲孃家和安家、顧家都是近親,而且也常走動,關係極好。家裡雖比不過陸家,可人家裡後臺硬啊。是比不上陸家,可單拿她孃家和陸棚家來比,誰強誰弱還不一定呢。
老大媳婦當初看中陸海平這個人,一半是因爲這男人生得不錯,陸家的男人確實要模樣有模樣。另一半看中的,還是陸家的能力。可當初就給陸家忽悠了,原來這陸家的財產早就分了,她進的陸家也是陸家,可這個陸家跟那躋身四大家族的陸家相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也怪她當初沒了解清楚,自以爲交上了個本事的,能在孃家威風一次,可好,事兒弄得急,成事兒後好久才知道,她被騙了。她一直以爲嫁的是陸有容或者陸有天來着,名字是不一樣,可誰還沒改過幾個名兒?
也不能說她蠢,當初兩家見面時,陸家來了兩老頭,陸景和陸棚都來了,那陸景一副熱諾樣兒,當場誰不以爲陸海平是他陸景的兒子?口口聲聲說着進‘我們陸家’。這話不就是說她進的陸老大家門嘛,誰知道陸家竟然合起夥來騙他們。
現在婚都結了,還能怎麼辦?忍着唄,他們這樣的家庭,光鮮是光鮮,可外頭多少人盯着瞧?離婚那就是意味着被千人指,被家族遺棄,她有那麼蠢嘛?
好的是陸海平對她算不錯,當初是氣陸家騙了她,可現在她覺得好了。有個後臺硬的孃家撐着,婆家人誰不給她幾分臉子?就連她這公公也得讓她兩分。
因爲後頭有這麼些事兒,所以老大媳婦才這麼敢指鼻子數落陸太。
家裡最沒地位的是誰啊?還不是這後進門的婆婆?她好歹也是名門出生,這個從貧民窟裡爬出來的老女人,她肯喊聲婆婆已經給足面子了,還指望她多親近?
陸海平看過去,小玉正上臺階去扶着他家媳婦下樓。老大媳婦肚子挺大了,還有一個月就到預產期,所以這脾氣也是越來越不好,不過她懷的可是陸家的孫子,家裡人都能理解。
陸海平起身扶着走過來的媳婦說,“怎麼下來了?要多休息。”
這話,他媳婦一聽立馬又來火了,“休息?你也不想想就你們這麼嚷嚷,我能休息得好?存心的吧你!”
“哎呦,安穎啊,這最後一個月可是關鍵,別動氣,快坐下歇歇,你也知道媽這性子,媽給你道歉啊,快彆氣了,別讓我孫子不高興了。”陸太趕緊也去扶着坐下。
陸棚動了動,這要是以前,大兒媳婦這麼指着鼻子說他沒覺得什麼,本來大兒媳婦孃家是比他們家強,可現在心裡不爽了。你再好的出身,你現在進了陸家你就是小輩,簡直目無尊長,有這麼當媳婦的?
也恨自己沒陸景的本事,現在竟然被兒媳婦欺上頭。
“行了!今天家裡回來人,你們都給我少說一句!”陸棚低喝出聲,轉頭掃了眼陸海軍緊閉的房門。
“誰?家裡還有誰回來,是大伯家過來人了?”這邊的規矩是有了孩子的小輩喊人都跟着孩子輩喊,老大媳婦現在是跟着肚子裡的孩子稱呼,大伯家就是大叔陸景家。
陸太看着陸棚那臉色,現在也不敢接話。老大媳婦推了下陸海平,瞪着他,他們是不拿她當一家人是吧?
“老二陸海軍帶着他老婆回來了,這就在家呢,爸讓進家門的。”陸海平特意加了後面那句,那意思是,是老頭子做的決定,老頭子已經認可的事兒,讓她待會兒見面了小心着說話,那出頭的事兒他們不做,有人會去做的。
“老婆?你那弟弟什麼時候結的婚?”大媳婦愣了下,她好像沒記得有這茬兒啊,結婚了?陸家老二那種娘娘腔,竟然有女人看得上?不會是那種看着姓陸就想着嫁入豪門的小太妹吧。
呵,要真是這樣,這事兒可新鮮了。
“爸,您什麼意思呢?陸家馬上就要添孫子了,都說在社會上混的人,那命格子硬,您還讓些不乾不淨的人進來,這要是衝撞了您未出世的孫子,那可怎麼辦?”老大媳婦臉子不大樂意,一直就嫌家裡人多,和兩個老的住就算了,現在連陸海軍那沒出息的東西都回來,什麼意思吶?存心跟她過不去是吧?
這陸家也就是她孃家頂着了,這家誰做主?再說了,她這是馬上就要生下陸家孫子的功臣,還能不將就着她?
“別說了,那好歹也是海平的親弟弟,不住家裡,難道還住外面讓外人笑話?”陸棚心裡是不舒服被媳婦捏着鼻子走,可現在卻不得不讓着兒媳婦,就算不看她孃家,也得看着未來孫子的面。
老大媳婦愣了下,還真是老頭子的意思啊,不過這態度轉得也太快了吧。不是說永不允許老二那小子進家門嘛,這還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老大媳婦不說話了,回來就回來唄,難道還怕那沒用的老二小子能動搖他們兩口子的地位?
“我也沒有不讓的意思,爸,您看,老二一個人回來還好,那畢竟是我們親弟,可這帶個外頭的女人回來,是不是太不像話了?說是結婚了,他有徵求過我們家人的同意嗎?老二不會看人,都不知道那女人是哪一路貨色。”老大媳婦又說,這個家裡,也就她敢跟老頭子說上幾句,不過她說的都是實話,這也是大家都想的。
富貴人家最怕結交窮人,那些個爛親戚又沒出息又難纏,沒點兒斤兩卻喜歡在人前吹噓自己是哪家哪家的什麼什麼人,這簡直就是丟了陸家的臉。陸海軍那樣兒的,哪家的千金小姐能看上他?帶回來那女人的身份腳趾頭想也猜到了。
過了大半小時,陸海軍纔出來,出來時又帶上了門,走進廳裡。
他見過老大媳婦幾次,那時候還沒進門,不過聽說她跟大哥是閃婚的,認識才兩個月就結了。
“爸。”陸海軍只跟老頭子出聲打了招呼,然後對陸海平點頭示意了下,目光觸及他母親和嫂子。
“坐吧,都是一家人。”陸棚開口說了句,看只有他一人出來,又問,“還沒醒?”
“是,應該是太熱了,她身子弱,生了孩子後身體一直不好。”陸海軍這意思是告訴大家,這事兒跟他們無關,事兒已經定了,孩子都生了,他們反對無效。再者,他也沒有期望讓大家都接受。
“孩子?孩子都生了,小子還是丫頭?”陸太激動了,要是個小子多好?比老大的還先出生,是陸家的大孫子啊。
“是女兒。”陸海軍想起女兒來,嘴角起了絲笑來。
一時間廳裡靜下來,倒是老大媳婦一直盯着陸海軍瞧,幾年前見過一兩次,可那時候跟現在完全是兩個人,那還是後就跟一僞娘一樣。可現在,那臉,那輪廓,那身形……比自己老公那已經變了形的身軀好太多了。
俊還是俊,可陽剛了,現在看,哪還跟什麼女性化掛鉤?是不是她當年看岔了啊?現在往那那麼一坐的氣質,也不像平時大家口裡罵的那麼遭啊,這陸家是不是有毛病啊?放着這麼好一兒子,給趕出去?
平時大家把陸海軍是說得一文不值,茅坑裡的東西都比他值幾分,她理所當然的以爲陸海軍真的就怎麼差了,可這一看,完全不一樣。就覺得這陸家人是不是給雷劈傻了,有這麼打擊自己家人的嗎?
陸棚頓了下,雖然孫女兒是有點可惜,不過,老大這不還有個嘛,酸兒辣女,老大媳婦有了後就想吃酸的,應該是個孫子。
“孫女兒也不錯,像陸家人,也能有個好樣貌。”陸棚說。
陸海軍卻一點不客氣的說,“不,女兒像她媽媽,很可愛。”
這話給老頭子堵了一下,這死小子還真是翅膀硬了,連老子的話都敢嗆。其他人都還不知道老頭子在賣什麼關子,所以沒人敢接話,老頭子噤聲後,又安靜了。
陸太也看清了些道道兒,老頭子這不僅是態度變了,他這根本就是在符合這小子說話。這賊小子到底有了什麼本事,讓老頭子轉變這麼大?
陸太能在陸家呆這麼久,審時度勢是必不可少的本事,這時候接話了,“我讓下人準備晚飯吧,孩子難得回來,得讓廚房多弄幾個好菜。”
“嗯,去吧,順便讓廚房弄幾個合海軍口味的,難得回來一次,就着他口味做也行。”陸棚吩咐着。
陸太應得好,可轉身時臉子掉了下去,她哪知道那賊小子是什麼口味?平時這飯的口味都是按着老大媳婦做的,今天竟然連做菜的口味都變了?
老大媳婦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什麼意思啊?老二小子回來連菜都吃不上了?不就是給莊家幹活兒了,還不是狗腿有什麼了不起的,虧得老頭子當個寶!
陸海平伸手拍拍媳婦,讓她別動氣,這動氣氣的可是孩子。
“不了,”陸海軍趕緊出口說,“別麻煩了,等她醒了我們就走。”
“要走?難得回來飯都不吃要走?走什麼,就住家裡,住外面有家裡好嗎?這麼多年沒在家住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本事了,就可以忘本了,陸家你是不是覺得不需要在攀附了,這個家你也沒必要回來了?”陸棚急忙喝聲而出。
陸海軍爲難,“爸,我不是這個意思。這裡不能住,那房間太熱,她沒吃過什麼苦的,她跟着我已經很委屈了,我不想在這些上面還讓她受委屈。”
陸棚這纔想起這小兒子住的是什麼地兒,同樣是兒子,同樣是兒媳婦,這待遇……
當下臉子有些脹,突然對陸太喝了聲,“還不讓人把樓上收拾間房間出來?這是你兒子,你當什麼在對待?”
“比爲難媽了,我們很快就走,還有事兒要處理。本來是準備這回來看您老人家一次就離開,公司的事兒還等着我去處理。”陸海軍垂下眼瞼說,心寒了,沒有任何奢望,語氣一直平着的,沒有任何起伏變化。
“走?哦,對了,你那都是從那進口的?我看做得還不錯,在京都還能做更大的市場。”陸棚總算順口開始問了。
老頭子一開口大家都聽着,陸海平當即豎着耳朵聽,什麼進口?什麼公司?難道陸海軍不是在莊家手裡跑龍套?
老大媳婦眼睛也擦亮了,聽這話怎麼覺得不對勁?老二小子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生意?可老二小子那樣兒的,這些年來陸家又沒有給他任何資助,他能做得成什麼生意?
陸海軍並不想多說,簡單說了幾句,“京都只是其中一個市場,我們的做的世界市場,所以不準備段時間內在京都把市場做透。”
老頭子眼睛頓時燦亮燦亮的,世界市場?這小子沒在睜着眼睛說瞎話誆他吧,這要是全世界都有世界,沒個城市都做到京都這個程度,那還能得了?
“你這是,和多少人一起做的?”老頭子哽了下問。
“這不清楚,目前初步估計有上萬人了吧。”陸海軍模棱兩可的說。
“上萬?”陸老頭眼皮兒跳了下,陸海平同樣震了下,那是多大規模的運營公司?
雖然這答案不是陸老頭問的問題,可也足夠震撼了,不過大家多半當牛皮在聽了。上萬的員工?聽他吹,也就老頭子信,這一聽就不可能的事兒,要這麼牛,早被媒體曝光了,能到現在用嘴巴告訴你?
陸棚是有幾分質疑,可大多是信的,畢竟從京都那就跟一夜冒出來的一樣,他那公司起得也很驚人。又把剛纔那問題重新問了遍:
“我是說,有多少合夥人?能主事的。”
陸海軍心裡忽然想笑:父親,您在我心裡的永遠那麼高大,請不要抹殺我對您的印象。
“兩個,我和我妻子。確切的說是一個,我在她手下做事,她是火利島的女王,那是一片各國都涉及不到的土地,哪裡民風淳樸,她是女王。”這話誇大了,可這多少,也算是事實。只要他承認她是女王,那她就是女王。
“哦,這樣的……”陸棚也不知道聽了這話是個什麼想法兒,女王?這詞兒新鮮得很,這小子誆他的吧。
陸海平和媳婦對視一眼,心裡揣着心思各有想法。還女王呢?活這麼多年,還沒聽過這麼荒唐的話,要說老二小子跟着莊家那位爺一起在做個什麼事兒,闖出了點名堂嘛,他們還能信。可……呵,簡直荒謬之極。
女王能看上陸家人?女王肯在那太陽底下跪上一小時?滿口謊言,老頭子竟然還信?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陸海平和媳婦本來還挺上心這事兒,可現在嘛,完全沒那意思。
這牛皮說大了看他以後怎麼去圓,他們還是置身事外,別到時候還要他當大的搭吧一把,他們可不想惹上這些麻煩。
陸海軍眼瞼半合,他們是個什麼心他能不知道?
老頭子是不信,可又因着這小子在京都的那幾下子確實是真的。說這話應該是故意給大家聽的吧,怕被小看了。他能理解,不說那些不切實際的,就憑他京都這發展就足以在家裡立足了,不用再說這些擡高自己。他現在這本事,已經比老大強多了。
陸太還在那後頭站着呢,她也想聽聽陸海軍都在外頭做了些什麼,可一聽這樣兒的話出來,心裡嘆息,就不能說得合理些?她理解陸海軍想要被大家看得起的想法,可這話,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還女王,誰信?什麼時代了這都,這賊小子,當大家都是蠢的?
“還不去樓上收拾間房間出來,處着幹什麼?”陸棚回頭狠瞪了眼陸太當即喝聲出口。
陸太一愣,趕緊點頭,“我這就去,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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