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人人都似你一般齷蹉?”穆明舒冷笑,繼而眸色一冷,猛的轉身看見門扉上倒映出隱隱錯錯的人影頓時周身散發着寒氣,一顆心猶如臘月寒冬般冰冷。
“看來你在大都這些日子越發長本事了,竟然給本宮下套了。”望着依娜的眸中散發着殺意,面上卻帶着笑,腳步輕移,猛地拉開緊閉的門扉。
外頭的人似乎沒料到門柩突然被打開,往前趔趄一步,擡眸對上穆明舒那張皮笑肉不笑的面頰,頓時萬分尷尬。
穆明舒卻當作甚個事體都未發生一般,伸出芊芊素手將趙奕衡扶起,略帶歉意的笑道:“驚擾到皇上了?臣妾真是罪該萬死。”
這一刻趙奕衡不知爲何突然升起股怪異的情感,明明穆明舒就在跟前可他卻覺得好似有千里遠一般,叫人抓不住握不着。
“明舒,我……”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一番,可話出口又不知如何解釋,解釋他爲何躲在門外偷聽嗎?還是解釋自個爲何要疑她?
他自個都不知道何鬼使神差的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來,他應該相信穆明舒的不是嗎?可他更想知道穆明舒同依娜之間到底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可他沒想到這一舉動卻把穆明舒推得越發遠。
“是臣妾不是,皇上身子尚不適,還叫您操心這些事兒。”穆明舒將面上變了又變的趙奕衡拉到她方纔坐過的椅子上,溫言道:“既然皇上來了,便也聽聽安王妃想要說什麼吧。”
說完這句她也不再出聲,只垂眸斂目的站在趙奕衡身後。
穆明舒同趙奕衡初識之時至今,不論他是睿王殿下還是如今的昭華帝,便是在朝臣面前,她自來也是與他平起平坐,似這般你在前我在後,你坐我站的情形,壓根不曾出現過。
趙奕衡側眸看着穆明舒面上未及一分入眼底的笑意,心頭亦是說不出的煩悶,坐如針氈般不自在。
依娜將這兩人的不對勁看在眼裡,心中一喜,眼中的淚卻是一發不可收拾。
她從牀榻上滾下來,雙膝“嘭”的一聲緊挨地磚上:“皇上,求皇上給依娜做主……”
“依娜,依娜縱有萬般不堪,可到底是一國公主,斷然不會將一國榮辱當做兒戲,我,我怎麼會,怎麼會……”
她跪行兩步,深深一拜下去:“依娜只是受了帖子來給皇后娘娘祝生辰,並不想惹出是非來,依娜,也不曉得皇上在那院中飲宴,若是知曉定然不會走到那處去的。”
一路隨伺依娜的人是穆明舒身邊的宮女,也就是說穆明舒身邊的宮女根本就沒有告訴她皇上在那院中飲宴,或許很有可能是故意引她去那處的。
“朕從未讓人給你送帖子,又是誰你送的帖子?”趙奕衡眉頭緊蹙,聲音冷冷的問道。
穆明舒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趙奕衡面上的神情,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趙奕衡這是將依娜的話聽進去疑了自個了。
“是個太監,可,可依娜也不認得那太監是甚個人,更加不曉得這帖子有貓膩。”依娜一陣驚訝之後,哭得越發厲害:“依娜少時是有荒唐,可依娜在大都這些日子早已知曉自個的分量,斷然也不會起這些齷蹉的心思,再者,依娜這樣做對自個有甚個好處呢?”
“胡說八道。”趙奕衡火從心起,一擡腳就將依娜踢翻在地,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照你這般說,不是朕對你下了手就是皇后娘娘對你下了手?”
“特意要出你的醜,污了你的名節?”
依娜被踹倒在地也絲毫沒有抱怨,忙爬起身來重新跪好,兢兢戰戰的對趙奕衡磕頭,嘴裡不住的含着:“依娜不敢,依娜不敢……”
“你在大都難道還有名節可言?不過一個蕩,婦,還當真想立貞節牌坊不成?”趙奕衡側眸看了穆明舒一眼,特特將話兒說得重重的。
穆明舒眼觀鼻鼻觀心,仿若這事壓根同自個無甚關係一般。
依娜被趙奕衡罵的一個哆嗦,小心翼翼的擡眸看了穆明舒一眼,頓時又磕頭下去將話兒調了個彎:“是,都是依娜的錯,都是依娜不顧禮儀廉恥,都是依娜不要臉,還求皇后娘娘放依娜一條生路,依娜不想死……”
穆明舒低眉不語,脣邊卻勾起一抹微不可覺的諷笑,這個依娜真是漲本事了,趙奕衡纔是這天下的霸主,此時就在這裡,她不求這個天下的霸主反而來求自個給她一條生路,這不是明白着說今日她自縊之事也同自個有關。
趙奕衡不是個傻子,就依娜明裡暗裡針對穆明舒的話如何聽不出來,越發對眼前這個女子感到厭惡,一而再的挑撥他與穆明舒的關係,簡直把他當蠢貨了。
依娜磕頭磕得越發誠實,哭得也一抽一抽起來:“求,求求皇后娘娘留依娜一條賤命,都是依娜的錯,都是依娜的錯……”
她嘴裡說着求饒的話,可對着青石的面容上卻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知道自個說的話未必就能讓趙奕衡相信,可只要他聽得進去就行了。但凡坐上高位的男人,都有一顆容易起疑的心,就算從前沒有,可不代表在那位置上坐久了不會有。
就算趙奕衡再寵穆明舒又如何,他如今到底不再是曾經的睿王,一個站在萬人之上的男人,站在權勢的頂峰,她就不信他能堅守自己的心一如往昔。
“夠了……”趙奕衡毫不客氣的又伸腿踹了一腳:“賤人,別給朕耍心計,非要逼着朕殺了你才舒坦嗎?”
這回依娜咬着脣,卻是連哭都不敢再哭了,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瞧着一副無害的樣子甚是可憐。
“皇上。”一直未開口的穆明舒此時道:“臣妾耽誤宮務多日,今日要回宮去了。”
意思就是,她今日要回宮了,身邊的宮人也會跟着走,這依娜該如何處置她都撒手不管不會再過問。
趙奕衡對上穆明舒那雙清水般的眸子,有點不太自在的討好道:“娘子,此事尚未有定論,這安王妃又是女眷,你若不管不問,叫爲夫派人看守着豈不是叫人多想。”
穆明舒側眸看了他一眼,繼而垂眸道:“既然皇上讓臣妾看着安王妃,那臣妾接旨。”又道:“只是若看守安王妃的盡數是臣妾的人,未免叫安王妃心中不甘。”
她自重生一世,再不是能忍耐的性子,雖然爲着趙奕衡忍下了要殺依娜的心,可不代表她就能忍下趙奕衡對她的疑心。他讓自個看着依娜也不過叫自個心裡舒坦點,可不代表着就完全相信自己,畢竟她是個連皇上生母都能殺的人。
她心中其實早就該明白,自打雲妃一死,自個同趙奕衡的嫌隙一生便再也不能當作甚個事都未發生一般,就如那破鏡就算重圓也有裂痕在。
這個依娜如今對他的江山又至關重要,萬一要真死在自己手上,豈不是叫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穆明舒也不過是順着他的臺階說句實話罷了。
趙奕衡聽了這話的確不開心,可還是派了兩個暗衛來。
穆明舒吃不准他到底對依娜有着什麼樣的打算,只是她完全不能把如今的趙奕衡當作以往的趙奕衡來看待了,他終究是一代君王,就算他能拉下臉的討自個歡心,痞裡痞氣的寵着自個,保證這後宮只她一人,可到底不是那個與她心貼心的趙奕衡了。
從西山別院回宮的路上,穆明舒自個坐在轎攆中想了很多,眼淚順着臉龐落在衣裳上都無所覺,一顆心猶如火燒般疼,不僅疼還有害怕,可那樣的疼痛與害怕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路是自個選的,便是走得再艱難還是需要走下去不是嗎。
轎攆直接擡進坤寧宮,穆明舒擦乾眼淚,帶着笑意這下了轎,許多日不見她的趙子悅早早就等着了,一見她的裙角落地立馬撲了上來,脆生生的喊道:“母后,你可回來了。”
穆明舒面上的笑意這才入眼幾分,拂着趙子悅的腦袋道:“都這麼大了,還撒起嬌來了。”
趙子悅紅着臉,在穆明舒面上蹭了又蹭,這纔有些酸意的嘟起嘴巴:“母后,父皇太壞了,您生辰他都不讓子悅去,非把子悅困在這宮裡每日做功課。”繼而又擡眸看着她道:“母后的生辰過得開心嗎?”
想起她那個亂糟糟的生辰,穆明舒也不知道怎麼說,只牽着他的手往坤寧宮裡頭去:“你如今怎麼突然換了稱呼,孃親一時間還有些接受不了呢。”
說起這個趙子悅的小臉聳拉下來,頗有點不開心的道:“老師說,父皇如今貴爲皇上,母后又是一國之母,再用以前的稱呼不太合適,讓孩兒改過來。”頓了頓又道:“孩兒不喜歡這樣的稱呼。”
穆明舒也不太喜歡,卻道:“國有國法,家有家法,子悅不可任性。”
趙子悅乖巧的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一事來,把身後跟着的宮人都遣得遠遠的,這才神神秘秘的道:“孃親,孩兒怎麼聽說西涼公主在西山別院鬧出事來了。”
穆明舒方纔還帶着笑的面上頓時一片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