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皇陵的時候,天色已經近午。
一場雷雨帶來的清涼已經耗盡,空氣中仍是潮溼悶熱,令人煩不勝煩。
謝青瑤看着眼前這一座座已經不算陌生的空曠大殿,不禁感嘆這位襄王爺還真挺看得起她。
她有那麼重要嗎?
君御清並沒有露面,出現在謝青瑤面前的。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她每天在鏡中都能看到的一張臉,上面掛着溫婉的微笑,遠遠地迎了出來:“姐姐,可算是見到你了!”
這時謝青瑤已恢復了些力氣,由迴風攙扶着,笨拙地下了馬車。
謝青媚忙過來攙她。神色不安:“王爺只說姐姐有孕,我竟沒想到已經這麼大了,這樣天氣還要勞煩姐姐長途跋涉,真是對不住。”
謝青瑤看到那張依然天真無邪的笑臉,心頭只覺說不出的煩惡。
不知走過了多少重門,謝青瑤已經記不清路徑的時候,才聽到謝青媚脆生生地笑道:“終於到了,姐姐沒有累壞吧?”
進了殿中,依然沒有見到君御清的影子。謝青瑤忍不住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難道他們只叫你一個人來對付我?”
“姐姐這是說哪裡話?咱們姐妹大半年沒見面了,我特地叫人請姐姐過來敘敘話,怎麼說得上‘對付’二字?”謝青媚笑得很好看,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婉,聽到耳中格外舒服。
那是從前了。現在謝青瑤只覺得她可怕,就連那張看慣了的臉,也莫名地變得詭異起來。
謝青瑤連一句話也不願說,自己找了一張寬大些的椅子坐了,安靜地看着窗外。
謝青媚的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姐姐是在等王爺嗎?不要着急,等前邊的事完了,王爺自然會來見姐姐的。”
謝青瑤竭力勸自己冷靜,卻還是忍不住冷笑着問:“你說的是哪一位王爺?”
謝青媚嘻嘻笑道:“都是皇室貴胄,哪一位王爺不一樣?姐姐,咱們女兒家活一輩子。圖的是什麼?不外乎榮華富貴和夫君的寵愛罷了。誰對咱們好,誰能讓咱們過上好日子,咱們就該跟了誰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麼說,君御清對你許諾了很誘人的條件?”謝青瑤單刀直入地問。
謝青媚笑得眯了眼睛:“當然。他沒有理由拒絕我。”
話不投機,謝青瑤很快便沒了繼續問下去的興致。
君御清的爲人。她雖不甚瞭解,也算是小有耳聞。他許諾的條件,如何信得?只盼青媚是另有打算纔好,否則只怕傻丫頭被那人連骨頭都論斤賣了,還在這兒做她的春秋大夢呢!
謝青媚起身替斟茶,謝青瑤接了過來。卻隨手放到一旁,依舊沉默地坐着。
謝青媚見狀便笑道:“姐姐放心,這茶是乾淨的。你是大夫。不會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吧?”
“我可不就是栽在‘自信’上麼?”謝青瑤冷笑道。
“姐姐這是在生我的氣呢!”謝青媚拿團扇遮住半張臉,嘻嘻地笑了起來。
迴風忍不住插言道:“二小姐的臉皮可真夠老的!您一個做妹妹的,居然不怕臊地寫信給姐姐說你偷了姐夫,又給姐姐下藥強擄了來,最後居然還不許人生氣,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謝青媚的臉色霎時冷了下來。謝青瑤忙在迴風額頭上敲了一記:“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打掉你的牙!我妹妹和我開玩笑呢,有你什麼事?”
迴風揉了揉額頭,又惡狠狠地向謝青媚瞪了一眼。
謝青媚的笑容很快回到了臉上。這時一個小丫鬟走過來,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什麼,謝青媚笑得越發明媚了。
謝青瑤見狀心中微沉,面上卻只不動聲色。
謝青媚略一沉吟,笑道:“姐姐若是爲這個生氣,我只好認罪。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莫淺看守得太緊,我想請姐姐來說一句體己話也難。姐姐放心,做妹妹的並不會爲難你。只是因爲怕姐姐在外面不安全,特地請姐姐到皇陵暫避而已。等過了這幾日,自然好端端地送你回去。”
謝青瑤嗤笑一聲。沒有答話。
謝青媚便笑道:“還沒來得及恭喜姐姐呢,剛纔丫頭來說,莫淺已經進了皇城,到這會兒,事情多半已經成了定局了。”
“那說明你們快要完蛋了,你有什麼可高興的?”迴風咬着牙冷笑道。
謝青媚半躺在軟榻上。拿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手腕,笑道:“誰勝誰敗,跟我都沒有多大關係。莫淺要收買人心,不可能對王爺動手,所以我的榮華富貴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的,我怕什麼?”
謝青瑤知道她說得有理,可她並不認爲謝青媚能想到這些事。或許這是君御清教她說的?
果然謝青媚笑了一笑,又道:“我是個尋常女子,只管安享太平就好,只是姐姐的命運就不好說了。壞就壞在您多年前抽到了一支不該抽的籤——當然這也是姐姐受人追逐的原因,可是姐姐該明白,有些人想要的東西若是得不到。寧可毀了也不會叫她落到旁人手中。”果然還是那個荒唐的傳說惹的禍。謝青瑤至此也唯有嘆氣:“所以,君御清叫你捉我來,是爲了殺我。”
謝青媚露出一個憐憫的表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的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實在有些可笑。
迴風冷笑道:“襄王心裡想的是天下大事,他想害夫人沒什麼奇怪,可是二小姐您居然甘心做他的幫兇,真讓奴婢大開眼界!爲了您的榮華富貴,您居然連親姐姐都害。這等蛇蠍心腸,真是聞所未聞!”
依着謝青媚素日的習慣,她應該哭得梨花帶雨。忙不迭地解釋纔對。謝青瑤頭痛地等着聽哭聲,卻意外地看到妹妹抿嘴一笑,神情有些得意:“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不過——你怎知我爲的是榮華富貴?”
謝青瑤習慣性地迴應了妹妹一個笑容,心裡卻早已敲起了警鐘。
青媚居然連僞裝的力氣都省了,若非胸有成竹,便必定是孤注一擲。這顯然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這個時候,聰明人應該越少說話越好,可是迴風還在不怕死地追問:“除了榮華富貴,還有什麼理由讓你這麼喪心病狂?該不會你本來就是個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