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青瑤的手上塗好傷藥,謝青媚淒厲的哭聲依然沒有停下來。
謝青瑤幾次想拉着莫淺離開,都被君御涵攔住了。
落月再不肯離開謝青瑤半步,見君御涵幾次阻攔,氣得當面跳腳:“你到底想要怎樣!”
君御涵有些尷尬,卻沒有退縮。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謝青瑤一眼。隨後轉向莫淺:“你先前的話,還沒有說完。”
“沒說完就把我們夫人弄成這樣,等說完了還不一定會怎樣呢!”落月氣哼哼地道。
謝青瑤拍拍落月的手背,示意她安靜。
便聽莫淺嘆道:“我以爲我已經說完了。你還真是執着……這女人的德行你也看到了。”
“我本來便沒有懷疑你的話。”君御涵嘆了一聲,看向謝青媚的時候,已是滿眼鄙夷。
莫淺看看謝青瑤,苦笑道:“瑤兒在王府的事,你都知道。遏雲山那次……瑤兒跟我離開之後,在李家集被君御清擄到了京城,數日前才被我重新救出。所以這一次‘李代桃僵’,瑤兒是不知情的。”
聯想到當日在李家集園子裡的情形,君御涵終於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想通之後的他。心裡涌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憤怒。
這是一個極其拙劣的騙局,利用的就是他對謝青瑤的愧疚之心,而他竟然傻乎乎地信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世上會有如此相似的一對姐妹,何況還有謝家母子和雪兒作證……
君御涵依然在心裡暗恨自己。哪怕有一千個理由,也不能掩飾他被欺騙這個現實。
偏偏莫淺像是故意要給他添堵一樣,在一旁意味深長地添了一句:“這對姐妹自幼以互換身份戲弄旁人爲樂,便是謝家老太太和大公子,也時常被她二人騙到。這世上從未將她二人認錯過的,恐怕唯有我一人而已。”
君御涵滿心不服氣,卻完全不能反駁。
謝青瑤嘆了口氣,向莫淺道:“如果正事談完了,我們便回去吧。”
“青兒。”君御涵再一次攔在了前面。
謝青瑤別過臉去不肯看他:“王爺,您可以放我走了。”
君御涵依舊嚴嚴實實地堵在門口,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
莫淺把所有的事都說清楚之後,他才明白自己從前對謝青瑤的誤解有多深。他把對謝青媚的厭憎完全發泄在了謝青瑤的身上,後者非但毫無怨言地受了。還幫他清後院、救王府……作爲一個本來應該毫無關係的人,謝青瑤那樣對他,完全已是仁至義盡了。
“毫無關係的人”這個概念閃過腦海的時候。君御涵被嚇到了。
仔細回想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才驀然發現,所有他曾經不理解的地方。全部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這個女人,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着距離,直到她離開,他們依然是“毫無關係的人”!
可是,在她離開之前,他們明明只差一點……
君御涵很想問謝青瑤。究竟有沒有真正把他當做是她的夫君。
現在問這句話,還有意義嗎?不要說莫淺還在一旁站着,便是身邊再無旁人,他又有何面目來問她這句話?
君御涵怔怔地在門口站了很久,終於還是嘆了一聲,讓出路來。
謝青瑤低下頭從他身旁走過去,第一個出了門。
君御涵慌忙追出來,急問:“青兒,現在這樣。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謝青瑤並不完全清楚他問的是什麼,但她還是乾脆利落地點了點頭:“是。”
君御涵便沒有再繼續追。
謝青瑤走出幾步,卻忽然轉了回來,走到君御涵的面前,欲言又止。
“青兒,你還有什麼話……”君御涵的心中既喜且憂。幾乎已經語無倫次。
謝青瑤向八角亭看了一眼,嘆道:“媚兒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本性並不惡。你……請善待她。”
君御涵沒來得及展開的笑容僵在了脣角。過了好半天,他才聽到自己嘆息似的回答:“好。”
謝青瑤向他嫣然一笑,轉身跟上了莫淺。
君御涵下意識地跟出了幾步,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跟上去的理由,只好扶着路邊的石欄,強迫自己停下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這一次,再也不會有挽回的機會。
這個“機會”,從前或許是有過的,在王府、在滴翠谷、在遏雲山,在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他肯多用一點心。事情或許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可是他自己一次次任憑機會擦肩而過。他總以爲這個女人是永遠都不會離開的,卻不知她的離開,比他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種方式都更加決絕。
從前每次回頭都能看到她,現在她卻連追逐她腳步的資格都沒有了。
八角亭中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是誰?他已經不願去想。
“李代桃僵”這回事發生了太多次,所以究竟哪個是“李”、哪個是“桃”,誰能說得清楚呢?
君御涵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亭中的那個女人,並不是他想要的。她有着一副美好的驅殼,可是他要一具驅殼來做什麼呢?這天下從來不缺少美人,更加美好的驅殼,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善待她?
這項差事並不難辦到。可是善待她之後,又能如何呢?
這次重逢,她沒有問孫紅素的去處,也沒有問他是否已經知道當日的真相,顯然已經對他的事情全然不關心了,她甚至不在意自己當日所受的冤屈是否已經昭雪。
對她而言,那些事情,真的已經徹徹底底地成爲過去了啊!
哪怕她肯以一個笑容作爲獎賞,他也甘之如飴,可是今後,他只怕再也不會有機會看到她的笑容了。
人總是會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他以爲自己會是一個例外,不料還是沒能免俗。
阿木在旁邊快速地說着些什麼,君御涵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慢慢地走回八角亭中。心裡依舊在想着謝青瑤的一顰一笑。
“睿王府的女人”這個身份,她用了一年多。這段時間裡,她究竟有沒有動過真心、有沒有認同過這個身份?
君御涵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想。
謝青媚看見君御涵回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她不顧一切地撲過來,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不放:“王爺,從一開始,先帝下旨賜給睿王府的人就是我啊!姐姐只是一個騙子,一個替代品!媚兒纔是你的人,你一向寵愛媚兒的,你還說要打下江山送給媚兒,你都忘了嗎!”
君御涵的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厭惡,幾乎難以掩飾。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推開她的衝動,扶住她的肩:“青兒,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