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未明,謝青瑤便已起身,認真地調了脂粉蓋住大大的齊眼圈,描眉畫眼,着意修飾了一番。
鏡中的女子明豔不可方物,在謝青瑤看來卻只覺得陌生。
雪兒始終沒有出現。謝青瑤等得昏昏欲睡的時候。阿木纔過來傳話,說是君御涵叫她過去一趟。
謝青瑤什麼也沒有問,起身便走,裝着沒有看到阿木欲言又止的神情。
今日的雪似乎小了些,天色也比昨日亮了幾分。地上明晃晃的積雪,映得人眼睛疼。
大帳之中坐着不少人,都是君御涵素日倚重的大將和參軍。謝青瑤一進門,便有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謝青瑤對此視而不見,斂衽向君御涵行了個常禮:“王爺,您叫我?”
君御涵慢慢地擡起頭來,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她。
謝青瑤絲毫不懼。坦然地與他對視。
君御涵的形象,竟是十分狼狽的。
謝青瑤注意到,他的頭髮和外袍都是溼漉漉的,結滿了冰碴子,就連氅衣上的風毛,也溼成了一縷一縷的。
他……莫非是一夜未歸?這樣大的雪……
謝青瑤的心中忽然一痛。
這時君御涵卻緩緩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今天,很好看。”
那個笑容,刺痛了謝青瑤的眼睛。她緩緩勾起脣角,鬼使神差地回敬他一個笑容:“我覺得我一直很好看。”
這時一個親兵走了進來,向君御涵低聲稟道:“莫先生來了。”
君御涵微微點頭,莫淺便掀開氈幕走了進來。看見謝青瑤在,他先是一愣,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君御涵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許久,忽然冷笑了一聲:“你們兩個人的私情,還打算瞞我多久?”
風淡雲輕的一句話,不只驚呆了在場衆人,聽在謝青瑤的耳中,更是不啻驚雷炸響。
不是沒想到他會質問。也不是沒想到今日便是所有糾葛的結束,可她萬萬想不到,他竟會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來作一個毫無反悔餘地的決絕!
他有沒有想過,這句話一出口,就等於是蓋棺論定。再也不可能有任何轉機了?他知不知道,他這一句平平淡淡的話,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他竟是要拼着自己丟臉,讓她和莫淺兩個人徹徹底底身敗名裂,爲什麼?
君御涵一向並不喜歡咄咄逼人。這一次連一絲迴旋的餘地都不肯留下,完全不是他素日的行事。
他就這麼急着給她安一個“淫娃蕩婦”的罪名嗎?就算是通敵叛國的大惡。也從來沒有不過堂就定罪的道理啊!
一朝定論,永世不得翻身。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嗎?
謝青瑤咬緊牙關,竭力忍着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不許自己露出異樣的神色。
那幾道異樣的目光,以及衆人的竊竊私語,像利刃一遍一遍地劃過謝青瑤的心口,她想假裝不在意,雙手卻止不住發抖。
莫淺緩緩向前跨出一步,微微皺眉:“王爺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君御涵驚愕於他平靜的神色。卻還是冷笑了一聲:“誤會?這麼說,你昨晚鑽到王妃的被窩裡去,只是想找她聊聊天?”
謝青瑤聽到自己渾身的血“嗡”地一聲衝上了腦門。
她想不到君御涵會說這樣的話。他一向是溫潤如玉的,這樣粗俗的言語,非但侮辱了她,同時也羞辱了他自己。他說出這樣的話。那便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半點情面也不留了。
難堪之餘,謝青瑤的心裡又生出了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君御涵此時也不好受吧?不管是作爲王爺,還是作爲一個普通的男人,他的尊嚴都已經受到了挑釁。他選擇當衆讓她難堪,何嘗不是一種憤怒的發泄?
謝青瑤的神色漸漸變得平靜,語氣也平淡一如尋常:“我若喊冤,王爺信不信我?”
“不信。”君御涵回答得很乾脆。
謝青瑤便笑了。
其實她知道答案的。
不只是因爲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解釋清楚。更因爲她知道君御涵根本不願去懷疑那件事的真實性。只要那件事是真的,在君御涵的心裡,便是她虧欠了他,他沒有任過何錯,也便不需要又任何愧疚和自責。她沒有臉面在他的身邊呆下去,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與他唯一摯愛的女子雙宿雙飛了。
是這樣的吧?
謝青瑤洞察人心的本領。一向比尋常人敏銳些。有些隱秘的心理,恐怕連君御涵自己都不知道,她卻總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她知道,若不是出於這種心理,若不是爲了乾乾淨淨地一刀兩斷,若不是爲了怕她糾纏,君御涵便是再憤怒,也不至於當衆讓她難堪的。
謝青瑤覺得眼眶乾澀,空有滿腹心酸,偏偏沒有一滴眼淚。
她忍不住想,只要君御涵肯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哪怕之後依然選擇不相信,她也會感激涕零。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問,直接給她定了罪。
她還能說什麼呢?
莫淺深深向謝青瑤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
沉齊了許久之後,君御涵自嘲地笑了一聲:“其實這也怪本王不好,一直沒有往比的地方想……聽說你二人本是青梅竹馬?”
謝青瑤聽見“青梅竹馬”四個字,忍不住轉身向簾子後面看去。
君御涵見了,冷笑道:“你不必看,不是素兒說的。其實你二人本不必如此藏着掖着……如果當初你們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本王斷無不成全你們的道理,又何必委屈自己這麼久?”
謝青瑤苦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君御涵低下頭咳了幾聲,依舊擡起頭來。沉聲道:“從一開始,本王就知道你心裡有別人,可是你……你爲什麼又要給我希望……這樣戲弄我,你覺得有趣嗎?”
謝青瑤聽他說到後來語氣已不再平靜,憤怒之中難掩酸楚,不禁也跟着難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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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雪兒忽然從簾子後面奔了出來,“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大聲哭道:“王爺饒了王妃吧!王妃不是不相信王爺仁慈,更不是有意給王爺難堪,她只是……只是懼於皇家威嚴,害怕連累家人啊!王爺待人一向慈悲,請您看在王妃爲王府做了一些事情的份上,放有情人一條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