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動聲色地混進去,如何在這一片火光之中找到君御涵,這是一個問題。
謝青瑤勒馬站在山坡上,犯了難。
其實原本不必犯難的,直接叫侍衛過去表明身份,自然會有士兵層層報上去。不信君御涵會不叫人出來迎接。
但謝青瑤不想這樣去見他。
她寧可選擇硬闖,被人當作奸細抓起來送到他的面前,也不願像個客人一樣,由他的親兵護送着,被他冷淡而疏離地接見。
“你們打算在這裡轉到天亮嗎?”
背後傳來一聲冷笑,險些將謝青瑤嚇得從馬背上跌下來。
驚嚇過後,取而代之的是壓制不住的怒意:“這大半夜的,你裝神弄鬼嚇唬誰?”
莫淺摸了摸齊子,滿臉無奈:“明明是你自己太出神,我在你們背後站了半天了,你硬是沒發現!”
謝青瑤有些心虛,但她不會承認的。
對於上一次的事。她餘怒未消,所以自然不會給莫淺什麼好臉色看:“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自然是來幫你的。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莫淺歪着頭,帶着一個調侃的笑容。
謝青瑤的心裡,怒氣更重了。
她來這裡,只是因爲她想來,用得着向他交代嗎?她沒有用他一路護送,她是來給君御涵添麻煩的,又不是來找他,他憑什麼用她的原話來堵她?
若不是有奴才和士兵在跟前,謝青瑤真想衝上去,一巴掌拍掉他臉上礙眼的笑容!
感覺到謝青瑤身上掩蓋不住的低氣壓,莫淺怕怕地縮了縮肩膀,笑道:“不是要進去嗎?跟我來吧!”
謝青瑤一語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
“骨氣”這種東西是不值錢的,有人免費帶路,不用白不用!
雖然在心裡這樣勸了自己,但是看到莫淺臉上得意的笑容,謝青瑤還是覺得渾身不舒服。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謝青瑤想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個似乎值得一問的問題。
莫淺笑了一聲。回頭指指謝青瑤剛剛站立過的山坡:“你們站得那麼高,都快要夠得着天上的星星了,誰看不見你們?”
“是嗎?”謝青瑤將信將疑。
明明山坡下面還有很多樹。明明那麼多士兵都沒有注意到,爲什麼偏偏莫淺看到了?他真的沒有說慌?
謝青瑤狐疑地看向身旁的兩個侍衛。
剛纔這段時間,他們似乎一直都在。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應該不至於是他們偷偷給莫淺報的信吧?
有莫淺帶着,果然沒有人攔阻。
謝青瑤一行人在一堆堆篝火之間穿行,耳邊聽着士兵們或說笑或咒罵的一片喧譁,恍惚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謝青瑤莫名地想起了鎮國寺出事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清冷的天氣。也是滿天繁星,也是一羣完全陌生的人,以及她所不熟悉的一種生活……
其實,今晚的情形與鎮國寺的那天幾乎沒有什麼相似之處。如果硬要說有,大概就是一種沒有歸屬的寂寞,和硬生生闖入別人生活的尷尬吧?
不知走過了幾百個火堆之後,眼前漸漸地變得開闊起來。
莫淺伸手向前面指了指,笑道:“你要見的人就在那裡,要我過去幫你打聲招呼嗎?”
藉着火光。謝青瑤已遠遠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呆立良久。
莫淺以爲她沒有聽到他的話,不想過了一會兒,卻聽見她輕嘆道:“不必了。我……過一會兒自己過去。”
看看篝火前面那兩道相依相偎的身影,再看看神色平靜的謝青瑤,莫淺的脣角勾起一個奇怪的笑容。一語不發地離開了。
“你還要見他嗎?”雪兒扯扯謝青瑤的衣袖,壓低了聲音笑問。
謝青瑤覺得她笑得很奇怪,跟莫淺一樣奇怪。
她當然要見的。
爲什麼不見?孫紅素陪伴在他的身邊。她是知道的。那兩個人好得如膠似漆的,不黏在一起才叫奇怪。
孫紅素懷裡抱着的,是她的孩子吧?果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居然捨得帶着隨軍,也不怕刀劍無眼。
謝青瑤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刻薄了。
“夜裡風冷。您若是要見,便快些過去吧。”雪兒終是不忍心,貼着謝青瑤的耳邊勸道。
謝青瑤遲疑了一下,往前走了一陣,卻又靠在一棵樹後面站住了。
在這裡,勉強能聽到那邊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於怎樣的心理不肯再往前走。難道還希望像當日在滴翠谷那次一樣。無意間聽到孫紅素在背後中傷她嗎?
如今她已經離開數月,這個人已經可以算是大半不存在了。孫紅素只要有一點點小聰明,是必定不會提起她的。
可是謝青瑤還是站住了。
一個親兵步履匆匆地走到君御涵的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孫紅素便抱着孩子起身,往旁邊讓了一讓。
君御涵伸手拉住,讓孫紅素依舊坐在他的旁邊。
謝青瑤見狀不禁暗暗咬牙。
他跟將士們談論大事的時候,孫紅素也是寸步不離嗎?如果是這樣,那就難怪前一陣的幾次勝仗都打得十分艱難了!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後面只怕還會越來越難!
那親兵退下之後,很快便有十來個士兵推着幾個五花大綁的叫花子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謝青瑤一眼便認出,被綁着的正是孟謹言、吳小將軍,還有那幾個什麼侍中侍郎的。
他們居然還在這裡?
謝青瑤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隔着一處火頭,側耳細聽那邊的動靜。
只聽君御涵漫不經心地道:“昨天夜裡歇得早,今兒又急着趕路,以致拖了一天一夜才得空請幾位過來敘話,是本王疏忽了。幾位在軍中可還習慣?”
聽到這番話,謝青瑤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哪裡是跟人客套,分明是要氣死孟謹言這幫人才對吧?他敢說他不是故意的?
脾氣暴躁的吳小將軍果然發怒了,“哇呀呀”喊了兩嗓子,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君御涵沒有管他,只淡淡地向前面瞟了一眼。
孟謹言忙俯下身子,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話。謝青瑤隔得遠了。只能勉強聽到他說什麼“江山社稷”,什麼“天下正統”之類。
君御涵一直在緩緩搖頭,謝青瑤看不見他的正面,卻莫名地覺得他此時應該是笑着的。
就是那種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笑容。
孟謹言嘮嘮叨叨地說了很久,一直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似乎有些急了,忽然直起身子,大聲道:“臣死則死矣,難道王爺也不顧惜王妃的性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