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娉婷回頭，與向敏兒四目相對。
慕娉婷目光落在她面上，貌似含笑，實則眼底一片森寒。
向敏兒心一跳，呼吸一滯。
她之前並不把慕娉婷放在眼中，即便是大家都說慕娉婷變了。
可總歸沒親眼所見，只以爲別人是誇大。
她心中還惱恨慕娉婷奪走了太子注意，壞了皇后好事，讓太子妃保住了這一胎。
但慕娉婷目光這般滲人，向敏兒有些怕了。
再望去，慕娉婷已經轉了個彎，不在了。
向敏兒側頭看自己的宮女：“去，告訴那邊，事情已經妥當了。”
宮女福身行禮，快步退下。
另一邊，宮女領着慕娉婷要去太子妃寢殿。
慕娉婷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自顧自走上了另一條路。
東宮她雖然不常來，可每年太子和太子妃生辰都是必來的，每次來了都要給太子妃請安。
路早就記熟了。
她也不是一般的外命婦，進宮不敢亂走，生怕出了事情牽連家裡。
到這會兒。慕娉婷覺得肅王妃這個名頭實在是太好用了，基本上宮中女眷，除了太后皇后太子妃，就沒人能使喚命令她。
犯點兒小錯，別人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帶路的宮女愣了一下，急忙出聲阻止慕娉婷：“肅王妃，您走錯路了。”
慕娉婷回頭看她一眼，面上含着冰冷微笑：“到底是本王妃走錯了，還是你自己走錯了？”
宮女心一跳。
肅王妃的眼神，像是要看到她心裡，太冷，太可怕。
她微微一呆，慕娉婷已經自顧自走了。
看樣子，今天她是沒辦法把肅王妃帶上該走的那條路了。宮女咬了咬牙，飛快拉住旁邊人，只說自己肚子痛，要去出恭，請那個宮女帶慕娉婷去太子妃寢殿。
慕娉婷對換了人帶路一點意見沒有。
反正她認識路。
這種不按牌理出牌，鬧得對方肝疼又拿她沒辦法的感覺太好了。
慕娉婷這時候，特別想對寧紹璟當面道謝。
宮女急急忙忙跑回到了午宴地方。請了向敏兒出來：“娘娘，不好了，肅王妃不跟奴婢走，她自己走了另一條路。”
向敏兒面色一沉：“她敢！”
話出口，向敏兒才一怔，慕娉婷有什麼不敢的！
她是太子側妃，糊弄一般的外命婦是沒問題，可慕娉婷是親王妃，根本不怕她。
“娘娘，這可怎麼辦纔好？”宮女着急詢問，她看肅王妃的樣子，是直接走了大路的，那邊人來人往的，出事太惹人注目了。
咬了咬牙，向敏兒低聲吩咐：“去，告訴那邊，就說她不聽擺佈，讓她們看着辦。”
向敏兒想起之前事情。
已經死了的四公主，想算計慕娉婷，太子妃也縱容，甚至連慕娉婷的丫鬟都打暈了，結果最後太子妃還是不得不把慕娉婷丫鬟送了回去。
至於慕娉婷，更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她不禁有些氣惱，慕娉婷到底怎麼回事，這麼滑不留手的。
算了，反正自己已經把慕娉婷引出去了，剩下的，就不關自己的事情了。
宮女飛快的退了下去，揹着人小跑着去辦事。
慕娉婷很順利的到了太子妃寢殿。
太子妃精神不濟，已經睡下了，慕娉婷也不去打擾她，只在寢殿偏房換衣物。
甘草飛快的到處聞了聞，說是沒東西，慕娉婷才放心。
等換好衣服，慕娉婷卻坐在了太子妃的寢殿裡不走了。說她頭暈。
太子妃宮中人也沒辦法，慕娉婷不肯走，她們難道能攆人麼？
慕娉婷說她頭暈，卻又不讓喊太醫來，難道她們能強按着肅王妃的頭讓太醫診治？
只能給慕娉婷空了一間屋子出來，讓她好好休息。
但慕娉婷卻不休息了，讓人把太子妃身邊的蕭嬤嬤請來。說是有事詢問。
伺候的宮女也不好怠慢她，急忙出門去請了嬤嬤進來。
蕭嬤嬤是太子妃身邊最得用的，她知道太子妃對慕娉婷的心結，但慕娉婷要見，她是奴才，總不好完全推脫。
“嬤嬤請坐。”慕娉婷見到她，只含笑請她坐下，拉了一會兒家常，詢問了幾句端哥兒的事情，又問了兩句剛出生的小郡王有沒有起名字。
蕭嬤嬤有些不耐煩，這麼繞圈子，到底想說什麼。
慕娉婷睇她一眼，雖然蕭嬤嬤面上看不出來情緒變化，依然恭敬。
但慕娉婷知道她不耐煩了，也不再繞圈子，讓不認識的宮女都出去，只剩下茴香甘草，她才微微有些靦腆說道：“嬤嬤也是嫂嫂身邊的老人了，想來一些事情，嬤嬤清楚的很……”
蕭嬤嬤提高了警惕，嘴裡說着謙遜的話。
慕娉婷全當沒聽見。只自顧自問道：“嫂嫂連着兩胎都是男孩，不知道，可是平常吃了什麼秘方？”
蕭嬤嬤怔住了。
慕娉婷繞了半天圈子就是爲了問這個？
不過很快蕭嬤嬤就明白了。
是了，肅王夫妻成婚已經三四年，可是肅王妃現在別說男孩了，連個女孩都沒生下。
去年皇后還想着給肅王府中塞人來着。
肅王妃着急也是正常的。
她不動聲色笑笑，面色和善：“這……說秘方倒也沒有。不過就是平常好好保養着。”
慕娉婷面上微微露出焦急神色：“本王妃平日裡也有保養着，嬤嬤也知道，我身邊甘草是個懂醫術的，她是王爺特意調在我身邊爲我調養身體的。”
“太醫也看過了，都說王爺和本王妃身體都很康健，只是子女緣分未到……也不怕蕭嬤嬤笑話，本王妃確實是着急了。”
蕭嬤嬤想想太子妃。雖然兩胎間隔了三年多，但是兩胎都是男孩，卻是極有福氣的。
便微微有些自得，她說道：“這……肅王爺和王妃都是有福氣的人，也都還年輕，且莫要心急……”
慕娉婷越發裝出了焦急的面色，就是不肯放蕭嬤嬤走。
蕭嬤嬤有些傻眼。
沒見過這樣死纏爛打的貴婦。都說沒有秘方了，還一定要逼她說個秘方出來……蕭嬤嬤真是哭笑不得。
“嬤嬤……”外面有小宮女小聲說話，想來是找蕭嬤嬤有事。
蕭嬤嬤鬆一口氣，再和肅王妃說下去，她笑臉都要繃不住了。
急忙起身，蕭嬤嬤說道：“想來是宮中有事，奴婢去看看。肅王妃請稍坐。”
慕娉婷卻一把拉住了蕭嬤嬤的手，揚聲說道：“若沒什麼緊要的事情，就呆會兒再說，本王妃和蕭嬤嬤還有話說。”
外面的小宮女就不吭聲了。
蕭嬤嬤則真的怔住了。
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不守規矩的。
可這一招真有效，蕭嬤嬤也不好走了。
慕娉婷眼中閃過笑意。
她就是膽小，不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就等着。
反正午飯後洗三禮時候，太子妃總要帶着孩子一起露面的，她就跟在身邊，看那向敏兒還有什麼辦法。
慕娉婷心底閃過冷意。
向敏兒只不過是個太子側妃，有太子妃在，想搞風搞雨也要收斂一點，況且向家後來衰敗，向敏兒勢力肯定受損。
今天敢對自己下手，不知道背後靠着了誰。
再耽擱一會兒，宮女來報，說是太子妃醒了，叫蕭嬤嬤過去。
慕娉婷這才露出歉意微笑：“可真是對不住蕭嬤嬤，耽誤了你這麼長時間。”
側頭看一眼茴香，茴香立即摸出一個荷包。硬是塞在了蕭嬤嬤的懷中。
蕭嬤嬤只能收下。
太子妃見到慕娉婷時候，也不吃驚，雍容一笑：“聽宮女說你頭有些暈，現在可好了？”
慕娉婷一點都不臉紅：“歇了一會兒好多了，多謝嫂嫂關心。”
前面向敏兒派人來傳消息，說是時候差不多了，詢問太子妃洗三禮什麼時候開始。
太子妃笑笑，在宮女和蕭嬤嬤的伺候下換衣服。
慕娉婷識趣去了外室坐着。
蕭嬤嬤便在內室伺候太子妃換衣服，順便把剛剛的事情說了。
“肅王妃之前是粗魯無禮，可好對付的很，現在看着是氣度不凡，可實在難纏了一些。”蕭嬤嬤想了想，得出了結論：“不守規矩，可是又不是什麼大錯，拿這個去攻擊她，只會讓別人覺得不能容人。”
太子妃笑容不變，低聲說道：“她是變了許多。”
難纏，滑不留手，竟找不出什麼錯處來。
除非撕破臉皮強來，可那樣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不好。
“算了。先別想了，今兒是小哥兒的洗三禮，還是先出去吧。”太子妃換好了衣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孩子也過得嚴嚴的，到了宴客廳。
廳裡，向敏兒正在與人說話。
今天太子妃不能勞累，小郡王不能多見風，她很是讓人重視了一把。
看到慕娉婷隨着太子妃一起來，向敏兒深吸一口氣，把心頭的鬱悶壓下去。
白費了一番工夫！
向敏兒此刻特別能體會當初四公主算計慕娉婷，結果得知慕娉婷竟然徑自離開東宮時候的心情——好委屈！怎麼能這樣不按牌理出牌！
她笑着迎上來，恭恭敬敬給太子妃請安。
太子妃頷首，坐在了主位上。旁邊奶孃抱着小郡王。
滿屋子的貴婦便開始奉承太子妃，奉承小郡王。
向敏兒目中閃過陰霾，若沒有這個孩子，她的兒子便是東宮的頭一份，誰讓端哥兒體弱呢。
“娘娘……”壓下心底不甘，向敏兒笑着請示太子妃：“可是現在就開始？”
太子妃點點頭。
向敏兒便讓宮女端了裝水的銀盆上來，放在廳中桌上。
便有收生姥姥上前，唱着吉祥的詞兒，女眷中，由太后和皇后宮中的宮女打頭添清水，扔金銀錁子，依次便是宣王妃、慕娉婷。
廳中就熱鬧起來。
等儀式完畢，太子妃抱着小郡王便回去了，其他人笑鬧一陣。也都散了。
慕娉婷等了一會兒，寧紹璟便來接她。
看她換了一身衣物，寧紹璟面色微沉。
他上下打量，見慕娉婷沒事情，才鬆一口氣。
“怎麼回事？”站在慕娉婷身邊，他低聲詢問。
慕娉婷笑了笑：“有人不安生，只不過沒得逞罷了。”
她眼底也有了戾氣。
寧紹璟扶了她。慢慢朝外走。
慕娉婷扯了扯他的袖子：“今兒多謝王爺了。”
“嗯？”寧紹璟不解看她：“爲什麼？”
慕娉婷有些得意，把今兒的事情說了：“向敏兒也太高看自己了，我可是王爺的正妃呢，哪裡容得她說走哪條路就走哪條路。”
“虧得王爺厲害，臣妾纔有了這樣的底氣。”
寧紹璟面色平靜看她，眼中愉悅卻遮掩不住。
能庇佑自己的女人，是身爲男人的驕傲。
“寶兒做得很好。”寧紹璟低聲誇獎。
“老三。這可是在大庭廣衆下，你收斂一點。”太子含笑聲音傳來。
慕娉婷擡頭，就看到太子、宣王和厲驍三人站在一處，正在說話。
太子善意調侃，另外兩人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寧紹璟眼中冷光微閃，握着慕娉婷的手不由得微微用力。
厲驍！
太子！
互相見禮之後，寧紹璟餘光掃過厲驍，低頭對慕娉婷說道：“你先回馬車上，本王稍後便去。”
等慕娉婷走開，四人又說一會兒話，就打算告辭，太子便挽留厲驍：“你回去也是冷鍋冷竈的，且等等，本宮讓人給你帶點東西回去。”
他卻是不希望厲驍和老二走得太近。
歸知道剛剛老二主動招上厲驍是什麼意思。
還自稱長輩？可笑！
厲驍神色灑然，毫不扭捏：“那就多謝殿下了。”
竟然是一點不客氣，太子卻對此很是受用，拍了拍厲驍的肩膀，打算與厲驍離開。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趕來：“奴才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宣王爺、見過肅王爺、見過厲大人。”
挨個請安完畢，小太監才捧着一個東西朝着厲驍遞出：“厲大人，剛剛奴才收拾桌子時候，在您的桌椅底下撿到了這個。您看看，這可是您的東西？”
衆人定睛一看，是一個絳紅色荷包。
只用銀線勾勒圖案，樣式簡單至極，但是卻也大方。
太子“嗯”了一聲：“看着倒是眼熟的，厲驍，你看是不是你的？”
厲驍在看到這個荷包的時候，臉色微變，旋即恢復正常。
裡面並未放置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他矢口否認：“回殿下，這不是微臣的。”
太子聞言，有些詫異：“不是你的？那……”
他看着這荷包挺眼熟的，還以爲真是厲驍的。
宣王想了想：“看着和老三身上的倒是挺像。”
衆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寧紹璟的身上。
寧紹璟身上卻並沒有荷包，他朝着小太監伸出手：“是本王的。”
小太監一怔，遲疑一下才遞過來。
寧紹璟詢問：“是你撿到的？”
“回稟肅王爺，不是奴才撿到的，是三桂說他在厲大人的桌邊撿到的，但他有事，便讓奴才趕緊送來。”小太監老實回答。
看來這小太監，是不知情的。
寧紹璟不動聲色，賞了他兩顆金瓜子：“賞你們的。”
宣王目光微動，太子已經笑看着寧紹璟：“老三你也太粗心了一點，這是寶兒繡的？”
“是沒注意，幸好找到了。”寧紹璟把荷包拿在手中：“寶兒還在等我，先失陪了。”
他轉身大步離開，太子笑着搖搖頭，送走了宣王之後，留下厲驍單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