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顏擡頭看到的是,漆黑的雙眸,像夜空裡的寒星,直接而深邃,心漏跳了一拍。但隨即想起上回這人幾番藉故糾纏的畫面,直覺就想開口拒絕。
但話還沒出口,就被他堵住了:“請你吃了飯,又陪你去超市幫你提東西,放我進去喝口水,借用下洗手間總可以吧。”
無奈之下,拿了鑰匙開門,他立刻登堂入室,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像走進自家大門一樣,她在身後提醒他換鞋,從櫃子裡拿出了男式拖鞋。
見他身形停頓了下,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嘆了口氣解釋:“這是新買的鞋子,以前的太多灰塵,都被我扔掉了。”
回到公寓後的第一天,她就是大掃除。一段時間沒住這裡,談不上到處都是灰,但總是不太乾淨,而櫥櫃裡的鞋子也都落了灰。當時也沒心情去清洗,於是拿個大包一下全扔了,跑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堆回來。
買男用拖鞋,是以備哪天凌逸凡過來時用。
但看現在這男人,脣角露了笑,很是快意地就換鞋走進客廳去。
靜顏把門關上後,纔想起,他家不就在她對面嗎?喝水,上洗手間不會回自個家去?
此時後悔已晚,那隻已經端坐在她沙發上,等着她的“水”端過來。
咬了咬牙,看了眼地上的袋子,決定先把東西歸類放進冰箱,那袋米暫且先放門口玄關那吧。等忙完這些,她才倒了一杯白開水端到茶几上。
唐旭倒也不嫌棄,直接端起杯子,放在手中摩挲了一會杯紋,然後輕輕抿了一口。這樣喝水的速度,是否能喝上一個小時呢?
靜顏看他神色坦然,想起之前的事,忍不住問:“之前習方那麼激動地來找你,是因爲蕭影兒嗎?她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問題她本不適宜去問,可是從偷聽到的話裡瞭解了一二,心裡總有些堵。直覺定是有非常不好的事,習方纔會那般憤怒,甚至和唐旭翻臉。
本來端着水杯輕抿的唐旭,聞言放下了杯子,神色中的坦然也變得嚴峻,擡起頭似笑非笑看她,嘴角的弧度,靜顏覺得像是譏諷。
只聽他道:“蕭影兒發生什麼事,難道你不知道?”
靜顏一怔,沒有想到他會把問題回甩給她,可是她知道什麼?自從那日被蕭影兒虐待後,她就再沒有見過她人,後來聽人說起是被習方救走送去了國外,雖然早前不平唐旭的那處理方式,可是她也不是挑事的人,權當不知情了。
但其實也因爲這,對唐旭,她心裡堵着根刺,所以纔會在後來就小夢的事情上兩人發生爭吵。現在看唐旭的態度,以及他的問話,似乎在暗示什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唐旭,不要講似是而非的話,有什麼事直接說出來。”
唐旭眯眼看着眼前忽然氣場變冷的女人,戳到她痛處了?輕輕一笑,口吻依舊是剛纔那般帶了點譏嘲的:“靜顏,對蕭影兒,我其實已經做了懲罰,傷害你的人我自然不會放過,斷了海外蕭氏的路,已經讓她一無所有了。你們何必還要雪上加霜把她扔進那裡,真的恨到要毀了她嗎?”
“扔到哪裡了?”
“美國貧民窟,那個地方,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沒有。習方發現她時,她被一羣人圍着,”唐旭講到這聲音已經變寒,臉色冷峻,“她被他們強暴蹂躪。”
女人最過悲慘的事,不過就如此了。不僅是身體的侮辱,更是靈魂的侮辱。
靜顏臉色變得蒼白,就算她真得恨蕭影兒,卻也不會想她遭受這些。曾記得第一次見到蕭影兒時,白色長裙,飄飄仙子般的人物,之後,她果決,深情,很多種面貌展現。
如今,那個女人卻徹底被毀了。
等等,唐旭說的是你們?你們?他的意思是......她和凌逸凡?凌逸凡?這是他乾的?
不,她無法相信。
可是潛意識裡卻覺得,凌逸凡很有可能會這麼做。他就是那種真正的壞人,除了她方靜顏外,他對任何人都絕不容情,包括女人。
在她差點因爲那些虐待而昏迷醒不過來後,凌逸凡真的可能會發瘋做出許多報復的事。而唐旭則以爲,她不一定是幫兇,但至少知情,是這樣嗎?
所以他的眼眸裡的光,纔會那麼的冷。
張了口想解釋,卻覺喉嚨口乾澀異常。她解釋自己並不知情又能怎樣,也不可能挽回蕭影兒被毀去的事實,而且造成她慘狀的因,不就是她方靜顏嗎?
垂了眼,雙手放在膝蓋上,不再作聲。
早前輕鬆曖昧的氛圍,早就煙消雲散,空氣變得凝滯。
唐旭心中波動也不小,對於蕭影兒的事,在習方來找他時,他也是非常震怒和吃驚的,隨後他就想到了這些手段出自誰手,若不是與那人有過協定,他還真會找上門去質問。
後來被靜顏轉移了憤怒的心神,剛剛平復過來,她又再次問起,憋着的火就忍不住發了出來。可是現在看到她這幅頹然樣子,就察覺自己剛纔語句過重了,那件事以她的品行,定然是不會知道的,而凌逸凡自然也不會把他黑暗面展露給她看。
他這是又發哪門子瘋呢?最後歸結爲,長時間沒見到她,太過想念,於是腦子就會短路。也唯有在她面前,他的情緒纔會無法控制,火氣也會突然而爆發,事後又懊惱後悔。
決定冷靜下頭腦,想想怎麼哄她,“我去下洗手間。”隨手把西裝外套給脫了下來,放在了沙發扶手上,起身走進了洗手間。
一眼進去,就看到梳洗臺上,都是純粹的女性用品,焦躁的心,瞬間就平復下來。
靜顏一直埋着頭沒動,很快就聽洗手間裡有嘩嘩的水聲傳出來,擡頭遲疑去看那邊。她的浴室是磨砂玻璃做的門,看不清裡面,但卻可以看到大概的影像。
這人真把這當他自己家了?都在這洗澡了?
忽然有手機鈴聲響起,靜顏看了看他扔在沙發上衣服,沒有動。
可是電話那頭不知是誰,一直不依不撓地撥着,靜謐的空間裡,鈴聲格外的響亮。
看了看那頭浴室裡,水聲沒有停止,最終還是走過去,從他口袋裡摸出了黑色手機,看了眼屏幕:於楓。
基於那時住院後期,於楓經常過來陪護,靜顏與他還算熟悉的情況,考慮了一秒,還是決定接起電話。
一按通話鍵,那聒噪磁性的嗓音就從對面傳過來,“喂?阿旭,你人跑哪去了?我就出去陪小護士買個東西,回來就找不到你了,不好好呆在醫院,你不要命了啊?”噼裡啪啦一大堆話,跟爆豆子一樣快,卻也聽出他語氣中的着急。
沉默......
於楓終於發現了這邊的沉默,提高了聲音吼:“喂?喂?阿旭?在不在?”
“他怎麼了?爲什麼要到醫院去?”輕聲問。
“方靜顏?他跑去找你了?這小子真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居然爲了見你,連命都不要。阿旭那小子喝酒喝道胃出血了,手術才做了兩天,人就跑出院了,醫生已經嚴令他起碼要在醫院靜養半個月,不能劇烈運動。”氣急敗壞吼完後,於楓忽然腦子轉了個彎,“等等,你們不會已經劇烈運動了吧?”那四個字上特意加了重音,調侃味很濃。
靜顏臉忍不住紅起來,“他在洗手間,不方便聽電話,一會出來了,我讓他打你。”
“洗手間?已經做完了去清理戰場了?ohmygod!他手腳真是迅速!行了行了,不用打給我了,我不做電燈泡,你們悠着點,完事了記得壓他去醫院。”說完還哈哈大笑了幾聲,才把電話掛斷。
靜顏瞪着那手機,這個於楓!就沒正經時候,隨便說句什麼,都能想到別的方面去。美國呆久了的人,思想就這麼放蕩不羈且開放嗎?
回頭想之前唐旭那些奇怪舉動,難怪他不自己開車,難怪他不吃那些辣的東西,難怪他中午吃得很少,原來都是因爲他的胃剛動過手術。
於楓說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他喝了很多酒嗎?她不在的日子,他的身體非常遭?
沒來由的一股心疼,冒了出來。
忽然想起之前習方與他爭執的時候,兩人有過肢體動作,推推搡搡間,會不會導致他傷口裂開?手術兩天就跑出來,那傷口根本就沒有癒合好的。
擡頭看向洗手間緊閉的門,他進去那麼久都沒出來,會不會有事?
而且動過手術,腹部有刀口子,怎麼能洗澡呢?他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己!
這一想,再也冷靜不下來,連忙衝到洗手間門口,敲了敲門,裡面沒有迴應。又再敲了敲,加重了力,“唐旭,你好了嗎?”還是沒有聲音,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唐旭?”這次開口,竟然帶了顫音。
可是裡面依舊只有水聲,卻沒有熟悉的男性嗓音應答。
這個胃病的事,其實在錦縣的時候,沐沐就已經提到一點了,那時就暗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