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一開始擔心我媽的態度,聽她這麼說開心的不得了,一次又一次的確認道:“阿姨真的肯把陵風嫁給我嗎?”
我媽恨鐵不成鋼似的:“她不嫁你嫁誰啊,這死丫頭除了你沒人敢要了,你可知道,從你第一次來我家,我就認定了你這個準女婿。”
“第一次?”小北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他蟄伏了這麼多天,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我貼在牆邊一下子意識到了不對勁,還沒來得急阻止我媽,她的嘴已經不經意間出賣了我:“那時候你趴在陽臺上鬼鬼祟祟的,我還誤以爲是小偷呢,唉,阿姨對這件事一直感覺愧疚,你看你手上被我撞的痕跡,現在還在呢。”
小北舉起一隻手,仔細觀摩了一會,略帶失落的說:“沒有啊。”
“不是左手,是右手!”我媽倒記得清楚。
小北同時擡起兩隻手,單看的時候也許發現不了,但兩隻手放在一起,明顯能發現右手的指節處,有被撞傷的痕跡。他的視線迅速打在我身上,如針扎一般,我閃躲着目光,心慌意亂的扣着牆壁。
他陰冷的笑上兩聲,轉而向我媽繼續試探:“阿姨,我的頭部受過傷,你會不會嫌棄我?”
“怎麼會呢,你是爲了救陵風才受的傷,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小北的目光又一次如寒冰一般降臨在我身上,口中字字清晰的重複着:“爲就你而受的傷?”
我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可以宣佈完敗了,所以的謊言所有的計劃都付之一炬,之前我所說,他是我在城口撿回來的,醒來就失去了記憶,第一次出現在我家就是他醒來的時候,一切的一切,都和我媽的口述完全對不上號。
我媽不會騙人,會騙人的只有我而已,我絕望的靠在牆上,心想該來的終於要來了,那天吃完晚飯,我一個人到天台上吹風,他沒來的時候,我就想着他第一次來我家,我們在這裡緊緊相擁,他親口說着愛我,是最後一次說愛我。我忘不了那最後的溫存,也是他給我最後的警告,如果上帝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發現他話中潛藏的寓意,後來一切都不一樣了。
可惜沒有如果,從家裡回去之後的一個月,我經歷了這一生中最痛苦的過程,他夜不歸宿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他不惜把我趕走也要護着那個女人,他當着全公司的人揭發我對他圖謀不軌的證據,他還借我辛辛苦苦安排的宴會向另一個女人求婚。
易南北,你的心有多狠,你的算盤打的有多準,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你做哪些是爲了什麼,何苦那般對我?換個角度想想,他是打從心底對我充滿信任,知道我無論遭受了什麼打擊都不會離他遠去,不然,豈不是所有計劃都亂套了。
易南北,我終是鬥不過你,我給你認輸,盡在掌握和失而復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不懂,可我知道,小北會給我答案。燈暖茶涼,夜色漸濃,肩頭落下一襲長衫,他的話語,永遠都有一種你一聽就想哭的衝動,只是淡淡的一句:“小心着涼。”
我早已給他準備好板凳,等着他來與我促膝長談,小北神色清閒的坐了下去,望着天空隨意嘆息道:“我很喜歡這個城市,你帶我來了個好地方。”
“是真的嗎?”
他點了點頭,不得不說,見他這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我心裡有些亂了陣腳,他總有本事從心裡防線擊垮我。其實這個天氣不算冷,吹着夏風感覺很涼爽,遠方飛來兩隻螢火蟲,小北跳起來把它們捉在手裡,驚奇道:“我沒見過這個東西。”
“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們處在水邊城市特有的。”
“所以……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不靠水?”
“靠海,城市很繁華,卻不宜居住。”
他自顧自的囔着鼻子:“我不喜歡那裡。”
“你記得?”
他搖頭:“就是直覺。”
我垂頭無奈的笑,他把兩隻螢火蟲圈在手裡,擺到我面前,好像在喻示着什麼:“陵風,你看這兩隻長得一樣嗎?”
“不一樣,”我指點道:“這一隻翅膀短,另一隻光要亮。”
小北揚手一揮,把它們放送自由,看着他們遠去的光亮,說:“這小東西都不會有完全的相似,何況是人呢。這世間的眼睛閱歷了無數張面孔,怎麼會把一個人當做兩個人,或把兩個人當一個人,無稽之談”
我閉口不言,他轉過頭來自嘲道:“我早該猜到了,以前的我,恐怕不會這麼笨。”
笨的是我好嗎?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裸的嘲諷我的智商,但從某種角度上看,他被我逼迫潛伏這麼久,是我的勝利。小北坐會板凳上,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我說:“你上次想看這個嗎,給你!我腦袋不夠用,得寫下來才能梳理的清晰。”
我疑慮着接下來,看見他那娟秀的字體勾勾畫畫,寫下他所想起或是尋找到的線索,筆跡很明顯是兩個時期寫下的,可以得出他在自己小窩裡,已經分析出事情的突破口,來我家住上幾天,逐個點都迎刃而解,所以整張紙留下的就是從無到有的過程,最終全部打上勾。
我真是小看他了,一時不知該不該笑,就把紙攤在面前:“你解釋一下,我看不懂。”
小北長長的呼吸一口涼薄的空氣,轉眼勾起了睿智的笑容,一秒化身爲名偵探:“我雖忘記了以往的記憶,對醒來後的事情卻歷歷在目,第一眼,你問我的是:你不記得我嗎?說明不管我以前認不認識你,在我徹底清醒之前,有過睜開眼睛的跡象,你爲了試探我才這麼說,對嗎?”
我滿意的笑了笑:“繼續。”
“其次,你說在城口撿的我,醒來之後頭部受傷失去記憶,你的第一個謊言就出賣了自己。”他摸着頭髮裡的一道傷疤:“這絕不是新傷,因爲傷在我身上,我感覺得到。後來我得知了你的過去有一個難以割捨的人,而且那個人,可能跟我很像。”
小北揉了揉鼻子:“一開始我意識到這一點,心裡真的很難過,以爲你把我當成了那個人的替代品,可是陵風,你真的很兇你造嗎?我害怕自己一個不高興你就把我趕走,所以我就忍氣吞聲的想着,只要能陪着你,不管以什麼樣的身份。”
我不樂意的嘟起嘴,忍氣吞聲的明明是我,被你誤會了還不能吭一聲。他握上我的手,深情款款的湊近說:“陵風,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着,不論過去的我是什麼樣子,未來我都認定你了。”
我毫不留情的把他推開,煞風景道:“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小北尷尬的咳嗽兩聲,繼續分析:“一個人變得再多,潛意識和喜好可能不會改,就比如你有一條美麗的藍色項鍊,我看着就覺得那是我最愛的顏色,明知道你很喜歡它,我卻不受控制的又買了一條類似的。”他打了個響指:“哦!對了!你那條應該很貴,我看得出來,可見送你項鍊的人非富即貴。”
我表示贊成:“你在商店裡買的是高仿,因爲它曾在國際珠寶會上展覽過,全球只有一條。”
“那它怎麼碎了?”小北冷不丁問上這一句。
我真想一口罵道:問你自個吧!但還是按捺着說:“你以後會知道的。”
他也不追問,揉搓着自己的膝蓋,若有似無的發笑:“你說的很多東西,我都會有那麼一瞬間的觸動,特別當我知道你心裡藏着一個重要的男人,你很愛他,你忘不了他,甚至當你看向我的時候好像在看他。我說不清自己的感覺,應該是很難過的,卻從內心深處涌上一直難以言喻的悸動。”
他指着自己的心臟,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我有兩個我,一個被掩埋的我,一個重生的我,陵風,你能分得清?還是偏愛哪一個?”
我望向他漆黑的眼眸,純淨澄澈,是我想要的那一個,時間到了,我的玩笑宣告結束,對上他寂靜似水的面孔,我只有淺淺的笑着:“你都知道了。”
“不。”他鄭重的搖頭,一字一句的朝我撲面而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我不會說的,除非你有一天自己想起來,易南北……”在話語的結束我輕輕叫出他的名字,許久不見的名字,好是陌生,我再看他的臉,恍然覺得自己超然物外。
他那輪廓清晰、眼眸如星的面容,一瞬間笑成了曾經的模樣,他在口中一遍遍的呢喃這個名字:“易南北……”
我以爲他在醞釀着什麼,誰知他竟說出一句:“他去哪了?”
我下意識愣住,後知後覺的明白他的意思:“死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可我還活着。”他十分沉重的說着。
“這是件好事。”我僵硬的笑。
“不,我是兩個我,一個想要忘記一切成爲我的我,一個想要找回過去我的我,然而很抱歉,那個想要找回記憶的我佔據了這個身體,所以我不會放棄。”他的口氣很淡,卻好像下了一個很大的賭注。
我沒有反駁他,而是冷靜的問着:“你是認真的?”
他毫不猶豫的點下頭,目光冰冷又充滿炙熱,我說:“那好,我尊重現在這個有思想的你。”
他沒想到我能這麼快答應,吃驚的長大嘴巴,我用手把他的下巴扶上去,笑道:“怎麼?還不能信我嗎?那你一個人去找好了。”
他忙着擺手:“我只是覺得,你千辛萬苦的掩蓋所有,一定有你的用意,我這樣不配合你,還怕你會責怪我呢。”
我傲嬌道:“你可別小看我,該處理的已經處理好了,外界不會再有問題,當然我有我的私心,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因爲你始終是我深愛着的易南北。”
我還想說,不管你記得與否,不管你要找到什麼時候,我都會陪着你,永遠的陪伴着。可我沒有說,因爲在他得知自己是易南北的一瞬間,我就開始打從心底的害怕。他是易南北呀,那個曾經口口聲聲說着愛我的人,卻能在生命的最後陷害我謀反,逼迫我辭職,爲了金錢權勢而娶別的女人,甚至爲了得到我的身體不顧我的嘶喊。
如果是那樣的易南北,我寧願不要,所以我才害怕,一無所知的易南北還能天真無邪的對我笑,我明明可以繼續掩蓋一些事情,把美好的回憶告訴他,這樣他就不會執着的去自己想起。可是我不能,原諒我無法把那些事情僞造和訴說,因爲不管是我對不起他,還是他對不起我,都是我心頭最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