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思議的搖頭,因爲我?因爲讓我陪着他,寧願丟棄公司裡的權力和金錢,易南北,你早先怎麼沒有這個覺悟,所以現在後悔了,想辦法彌補了?你竟靠自虐來博取更多的時間,今天的太陽那麼烈,夕陽那麼美,你坐了一天,只爲等我回來。
我江陵風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沒看清嗎?有了夏葉,我顧不得你多少,狠心把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丟棄在醫院,自己去享受大好時光。這樣的我,不值得你做這般犧牲,這隻會令我更愧疚、更心疼、更捨不得離開你……
易南北見我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面色並無變化,仍是不帶一絲情緒的說:“不必說什麼,你不會懂的。”
我當然不懂,自以爲參透了一切,其實這個大遊戲裡最迷糊的人就是我。
我當然不會知道,今天,不管是夏葉,還是易南北,都在與我舉行一場盛大的告別儀式,告別我們天真相處的浪漫時光,告別我們互相欺騙的心靈,告別我們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我只記得的是,夏葉那寂靜的目光,離別前的一個轉身,對我喊道:“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還記得,易南北用純淨無暇的容顏,對我笑:“我一直在等你……”
到了會議舉行的日子,我穿上正規的職業裝,化着精緻的妝容,乘着一塊錢的公交車到公司,草草結束了易南北的交接股權。有了他父親的大部分和公司零零散散的小部分,易南北成爲這個證券公司全額股東,資產數額不少。
結束後,再由公司派車將我送去木易建材,相比來時乘坐的公交車,這輛寶馬要大氣多了。人生總是面臨着無數的反轉劇,你將不會想到下一秒還會發生什麼。
木易給足了我面子,迎接的場面不算小,我長這麼大也沒這麼氣派過,那姓楊的老頭還是怕着自己親外甥的,即使是我這個冒牌貨,也沒敢怠慢。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是躺在病牀上的那個人給的,我相信,有一天我會憑自己的努力再次迎來這樣的待遇。
專門有人在前面帶路,領我去會議室,何菁菁在前方看見了我,不得不尊敬的給我讓路,我走到她面前,把手裡的u盤交給她,命令道:“你去準備一下。”
我只有這會兒能神氣,等辦完了事情,踏出這個大門後,我便什麼都不是了。只要我和夏葉在一起,就永遠是她的心頭刺,所以,此時不乘機給她點顏色,何菁菁遲早會得寸進尺的反咬我一口。
大家紛紛去準備開場事項,我藉口有其他事情,暫且躲開他們的目光。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足夠辦事了,我來到財務部,完成孫建交代的事情。先前他特意叮囑我,不要把事情搞大,我有易南北的印章,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找到部門經理,攤出手裡的紙,說:“這是易總的意思,希望配合。”
他看了看內容,露出堪憂的神色,但軍令下來,將不得不從。前往操作系統的路上,經理說:“江陵風,想不到你今日熬出頭,我們這些人卻大難臨頭啊,易總有狼子野心,便將我們木易建材當做犧牲品。”
我不動聲色的跟在他身邊,心裡有些許驚訝,在這個公司還是有人記得我的,如今的我,恐怕被視爲叛徒吧。易南北開始對孫建下手的時候,就把木易建材當做替罪羊,之後他兩手一撒又接下另一個公司,還債這種事情竟讓木易來承擔,它就是易南北身後的大寶庫,就算挖空了,對自己也毫無損傷。
計謀雖好,難免落人口實。
這木易上上下下幾百個人靠它養家餬口,若真毀在易南北手裡,我就是最大的幫兇。現在他本人還沒做什麼,我私自轉走這裡的錢,就像在易南北給的傷害上再補一刀,於心何忍啊。
邁出了一步,便不再有回頭的機會,如果我說這張紙上的內容是假的,怕是下一秒會被轟出門外吧。撒了一個謊,就要用更大的謊言去填滿,誰願意把公司交給一個不誠實的人,我到了這個境地,後悔也挽救不了了。
在這一瞬間,我彷彿明白了易南北的無奈,於是他選擇不管不問的躺在病牀上,反思自己的過錯,以免繼續錯下去,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
可當他把一切交給我的時候,難道沒想過嗎?我也踏上他的道路,深陷迷途……
對不起,辜負你的信任了。
我算不算壞事做盡,會遭天打雷劈的。
即使這樣,你會陪我一起下地獄的。
賬款轉出後,經理說:“過幾日我們整理一下,會把數據送去的。”
“謝謝你了。”這是我唯一能說的話。
股東大會還在等着我,走向會議廳的路上,隱約聽到有人在議論我,說:“你看人家命多好,跟對了主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還有人說:“當初他們倆是公司最不起眼的,誰知道那易副總監有那麼龐大的背景,如今楊董事長也敬他三分,世事難料啊!“
最難聽的一種說法是:“那女孩姿色平平,是靠什麼博得易總歡心的,該不會是把自己賣了吧,早知如此,我也去試試好了。”
最後一個聲音說:“當初咱們誰不垂涎於他,可就是臉色太臭,給我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湊近一分,還是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有本事,捨得起臉皮,丟得起清白,世態炎涼啊。”
她拖長最後一個尾音,見我從身邊走過,音調卡在一處,上不去下不來。我不想去看那羣人左右爲難的表情,只想她們擦乾淨自己的嘴巴,少在一邊侮辱人,否則我沒權沒勢照樣能把你們趕出去。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我到場後,便開始投票表決,最終以易南北高額股份罷免了楊董事長的職位,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沒有人鑑於我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而產生異議。他們見我就如同見易南北,不敢有絲毫僭越。
最後,我代表易南北上臺發表講話,談談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未來的合作對象、以及美好的前景,充分表達了易南北不是把這個公司當做玩具,而是真心實意的想把它做的更好更強。
投影儀上播放着我做好的ppt,燈光打在我的臉色,熠熠生輝。從小我便是一個黯淡的孩子,所有同學爭先恐後的表現自己,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華,唱歌跳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父親曾送我去學跳舞,有一天我哭着跑回家喊道,其他小朋友笑話我醜,說我臉上的疤痕會嚇到觀衆,便怎麼也不肯再學跳舞。後來接二連三的學了樂器、畫畫、唱歌,均因爲自己的膽怯和自卑退下陣來,到頭來學個半斤八兩,一事無成。
這件事情被江雪笑話了好幾年,她可以盡情的在舞臺上揮灑美麗的身姿,我只有做觀衆的資格,她可以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我只是個無人問津的稻草人,無比干枯、醜陋,誰也不願多看一眼。
易南北,認識你究竟是好是壞?你給了我無限光彩的機會,好像全世界都被踩在腳底下,一個人享受着至高無上的喜悅,沒有人不愛這種感覺。可風光過後,往往迎來的是如暴風雨衝擊而來的重量,將我狠狠拍死在沙灘上,不留活路。
你是不是仍在策劃着這樣的局面?
我是你最得意的加工品,玩弄總大於感情,對嗎?
我站在臺上學着你的樣子,意氣風發的高聲闊談,心裡卻翻涌而來一陣恐懼,令我不禁顫慄。你若見我這副模樣,是該稱讚,還是恨鐵不成鋼。我猜,又是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吧。
最後一句話終了,漂浮在空中的心終於順利着陸,我的目光掃向在場的每一個人,個個正襟危坐,全神貫注的看着我,似乎聽的很認真。嘲諷的笑容從我的嘴邊溢出,一羣擅於僞裝的人類,你們已經習慣了這樣,不再會覺得累吧。
我淡然的低下頭,幻燈片還剩最後一章,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緩緩撥動了按鈕,靜觀結局的到來。只是沒人爲我奏響片尾曲,好讓我完美了結這場精彩的表演,我的光芒就此結束了。
全場沉寂了一秒後,瞬間轟炸,刺耳的唏噓聲向我汩汩涌來:“這女孩……真不要臉。”
“這種東西都敢拿出來公諸於世,嘖嘖……”
“這種品行的人怎麼能站在我們木易的臺上……”
“對,快把她趕下來……”
世間爲何如此喧鬧,發生了什麼?我慌了,心跳散落了一地,身體卻僵硬的動不了。他們都看見了什麼?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幾個人從側邊衝上來,想把我拉下去,我側過臉冷冷的看着他們,頓時一個人也不敢上來,露出被威懾的眼神,左右交頭接耳,商討着對策。我不看他們,反而將臉轉向身後的大屏幕。
一股涼氣撲面而來,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