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騰空飛起後一段時間直直地落入海里面,許婧扭頭看向一旁驚悚萬分的顧夕媛,突然就笑了。
漫天的水不斷地侵入她的鼻息、口中、耳朵,那被匕首刺的傷口流出來的鮮血不斷地往上瀰漫開來。
她沒有掙扎,只是眼淚流下來,分不清楚到底是海水還是淚水。
她向來都不喜歡欠別人的,如今欠顧夕城的,也算是勉強還清楚了。
意識失去之前,她看到了許多,那些從未注意過的從前。
剛開始認識顧夕城的時候,他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卻因爲她看了一眼那蛋糕卻怎麼都不肯點而讓人每個口味都上了一遍。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她在校門口等顧夕媛,他從車裡面走下來。六月多的天氣,他穿着黑色的襯衫,站在她身旁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言一語,卻就那樣陪着她站在那兒等着。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她來大姨媽,疼得走不了,他抱着她去了醫院。
第四次見面的時候……
不能想,好多的事情,只要想一想,就足夠撕心裂肺。
也沒什麼好想了,如今他有了王思涵,她和顧夕媛一起死,殺人償命,如果非要有一個人被懲罰的話,那麼所有的罪惡,都落到她的身上吧。
“咕嚕咕嚕”
許婧只感覺到自己好像在下墜,下墜,不斷地下墜……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那匆匆而過的二十九年時光,最後這個世界上竟然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值得她去留戀的。
“婧婧?”
有人在叫她,忽遠忽近的,許婧皺着眉,可是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來。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驚了一下,倏然睜開眼睛,入眼的是那雪白的天花板。
濃烈的消毒水從鼻子滲進來,一點點地侵染了她所有的氣息,鼻子上插着的氧氣管有些涼,透進來的氣也是涼的。
她剛想動,卻被人摁住了肩膀:“別動。”
這聲音熟悉無比,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側頭看向牀側的男人,明明乾澀無比的雙眼在看到男人之後卻潸然淚下:“顧夕城。”
他一隻手正握着她沒有打點滴的手,見她視線轉過來,他一邊上伸手摸着她的眼淚一邊啞着聲音開口:“別哭。”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輕得讓她雙眼越發的熱,原本只是流下一滴眼淚,如今卻是如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怎麼都攔不住。
顧夕城低頭看着她,一下清冷的目光如今卻全都是心疼和憐惜,手擋不住那眼淚,他直接低了頭,一點點地吻着。
許婧只覺得自己在做夢,她沒死,她被捅了一刀之後墜車進了海里面還沒有死。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以爲這只是自己臨死前的一場夢。
她想抱一抱眼前的人確認事情是不是真的,可是她剛一動,顧夕城直接就摁着她:“你身上有傷,別動。”
大概是因爲沒有休息好,一向都是凌厲的男人如今卻有幾分狼狽。
顧夕城一向都是氣勢壓頂的,如今看着她,說出來的話甚至是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哀求。
許婧眨了眨眼睛,紅着一雙眼眸看着他,聲音也是喑啞不清:“你抱一下我,顧夕城。”
他看着她,一點點地低下頭,將她一點點地收進懷裡面,那雙臂落在她腋下,一點點地將她抱了起來,最後放在自己的雙腿上,如同抱着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
氧氣管和身上的針管十分的礙事,許婧直接就拔了,伸手死死地扣在顧夕城的身後。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夠活着,從未想過,他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抱着她。
好多的事情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痛苦了,知道了之後,更是痛不欲生。
顧夕媛說顧夕城變態,她初中就看上她了。
可是她從來都不覺得,如果她知道這個男人愛了自己這麼多年,她絕對不會那麼傻,相信顧夕媛說的他一直糾纏着她,不過是因爲那控制慾和自私的谷欠望。
那麼多年了,十多年了,他還是願意將她抱進懷裡面。
她的臉緊緊地貼着他的脖子,那大動脈的跳動讓她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男人就在自己的身邊,不是做夢,不是假的,不是臆想,他就在自己的身邊。
“對不起,顧夕城,對不起,嗚嗚,對不起。”
她活了這麼大了,從來都沒有這樣的哭過。
嚎啕大哭起來就好像是一個三歲的孩童一樣,狼狽不已,可是許婧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沒有人知道自己是什麼感受。
她好不甘心啊,儘管是“死”的那一刻,她還是不甘心啊。
這個男人愛了自己這麼多年了,爲什麼自己就不能好好地牽着他走過一輩子。
哪裡甘心啊!
可是如今,她沒有死,她沒死,而顧夕城正抱着沒死的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婧的哭聲才一點點地停了下來,她動了動,擡頭看着那雙黑眼圈嚴重的雙眸,伸手落在他英氣的眉毛上,目光繾綣流連:“我愛你,顧夕城。”
一年前她已經錯過這個機會了,如今她再也不會那麼笨了,因爲矜持和心底裡面的小別扭而不願意去承認。
他低頭看着她,那雙從來都是冷清的眼眸突然之間就好像捲起了狂風暴雨。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扣在自己身後的雙手在發顫,一顫一顫的,引着她心頭浮動,自己都忍不住跟着難受。
她移動着自己落在他後背上的手,一點點地往上,最後落在他的頸項上,微微扣着,隔着雙眼裡面朦朧的視線,再一次開口:“我愛你。”
一字一句地說出來,緩慢而清晰。
話落,她擡起頭,一點點地吻上男人涼薄的雙脣。
我愛你,顧夕城,我愛你。
蘇小樣一開始接到許婧又一次墜海的消息的時候直接就暈倒了,人直接就在公司裡面暈了,最後被同事送進醫院裡面來,一醒來她直接就往許婧的病房裡面跑了。
可是許婧躺在那病牀上,臉色白得就好像是一張紙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腰間被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的,她嚇得臉色都白了。
問了顧夕城才知道許婧這個傻子,自己開着車,裝了一後備箱的石頭帶着顧夕媛去墜海了。
聽到顧夕城的話的時候,蘇小樣恨不得將那病牀上的傻子拉起來狠狠地揍一頓。
可是許婧躺在那病牀上,了無生息的,她光那樣看着,都已經覺得自己手腳冰涼了。
如果她能夠醒過來,她寧願自己被她一頓啊。
如果不是顧夕城在她的病牀守着,蘇小樣這幾天都不敢離開。
如今剛下了中午班,她午飯都沒有吃就趕過來了,看到那病房裡面的兩個人,站在門口那兒,明明應該高興的,可是卻忍不住也跟着掉了眼淚。
那一年的時間裡面,她看着許婧怎麼過來的,行屍走肉一樣,每次說話都好像魂不見了一樣。
蘇小樣站在門口看着,捂着自己的嘴一點點地哭了起來。
她希望許婧再也不要出事了,那樣讓人心疼的一個人啊,痛了都不會哭,如今卻抱着顧夕城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夕城才鬆了鬆:“你身體還沒有好,先躺回去。”
許婧愣了愣,捉着他的手卻不想動。
失而復得是什麼感受,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
他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一下,印象當中,顧夕城根本就沒有想過。
就那麼一下,許婧卻看得有些呆了,反應過來之後,卻覺得臉又紅又燙的。
可是她還是不鬆手,不想鬆手,也不敢鬆手。
“我不走,你先躺下。”
他擡手順着她的頭髮,一絲一絲地撥到那耳後。
許婧其實剛纔是被情緒所致纔敢做出那麼激烈的事情,如今心緒一點點地平復下來了,她只覺得有些訕訕。
只是她還是怕顧夕城會走了,但聽了他的話,到底還是鬆了鬆手,只是一雙眼睛看着他,一動不動的。
她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傷口在海水中泡了有些發炎,剛纔又那樣動了一下,醫生來的時候看着她的傷口忍不住皺了皺眉:“要重新清理一下了。”
許婧這時候纔想起來自己的傷口,那上面烈烈的疼,剛纔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顧夕城的身上了,如今被醫生這麼一說,她的視線微微一轉,落到自己的傷口上,有些猙獰。
顧夕媛當時是下了狠手的,刀子就那樣捅進去,她如今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堅持過去的。
其實她現在是醒了,只是整個人都很不好,因爲在海水裡面泡了一段時間,再加上她這樣的體質,她一直都在發燒。
剛纔看到顧夕城的時候她直接就把那氧氣管拔了,如今冷靜下來,呼吸卻有點兒急促難受起來了。
顧夕城看着她,又把氧氣管重新放到她的鼻子裡面。
醫生在處理她的傷口,沒有用麻醉,那棉籤落在上面,疼得她整個人都有些發麻。
顧夕城的手伸過來,一點點地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手指地嵌進去,十指緊扣地壓着她的掌心。
相貼的掌心溫度一點點地傳來,許婧低頭怔怔地看着,只覺得好像過了一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