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只向他看了一眼,便聽到芳芳在那邊招呼起來:
“扔花球了,落微,來呀。”
“我還接什麼花球呀!”落微連連擺手,笑着說道。
“我要,我要,我也要!”靖熙歡快地撲了過去,蹦噠着,手伸向空中。
彩色的花球從空中飛過來,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往地上落去,年輕的女孩子們都跳起來,想去撈那花球,可是花球卻從那一隻隻手的空隙裡落到地上,然後便聽到了靖熙鈴鐺一樣的笑聲:
“媽媽,我撿到了哦,你可以和我結婚啦!”
“臭孩子!”落微笑着,看他捧着花跑過來,彎腰把他抱起來。
“靖熙,你和媽媽結婚了,爸爸怎麼辦?”芳芳打趣地問道。
“爸爸也和媽媽結婚呀,我們三個人結婚。”靖熙把花球舉起來,模樣驕傲極了,活脫脫一個小舒景越。
落微突然就想到了早上的那一幕。
晨光暖暖地鑽過玻璃窗,舒景越滿足地在她的脣上吻了一下,翻身躺在她的身邊,汗津津的手掌在她的身體上輕撫着,好半天才說:
“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一句話。”
“什麼話?”
“從此君王不早朝。”他偏過頭來,亮晶晶的眼眸盯着落微如花瓣一樣嬌嫩的臉。
“呸!你還想做皇帝?”落微輕笑起來。
“有你和靖熙,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讓我滿足的?”他輕嘆了一聲,攬住了她的腰,脣在她耳畔輕輕摩挲着,暖暖的鼻息吹在她的耳根上,酥酥麻麻,心裡一陣發燙。
她伸手輕撫了一下有些發燙的臉頰,轉頭看外面,舒景越的身影早沒了,去哪裡了?不是說好今天好好休息,陪自己和靖熙嗎?
工作狂!落微聳了聳肩,轉過頭來,抱着靖熙隨着人羣走向了臺前,要拍照了。
閃光燈不停地閃爍着,落微突然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側門邊上閃了一下,她皺了下眉,把靖熙交到了張媽手裡,往那邊走去。
“叔叔!”落微大聲叫道。
杜建風尷尬地轉過身來,喃喃地說:
“落微。”
“有事嗎?”落微快上前去,問道。
“這個……來看看你。”他囁嚅着,卻分明是想說什麼。
“我們去那邊坐吧。”落微指了指敞着的化妝間。
進了房間,落微靜靜地打量着他,穿着普通的藍色絲綿衣,當年的那股傲氣早蕩然無存,不過三年的時間,他似乎又老了許多,眉目間的皺紋更重了,細小的眼睛下有重重的黑眼圈。
“落微……我……”
“說吧,什麼事。”落微輕聲說道,事過境遷,她對這位叔叔的恨早就消了,在這個世間,自己只有這麼一個血脈相承的親戚,她不想讓親情真的湮滅在恨裡。
“筱燕有兩個月沒回家了,我實在是找不到她,你能不能幫着找找?”杜建風嘆了口氣,說:“她每次打電話回來,都說在有事,可又不告訴我到底在幹什麼,最近連電話也打不通了,我害怕這丫頭想不開,再做蠢事,你也知道她,從小爭強好勝。”
“好,你吃飯了嗎?一起吃吧。”落微站起來,小聲說。
“不了,我就回去。”杜建風連忙擺了擺手,他本來就是跟在賓客裡混進來的,若是平常,哪裡能這樣登堂入室,到金璧這裡面來?剛纔就是看舒景越離開了大廳,纔有膽量過來瞧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和落微說上幾句話,若等下被舒景越看到了就不好了。
“沒事的,你還沒見過靖熙呢。”落微笑着拉住了他:“來吧,一起吃飯。”
杜建風有些躊躇,門口卻傳來了靖熙的聲音:
“媽媽,你在哪裡呀?我肚子餓啦!”
小小的身子推開了門,好奇地看向了杜建風。
“快叫外公。”落微向他招了招手,小聲說。
“不用,不用!”杜建風連忙說道。
“外公。”靖熙脆生生地喊着,杜建風的眼眶突然就有些澀,自己當年那樣對落微,她居然還能以德報怨。
“哎!”他大聲應着,伸手想去抱孩子,卻又不敢落下來,落微見狀,乾脆把孩子往他手裡一放,說:
“媽媽累了,讓外公抱一會兒。”
小小的手環上杜建風的脖子,他覺得心都都醉了,如果……如果這是筱燕的孩子,多麼幸福!筱燕,傻姑娘,什麼時候纔想得開?
他的心又黯淡起來,活到了現在,才真正明白,幸福,其實是錢買不回來的!如果當年不貪心,不給筱燕灌輸那些錯誤的思想,也不會有今天這些事情的發生,人到老了,真的希望孩子們平平安安留在自己的身邊。
一大羣年輕人去鬧蓉蓉的洞房,靖熙玩累了,要睡覺,落微和張媽帶着他回了家。
夜色漸沉了,落微一個故事還沒講完,他就睡着了,張媽忙了一整天,落微也催着她早早去休息了。
泡了一杯茶,倚在窗口,看滿天星星,等他歸來。腦中滿是杜建風那滄桑的樣子,歲月真是公平的,你從它手裡奪去過什麼,它就會還你什麼,你曾經無情地對待過它,它便還你一個無情的晚年。
杜筱燕,我唯一的姐姐,過了這麼幾年,你居然還在恨裡過日子麼?她輕蹙起了眉,看向外面的夜空,你到底躲在哪個黑暗的角落去折磨自己的心?
門輕響了一下,舒景越帶着滿眼疲倦走了進來。
“你幹什麼去了?”落微上前去,接過外套,小聲問道。
舒景越猶豫了一下,說:“梅婭摔傷了,我過去看了一下。”
“哦,嚴重麼?”落微連忙問道。
“嗯,不算嚴重,摔下來時碰到了頭,縫了幾針。”舒景越皺了下眉,腦子裡浮現出梅婭那哀怨的眼神,應該拿她怎麼辦纔好?固執着不肯放手,卻又對自己充滿恨的女人。
“怎麼會摔到了?”落微追問着。
舒景越卻沉默下來,梅婭被陸梓琛趕出來之後,便回到了當年他們相依爲命的那座小房子裡,那裡一直空着,梅婭“去”了之後,舒景越特地留着做個念想,一直沒有把它處理掉,離婚時,梅婭把那裡也要了過去,沒想到現倒成了她的棲身之所。
那裡有梅婭曾經爲他畫的一幅畫,當年梅婭“走”後,他便把畫取下來,放到了閣樓上,梅婭這次回去後,想把它重新掛起來,結果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昏迷之前拔打通了他的手機,他當時只到那邊虛弱的救命聲,還有梅婭最後兩個字:
樂居。
樂居,他們曾經的愛巢,承載了無數歡笑和淚水、血汗的地方!
洗了澡,他點燃了一根菸,坐到了沙發上,拿着遙控器按來按去,眉緊鎖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不休息嗎?”落微問道。
“你先睡。”舒景越把聲音調小,眼睛眯了一下,看着電視畫面。
落微瞟了一眼電視,正在放一個國產的家庭倫理劇,他怎麼會看這樣的電視劇?不過是讓那畫面分散一下注意力罷了。
“微微,我想在瑞士給她買套房子,送她過去。”好半天,他才走過來,坐到牀頭上輕聲說。
落微放下手裡的書,靜靜地看着他,柔聲說:
“好。”
他輕嘆一聲,把她擁進懷裡,小聲說:
“你爲什麼會這麼善良?”
“因爲你尊重我,沒有悄悄地去做這些。”落微擡起頭,看着他深遂的眼睛,小聲說:
“我知道失去愛人和母親對一個人的打擊是怎麼樣的,那是毀滅性的,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去看她我也沒有意見,只是你要記着,不能給她希望,這時候給她希望纔是把她往死路上推,否則,你就讓我和靖熙離開,我一向比她堅強,你懂的。”
“傻話,我有分寸。”他躺下來,把臉埋到她的胸前,小聲說。
“還有,買房子的事你先等等,給張若彬一個機會。”落微低頭看着他,小聲說。
“張若彬?”舒景越反問道:“他真的愛她嗎?”
“是,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她生,爲她死,這個人不是你,而是張若彬,舒景越,不是我吃醋,也不是我小氣,你是我和靖熙的,我不要你再爲別的女人這樣牽腸掛肚。”落微慢慢地說道。
舒景越擡起頭來,凝視着她的眼睛,她靜靜地回望着他,空氣都是安靜的,只有這對人兒輕輕地呼吸聲在彼此耳邊迴響,好半天,舒景越才沉聲說:
“微微,你快嫁給我吧,我都要老了。”
“呸!”落微笑起來,滑下去窩進了他的懷裡,柔聲說:
“明天小管回來,後天我們就去登記,然後我們去旅行。”
“真的?”舒景越擡起頭來,眼中滿是狂喜。
“嗯。”落微認真地點點頭,說:“靖熙今天給我們接到了花球。”
“好小子。”舒景越猛地坐了起來,笑着往那邊跑:“我瞧瞧他去。”
落微笑着看他興奮地往那邊跑去,嫁吧,嫁了大家都心安了,反正相愛,爲何不去相守?
“杜落微!”小管拖着大箱子,誇張地喊着,從機場出口大步跑過來,墨綠色的羽絨服搭在箱子的拉桿上,只穿了件淺黃色的毛衣,頭髮刺蝟一樣豎起來,右臉上有一顆紅紅的青春痘,可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帥哥的形象。
三年多了,他高了許多,壯了許多,而且……真的很帥氣!
落微放下靖熙,快步跑了過去,一頭撲進他的懷裡,抱着他的腰,就哭了起來。
“喂,杜落微,不是吧,你哭什麼呀?我出國的時候你哭,我回來你也哭!”小管摟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拍了兩下,然後把她抱起來,轉起了圈圈:
“杜落微,你胖得像豬了!”
“呸!哪裡有!”落微腳落了地,擦掉眼淚,嗔怪道:
“一點正形也沒有,滿嘴油腔滑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