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蕾他已經無法彌補了,秦汐蕊現在這樣他似乎也無能爲力了。
斂下眉,睫毛被燈光鍍上一層金箔,一閃一閃蓋住裡面的痛苦和悲涼。春已逝,夏未至的夜有股悶熱在空氣中騷動。
突然,垂下的眸上揚,疲憊的臉瞬間被緊張的弦繃緊,黑眸閃着期盼一瞬不瞬盯着秦汐蕊。躺在大掌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細細輕顫,幾不可覺。
“小汐,小汐……”沙啞的聲音帶着驚喜的激動,喉嚨裡塞了一根骨頭。
彷彿在迴應他,如扇睫毛輕輕劃過,如拼命掙扎的蝶。
雷厲霆緊緊握着她的手,瞠大雙眼,給予她衝破黑暗的力量。房間靜寂無聲,雷厲霆緊張的呼吸越來越濃烈。
一秒等待如同一年,屏氣凝神,不敢眨眼。期待的網將整顆心纏得密密實實,連呼吸都十分困難。一世紀那麼久之後,緊閉了一個月的眼睛終於睜開。
溫熱灼燒了雷厲霆的眼,紅如血,小心翼翼仿若驚醒夢:“小汐,你醒了嗎?小汐……”
靜止了黑眼珠如水晶球般緩緩移動,慢得令人覺察不到。毫無焦躁,死寂一片的眸光終於對上了焦躁不安,期待又害怕的黑眸。
“霆……”一個字隔了千年風沙飄來,鑽入雷厲霆耳內,化作最美妙絕倫的天籟。
“是我,是我!”手緊緊握住柔荑,彷彿要藉此來確認事實,又像怕這又是千篇一律的夢,醒來空白一場。從未落下的男子比生命更重要的晶瑩,衝狂喜被得七零八落,快速滑下,比流星更快幾分。
秦汐蕊捕捉到了,霎時倏然放光。
剛剛清醒猶未清明的眸子,綻出靈魂之光。小小一簇照亮了黑夜,五彩幻光,更是奇蹟的神話。
雷厲霆緊張得手心濡溼一片,一顆心從谷底往上升,如氫汽球飄到雲層深處,還未停止,接着往上……
從未有過的激動緊緊揪扯住他的心,喜悅的氣泡充斥着整個胸腔。這種感覺突然而至,如巨浪壓頂,淹沒了一切。
仰身,靠近,整個人懸浮在秦汐蕊上方,黑眸綻出希冀的彩光對上剛剛轉醒猶帶着晨霧的眸子,四目相對,火花四溢。
一時間山崩地裂,火山噴薄,萬物回春。經過毀滅性的災害後,重新綻出新的華彩。嶄新的人事物,嶄新的塵世如同童話裡純淨,澄澈。
相較於雷厲霆的緊張和激動,林熙蕾的感覺很奇妙。這些日子她雖不能破繭而出,但她的意識是清明的。每天她都期待雷厲霆的到來,那將是她黑暗世界裡唯一的聲音和溫暖。
一日不見,便凍得靈魂顫抖。
他跟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這個看似堅強不屈,無所不能的男人,原來也有這麼多細膩和憂傷。
不管歲月如此變遷,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一生不變。融入了血液,即使暫時封存,也可能隨時浮現,侵襲而來。
“小汐。”如夢呢喃從薄脣溢出,絲絲纏着痛和喜撞擊着心湖,震盪起圈圈漣漪。
碎銀般的月華傾落一室夢幻的色彩,有那麼一瞬間雷厲霆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否則,怎麼會有這麼美好的事情降臨!
當他這不真的夢境中轉醒過來時,已經不知過了多久。匆匆忙忙喊來專門爲秦汐蕊聘請的醫生,雷厲霆激動的模樣是所有人不曾見過的,頓時,碧莊上下一片燈火通明。
晚上十點一般的傭人已經入寢,可在短短內分鐘內所有人都自動自發集結到前院。他們或有所耳聞,或全然不知,但都被這股緊張和激動的情緒所感染。
經過醫生的詳細檢查,秦汐蕊確實已經清醒,除了身體很些虛弱外,可能是昏睡的時間不是很長又有專人悉心照料,醫生地驚訝的發生她十分健康。
聽到消息趕到的薄蘭,在看到已經半躺靠在牀頭的秦汐蕊時,含在嘴裡的呼喚澀澀含着怎麼也吐不出來。交錯縱橫的淚一顆顆順着紋路落在地毯上,猛一把抱住她,聲音衝破喉嚨的阻滯,嘶啞喊出靈魂深處最虧欠的名字:“小汐。”
雖知道薄蘭來過,但此時此刻能睜眼看她,感受那份濃厚深重的母愛,剛剛止住的淚氾濫成災:“媽媽,媽媽。”
對於薄蘭她的愧疚無法形容,她搶佔了她女兒的身體,還不能好好孝順照顧,甚至讓她一再爲自己擔驚受怕。
沉重的愧疚壓在心頭,如冰棱上的刺,錐心噬骨。
“小汐,我的孩子,你終於醒了,你沒事了……”抱着心愛的女兒薄蘭哭得語無倫次。母女倆相擁而泣的場面十分感人,令在場所有人都爲之動容。
衛真如更是躲在一旁偷偷抹眼淚,即使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雷厲霆也感覺到那份濃得化不開的親情。那對於他遙遠如夢的情懷,原以爲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不必有親情也會活着好好的。
可是,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錯了。不管他生理年齡有多大,心理上渴望親情的本能依舊強烈,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稍減分毫。
一室悲傷和喜悅融合成人世間最美的情感音符,絲絲縷縷,蕩於每個人心間。
醫生拍了薄蘭的肩,輕聲勸道:“夫人請控制一下情緒,小姐剛剛清醒,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秦汐蕊的清醒牽動了薄蘭心中最悲涼驚恐的那根弦,這些日子以來壓抑的種種委屈和痛苦如潮而至,藉着痛哭來宣泄心底的脆弱。
勉強控制住氾濫的悲痛,從秦汐蕊身上直起身來。手仍牢牢握着女兒,不願不肯鬆開。她好不容易纔見到魂牽夢縈的女兒,說什麼她也不會再放過她的手了。
當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細碎如金的陽光鋪傾下來,明晃晃的笑容閃得人睜不開眼睛。金輝灑在含笑搖曳的白梨上,一朵朵,一簇簇,如雪似霧。
昨晚清醒太激動,儘管醫生一再勸說讓病人好好休息。可已經沉睡了一個月的她又怎麼捨得浪費光陰,一再表示自己很好,會控制住情緒,醫生才同意讓她繼續和母親說話。
一直到了凌晨兩三點才倦極睡去,之前雖意識清晰卻沒有親眼所見的震撼。聽着母親說着刻意隱瞞的話,心一陣陣泛酸,好想告訴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兒可以幫她分擔一切的女兒,不要再假裝說好了。
話到嘴邊徘徊一直不敢出口,薄蘭保護她的心情和她是一樣的。她們都希望彼此過得好,不必自己的事而擔心。
可是,這樣明明知道還假裝不知的隱忍,真的很難受。
徐徐睜開眼睛,空白的瞬間不知道身處何方。陽光於紫色窗簾後跳躍形成神秘至極的暗紫,一圈圈暈開,如同記憶裡的光芒。
全身的感官逐漸清醒,頭一偏,感動的淚水於眼眶中打轉。雷厲霆還像之前一樣趴在她牀邊睡着了,幽暗晨光中,他的側臉很柔和,少了清醒時冷硬剛毅,像個孩子一樣單純無邪。長長的睫毛比女人還漂亮幾分,如扇鋪展,剪出蝴蝶的翅膀,翩翩欲飛。
很想伸手去撫觸這個她愛入靈魂的男人,卻怕輕微的顫動會驚醒他而極力剋制自己。眸光眷戀流連過他全身上上下下,自從婚禮上被迫跟雷旭風走後,她便再也沒看到過他。
拼拼湊湊,細數時光的鋒芒,她應該有兩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他了。好漫長的日子,想他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此再見,真是恍如隔世。
昨晚薄蘭太激動,他不忍心打擾她們母女的久別相逢,便守在門外。直到薄蘭離開,秦汐蕊睡着,他才又回到這裡。
慶幸她的歸來,慶幸她終於平安,也慶幸自己不會再添一份愧疚和遺憾。看着睡夢中像天使一樣聖潔純真的她,心柔軟的一角化成水,潺潺流出河。
感覺到兩束柔光照着自己,他快速清醒,才發現昨晚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本能擡頭,黑眸烏上來不及躲開的星眸,裡面弱水盈盈,似一彎被水淋溼的明月弱柔又憂傷令人直想擁入懷中,細細呵護。
雙目膠着,千言萬語流淌其中,點點滴滴,眸動心明。
柔情落於明眸處,溢出繁星燦燦。
在秦汐蕊清澈如泉的眼底,雷厲霆彷彿看到了林熙蕾的影子。倏地,渾身一震。快速從夢境中轉醒,小熙已經去世十年了,他不能再在任何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她是他心目中最聖潔純真的天真,那位置無人可以到達,更無人可以撼動。她將是他一生一世的虧欠,不可彌補的虧欠和疼痛。
但他不能忘記她,被他房間掩埋的影子在真相面前一點點清晰,一顰一笑,調皮的她,大笑的她,隱忍的她,憂傷的她……一張張無比清晰比幻燈片更真實。
小熙永遠是他心中至愛,這一點誰都搶不走。而秦汐蕊是他的責任,他有義務照顧傷痕累累的她。
晨光朦朧中雷厲霆的眸光漸漸犀利了起來,分清了夢和現實的距離。劃過林熙蕾和秦汐蕊模糊不清的位置,起身,拉開窗簾,讓跳躍的陽光傾落一室明燦。
“餓了吧?我去廚房看看。”像在逃避什麼,自問自答。不給秦汐蕊開口的機會,匆匆忙忙離開。
還未至與雷厲霆的靈魂交談中緩過神來,他的改變如冰水澆得她渾身瑟瑟發抖。剛剛她明明在他眼中看到深情,爲什麼逃得那麼快?讓她產生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