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事了,秦汐蕊出事了,婚禮無法如常進行。不然,現在已經是高朋滿座,熱鬧不凡的時候,而非靜悄悄如同死城。
流光自眸底掠過,他大步走向後院。果然不出所料,這裡的前廳雖比碧莊更加金碧輝煌,後面卻是一模一樣的。
雷旭風一直想做碧莊真正的主人,設計城堡也必和碧莊一模一樣。人總有其難以解開的心結,心懷寬闊的人會隨着時間的沉浸而放下,心胸狹窄之人則會作繭自縛,越陷越深。
走過一片朵朵絢美的桃花林,步上樓梯。隱隱約約傳來的低吼,告訴雷厲霆他沒有找錯地方。
尋聲而去,乳白色的門並沒有關上,大方敞開。他看到了一名紅衣女子跪在地上,銀鞭無情一下下朝她身上揮。
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道,鞭下,衣破,血現。
長髮垂下,雷厲霆看不清女子的臉,渾身是傷的她哼都沒哼一聲。銀鞭太用力將她掃倒,她又掙扎着爬了起來。
如此循環,潔白的地毯上鮮血斑斑,如一朵朵盛開的紅梅。女子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如一條條破布掛在身上。
紅衣,鮮血,已經分不清是衣還是血。
“誰準你動小熙的?你以爲你是誰啊?你只不過是我從難民營裡要來的賤貨,你的功能就是服從我,我讓你殺人你就得殺人,我讓你提供身體你也不能反抗。”隨銀鞭而下的還有雷旭風冷血無情的話。
鞭子打在身上,痛的只是皮肉,而他的話字字刺在心頭,凌遲着她的神經。她知道自己不能和林熙蕾比,就算身爲工具,冷血的殺手,骨子裡她仍是個女人。
她忍受不了眼睜睜看着心愛男人爲別的女人癡狂,卻將她爲無物的感覺;她更忍受不了他明知道她不愛他,還用盡手段,逼她就範的瘋狂。
在林熙蕾說出最後一番話時,她後悔了。五年來她刑囚過不知多少人,著名毒梟,一代霸主,黑幫老大甚至是國際刑警。
從不計較手段,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情報,她可以是最可怕的夜叉。不記得自己殺過多少人,爲了完成雷旭風交待的任務,她從不知什麼叫做手軟和慈悲。
可是,當林熙蕾在自己面前倒下時,悔恨第一次充斥心扉。所有周密的計較和佈局通通自她腦中消失,抱着昏迷不醒的林熙蕾找來醫生。
面對雷旭風的責打她無怨無悔,甘心領罰。只是,他的語言比手上的銀鞭更傷人千倍萬倍。
血腥味自房間瀰漫出來,雷厲霆顧不得許多幾個箭步上前,一把拉住雷旭風半空中的銀鞭。再這樣打下去,她會死的。
顯然沒有料到雷厲霆會出現,衣裳零亂的雷旭風赤紅着星目,閃過一絲不解。微側了一下頭,彷彿在想,雷厲霆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你怎麼會在這裡?”與表情的零亂瘋狂不同,他問很真誠。彷彿真的不知道雷厲旭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霎時,殘忍血腥的地獄瀰漫起詭異莫測的氣息。
陽光將雷厲霆和雷旭風切割成兩個世界,一邊明媚,一邊黑暗。
微蹙着眉,深深看了雷旭風一眼。深陷的眼窩密密麻織着血絲網,襯得慘白的臉更加磣人。淺色的衣服粘上斑斑血跡,如同地獄惡鬼般猙獰。
含在嘴裡話來不及出口,遍體鱗傷的紅衣女子虛弱倒在自己腳邊,雷厲霆忙蹲下身攙扶住她。她身上的傷很重,近看才知道銀鞭下手毫不留情,每一下都皮開肉綻,深可見骨。
“你沒事吧?”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可一個男人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下如此狠手,着實是令人毛骨悚然。
蕭素素勉強睜開眼,冷汗涔涔和血粘在臉上,雖狼狽卻仍掩不住那份驚人的美。她的美很冷豔,和林熙蕾的溫柔截然不同。
若說林熙蕾是朵潔淨雅緻的蓮,眼前的女子就是帶刺的玫瑰。這樣的女孩通常很有主張,個性要強,不容易屈服於人。可是,剛剛看到的情景卻是她心甘情願被打。
躺在雷厲霆的臂彎裡,蕭素素第一次見到真人。無數次接受雷旭風的命令加害於他,從沒想過錯與對。在她的心裡主人的命令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不可置疑。
此時此刻雷厲霆眼中溢出柔柔的擔憂,無關熟悉與陌生,是一種鑲在靈魂裡的善良。那是雷旭風所沒有的東西,她好像有些明白林熙蕾爲何那麼捨不得他了。
“雷厲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誰帶你來的?”猛然醒悟的暴吼驚得玻璃都微微顫抖,赤紅的眼射出毒光。
雷厲霆緩緩擡起頭,不卑不亢,不急不徐:“是你請我來的,你忘了嗎?”這裡處處透着詭異,彷彿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
怔忡了好一會兒,雷旭風偏着頭努力地想。陡然想起,今天原本是他和林熙蕾結婚的日子。他機關算盡,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
卻未料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毀了一切。
想到這裡,剛剛暗了一點的熾怒之火又熊熊狂燒,漸漸成燎原之勢。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蕭素素已經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既然你是個客人,怎麼不在客廳等候,跑來這裡來幹什麼?”他想起了,他送了請柬給雷厲霆並安排好直升機和車去接他。
面對他的質問,雷厲霆並不急於回答。低下頭查看女孩的傷勢,擰眉急迫地說:“她必須馬上送醫院,否則會失血過多。”
“她是我的人,什麼輪到你操心?雷厲霆你真是個偉大的情聖啊,對女人如此溫柔體貼,關懷備至。”深深的譏諷,臉上盡是不屑。
“不管她是什麼人,犯了什麼錯,你也不應該把她打成這樣?”此時此刻的蕭素素成了血人兒,全身無一塊好肉。
“哼。告訴你吧,她昨天下毒害了小熙,你說我要怎麼饒過她?”反問句裡有着沉沉的焦急和悲痛。
雷厲霆只覺腦子“轟”地一下,突然一片空白。很緩慢地低下頭,看着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她爲什麼要害秦汐蕊?
“爲什麼?”過度震驚顯現出的呆滯和遲疑,似是在問他們,更像是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
三個人的空間裡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令人窒息,好想逃離。
雷旭風悲憤的聲音尖銳如急剎車刺得人耳膜陣陣生疼:“她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身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她會背叛我,她背叛我……”尖利的怒暴弱成輕語呢喃。
不單單是爲林熙蕾的生命垂希而憂心如焚,還有被人揹叛的痛。他的一生最痛快的就是背叛,身邊人一個個對他不是欺騙隱瞞,就是戲耍玩弄。
從他的身世到成長中的點點滴滴,他一直生活在被瞞騙的謊言裡。蕭素素對他的忠誠是從一次次的考驗磨礪,一次次的死裡逃生中慢慢堆砌起來的。
天知道當他得知蕭素素對林熙蕾下毒時,他錯愕半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經以爲最不會背叛他的人,還是背叛了他。
這樣的憤怒中夾雜了太多東西,心生生被人用力剖開再狠狠挖,那樣的痛逼得他要發瘋了。一夜的等待沒有使他冷靜,反而點燃了心底的火焰。
四處亂躥的怒火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否則會活活燒死他自己的。
已經奄奄一息黑暗的迷霧一直將她往裡扯,就在她要放棄掙扎之際,雷旭風悲憤怒痛的聲音傳來,蕭素素一陣陣心痛。
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着睜開眼睛,她和雷旭風有太多相似的經歷。所以,不用語言便可瞭解對方所想。
此時此刻的她更是悔恨交加,林熙蕾的善良已經一把無形的鈍刀一下下凌遲着她的心,痛不可抑。所以,她選擇面對雷旭風的懲罰。
那樣即使丟了性命,至少她的靈魂不會有那麼重的負罪感。儘管殺人無數,註定會下地獄承受更嚴厲的酷刑。
她又一次錯了,她的行爲徹徹底底傷了雷旭風的心。她單單殺了他最心愛的女人,還殺了他最忠誠的屬下。她罪大惡極,活該接受這麼嚴酷的懲罰。
正因爲相似,她比誰都瞭解,像他們這樣的人要付出信任是件多麼艱難的事,而背叛就是生命裡不能承載的痛。
“對不起,主人。”短短几個字彷彿耗盡生命所有的力氣。
雷旭風仰天長嘯,嘿嘿的怪笑聲宛如自地獄傳來,青天白日無比磣人。看似在笑,蕭素素卻聽到了他痛哭。
“你最好祈禱小熙沒事,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陰鷙的臉突然逼近,充血的眼明顯淬毒。
蕭素素笑了,多少年了,她已經忘記笑的感覺,甚至忘記該怎麼笑。她的人生就是一出悲劇,由她出生開始,沒有停止的一天,會持續會她死亡。
而此時此刻遍體鱗傷的她第一次感到什麼叫“快樂”,那由靈魂深處滲透出的喜悅流入周身四肢百骸。因爲雷旭風的一句隱晦的警告,他要她活着。
這是他對她說過最動聽的話,活着,比他們這樣遊走於生死邊沿的人來講,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今天她犯了這麼重大的錯誤,雷旭風不僅沒立刻要了她的命,還要她活着。
嗯,有這句話就夠了,勝過所有海誓山盟,甜言蜜語。
雷厲霆憊起眼,趁女孩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拍了拍她的臉:“小汐,在哪裡?告訴我,小汐在哪裡?”從他們對話的字裡行間他只得到一個信息,秦汐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