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東機場,傍晚7點鐘。
落語走出機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她一邊拖着行李箱,右手還拿着手機貼在耳旁,正在講話。
“好了,你放心,我沒事,我不是已經回國了嗎?”
“我能去什麼地方呀,也就是借了點錢,去了不少地方玩一玩,這兩個多月出去玩,我真的覺得長了不少見識,都不像是一個鄉巴佬了??”
“怎麼還操心我爸媽呀,我早就跟他們說過了,至於離婚的事情,他們說,尊重我的決定。”
“我才22歲,離過婚算什麼,這次在國外見到不少帥哥,想追我的,我想追的,一抓一大把!”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得去坐出租車了,一會兒我到了再跟你聊。”
落語把通話摁掉,坐進了一輛出租車裡。
司機問她要去哪裡,她沉默了一下,說了個地址。
出租車在夜幕中緩緩向前行駛。
落語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時間過得真快,上一次來上海的時候,天氣還有些炎熱,而現在,已經冷得可以飄雪了。
不過纔過去了四個多月。
如果讓她仔細回想,前兩個月的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那一天,她走出酒店,一輛車突然就向她撞了過來。
根本就躲閃不及,她在一瞬間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次醒來後,已經躺在了病牀上,映入眼簾的是宋許諾關切的容顏。
宋許諾向她說明了一切,希望得到她的原諒時,宋歌卻在此刻走進了病房。
她買了滋補品放到了牀邊,拉住了落語的手。
“嫂子,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嫂子了。”
宋歌眼底有瑩瑩淚光,“幸好你沒出什麼事情,不然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她說完,沒有看宋許諾,但話卻是對他說的:“哥,昨天我報了警,就在一個小時前,我親眼看到媽被警方帶走了。”
宋許諾震驚的一下子站起來,盯着自己的妹妹,“你??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不管你有多恨媽,她含辛茹苦的把你生下來,你居然親自去檢舉她?!”
“如果真的愛我,不會想着下藥要把我送到別人的牀上,不會眼裡沒有子女的幸福,只有家族的利益,她是我們的母親,小語,還有小語的父母,這家人差點被她搞得家破人亡,我不覺得這麼做有錯,我反而覺得解脫,我不用再受她的控制了。”
宋歌面對哥哥時面無表情,“我今天來這裡是告別的,不想和你吵架,我走了。”
宋許諾精神接近於崩潰的地步,追着妹妹跑了出去。
落語怔怔的躺在病牀上,有些不知所措。
這兩個人,怎麼就這樣把她丟下了?
她被撞成了什麼樣子,傷勢如何,以後還能不能走路了?
沒有人能夠告訴她。
這裡的醫生和護士都是美國人,她性無法同他們交流。
被不安和恐懼這樣反覆折磨着,她忽然看見了自己牀頭櫃的手機,連忙把它拿起來,發現關機了,就打開了手機。
沒想到剛把手機打開,她就接到了良澄的電話。
“我是不想催你的,是我媽一直想說讓你回來。”
他顯然沒想到能夠接通電話,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卻又極力地被他壓抑下去。
他故意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聲調說:“玩失蹤有意思嗎?這段時間給你打電話一直都接不通。”
良澄打這個電話的時候是半夜。
他的
他倒不是沒考慮到落語會睡覺,只是覺得一個星期都沒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非常急躁,夜裡睡不着覺,索性悶着氣又給她打了一個,卻沒想到接通了。
接通電話的一剎那間,他差點從牀上跳起來,下一秒,卻聽到落語的哭泣聲。
“你怎麼了?”
良澄的眉毛立即豎了起來,飛快的走下牀打開電腦,“你現在在美國嗎?我立即訂機票去找你。”
落語此刻心中懷着對未來的惶然和恐懼,不知爲何,聽到他的聲音忽然心安下來,緊接着眼淚就涌了出來。
“我可能不能立即回去??”
“你現在在哪,我不喜歡說重複的話。”
良澄微微加重了語氣。
落語抹了把眼淚,的確很想讓良澄過來,她此刻對良澄充滿依靠,卻忽然想到,假如這次他再過來,情況絕對不會比上次好到哪裡去。
上次宋許諾曾經和他決鬥過,這一次,宋許諾的母親被送進了監獄,宋歌也離他而去,他的情緒只會更加不穩定,要是此刻良澄過來??
不行,她一定要把這邊的事情處理的乾乾淨淨,纔可以回國。
她沉默了一會,終於把這枝枝節節給理清楚,但長時間的沉默卻讓良澄有些急躁,“蠢女人,你爲什麼不說話?”
落語措辭,想找個理由不讓他過來,卻一時半會間想不出什麼好理由。
電話裡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良澄本來又氣又急,卻在深沉的夜幕中,安靜的臥室內,沉默的電話裡,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慢慢的把電腦合上,心底生出一絲恐慌,然後,恐慌感越來越濃。
落語這個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回國,也不想讓他來看自己呀。
她爲什麼要在電話那頭哭呢,是因爲覺得抱歉嗎?
想想她的反應,良澄判斷出,落語有可能是反悔了,想和宋許諾在一起,可能從此不會再回國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良澄英俊的面容瞬間蒼白,手無力的垂在了桌子上。
他真蠢。
明明之前已經被她拒絕過,卻還是不依不饒地追到了美國,明明在美國已經知道她的心意了,回來之後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忘記她,卻在她回來之後很快破功,根本沒辦法掩飾住自己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他真的討厭死自己這樣了!
他應該還是那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瀟灑男子,怎麼現在,居然爲了一個人患得患失的?
然而,越是討厭,就越是想要解脫,越是想要得到解脫,還越是以爲已經得到了,卻越是一次一次的落空。
這纔是最痛苦和煎熬的。
良澄眼眶發紅,重新拿起手機,將窗簾一下子拉開,望着無邊的月色,對落語說:
“落落,我喜歡你。”
既然她已經決定離開,也做出了選擇,那至少讓他把這句藏在心底已久的話說出來。
他沒聽見從話筒那裡傳來的聲音,吸了吸鼻子,輕咳了一聲,上自己不至於顯得那麼丟臉,“我知道這種話從我嘴裡說出來,還挺不可思議的,但,我就是看上你了,怎麼辦?”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發出了一陣輕笑,只是,明明是在笑着的,那笑聲聽起來,卻讓人覺得又苦又澀,又心酸。
落語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惶然不安的意味,這種感覺,居然跟她此時躺在病牀上的心情一模一樣。
“你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好嗎?”
落語急急地說:“我這裡有點問題需要解決,但你放心,我下過的決定從來沒有改變過,兩個月後我會回到上海的,你不要擔心我。”
她確信良澄聽到了她說的話後,就掛了電話,正好看到宋許諾回來。
他此時滿眼通紅,顯然受到的打擊不小。
見落語一副迷茫的表情,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你別擔心,你腿上的傷無大礙,休息一個月就差不多能好了。”
說完,他默了片刻,低下頭,“你爸媽的事,還有,你的事,我都很抱歉。”
”許諾,你過來。”
落語對宋許諾笑了,示意他離自己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