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笙輕笑道:“您別緊張,我沒有怪您的意思。 .你們日子過得緊湊,我也知道”。
荀智安聽到這話,不安地抿了抿嘴脣。大男人的面子作祟,他開口道:“我每天在廠子裡上班,之嵐也在超市裡找了個工作,還湊合”。
範清慧聽着卻着實心酸,看看他們這一家人,再看看以前他們不屑一顧的艾笙。
果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我們家可不能跟艾笙比,現在啊,我們都指着你改善改善生活呢”,範清慧以前所未有的奉承姿態向艾笙說道。
艾笙說:“這一百萬我不能要,再怎麼說,也不能因爲這些錢,損了我先生的面子。傳出去不好聽”。
範清慧臉上爲難,“可收都收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艾笙點頭,“說的也是”。
範清慧:“要是我還給錢耀林,他不收怎麼辦?”
“這筆錢給你們的時候,立過什麼字據嗎?”
範清慧想了想,“這倒沒有”。
她像忽然被點醒了似的,眼睛嚓一聲變得雪亮。艾笙的話簡直有種提神灌頂的功效。
是啊,錢耀林那三百萬打進來並沒有立過字據。那他們咬死不承認收過錢不就行了嗎?
難道錢耀林還敢鬧到蘇應衡面前去?
範清慧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那好,既然你不想幫這個忙,那就把錢退回你二叔的卡上吧”。
獨吞三百萬,那他們一家子又能過得風生水起,不至於委屈巴巴地窩在一個小公寓裡了。
範清慧掃了一眼艾笙放在旁邊的c家挎包,心想自己也要買個同款。
艾笙喝了一口茶,淡笑着點了點頭。
這兩口子還真記吃不記打,又把主意動到自己頭上了。
難道她長得真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即使小白兔,也有自己的智慧。現在把兩頭狼引誘到一個領地裡,看誰能咬斷誰的脖子。
茶過三盞,又聊了幾句閒話,艾笙便起身告辭。
以前對艾笙一貫惡形惡狀的範清慧,哈着腰帶着笑,像送財神爺似的把她送到外面。
眼見着那輛載着艾笙的賓利車開走,範清慧豔羨得移不開眼。
而她的手卻伸過去掐住丈夫的胳膊,滿臉興奮地說:“我們要發大財了!”
艾笙返回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銀行,把多出來的一百萬轉到荀智安的賬戶裡。
這塊壓在心口的石頭總算移開,她淡淡鬆了口氣。
將轉款單收好,艾笙拿出手機,給荀智安撥了個電話,打開手機錄音。
很快電話那頭就傳來荀智安的聲音:“喂?”
“還給錢耀林的一百萬都收到了嗎?”
“收到了”。
艾笙提醒道:“這一百萬,再加上你們昧下的兩百萬,趕緊還給別人的。省得大家心裡都不安生”。
荀智安支支吾吾應了。
艾笙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人心貪婪,經不起試煉。她警示過,但對方仍舊死性不改。
所以必將付出代價。
銀行的位置離瑞信大廈不遠,艾笙沒再上車,而是一個人散着步往大廈方向走。
她給蘇應衡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剛纔平白多了一筆橫財,又立馬還了回去。
“我這邊馬上就要完事了,你在樓底下等我”,他剛纔開會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時候嗓子都帶着啞。
艾笙說好,看到不遠處有個藥店,走進去買了一盒潤嗓的含片。
當走過一家冰淇淋店的時候,艾笙忽然很想吃。
越到冬天,越覺得冰淇淋誘人。
可實在太冷了,她猶豫不決間,跟自己說如果正對自己視線的位置能一連駛過三輛黑色汽車,她就買冰淇淋吃。
結果前兩輛是黑色,最後一輛卻是紅色。
艾笙轉身進了冰淇淋店裡,她偶爾也會色盲。
她吮着涼絲絲的冰淇淋球,凍得鼻尖都紅了。
本想蘇應衡叫自己在樓底等她,或許還會耽擱一會兒。結果她一走到大廈前面的廣場,就看見他穿着酒紅色大衣坐在長椅上,對她手裡的蛋卷冰淇淋虎視眈眈。
艾笙無措地站在離他十米開外的位置,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蘇應衡疊着長腿,擡着眉梢注視着垂着眼眸默默走近的身影。
“把自己的胃當電冰箱,這麼冷的東西也敢吃下去?”,他整個人像沉進空江煙浪當中,氣質卓然。
艾笙垂頭喪氣地站在他面前,就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
“很久沒吃了”,她嘟嘟囔囔地說道。
“我還一輩子都沒吃過砒霜呢,也要去試試麼?”,他嚴厲起來眼中便浮起清寒。
艾笙覺得他比手裡的冰淇淋還凍人。抿了抿脣,硬着頭皮把冰淇淋遞到他面前,“你嚐嚐,挺好吃的”。
蘇應衡哭笑不得,“還想拉我下水?”
“不浪費食物是咱們家的傳統美德”,艾笙開始強詞奪理。
這個理由還真讓他沒辦法拒絕,但又不能再讓她吃完,省得涼肚子。
於是他本着忘我的精神,三兩口把冰淇淋吃完。
艾笙就在旁邊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從包裡拿出含片遞給她,“喏,聽你嗓子都啞了,沒事含一顆在嘴裡,能舒服一點兒”。
蘇應衡接過來,揣在大衣兜裡。涼颼颼的嘴脣在她臉頰上親了親:“謝謝”。
艾笙有點不好意思:“就當你幫我吃完冰淇淋的回禮”。
兩人吃飯的地方是在一家日料館。
吃飯的時候,艾笙把那一百萬的來龍去脈跟蘇應衡說了。
他覷了艾笙一眼說道:“你要是對自己的資產有譜,何至於有這樣的馬後炮”。
聽他又要開始訓人,艾笙頭皮都開始發脹。
“我除了畫畫,上自己的專業課,也不能天天去查哪筆錢打哪兒來。又不是葛朗臺”,艾笙竭力自辯。
蘇應衡知道自己再說一百遍,她對這方面也不可能上心。就說:“那乾脆把你的錢都交給理財顧問打理。省得你整天馬馬虎虎,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我又不值錢”。
“不值錢我能娶你?”
艾笙點了點頭,好吧,勉強算是得到了他的肯定。
兩人吃完飯,蘇應衡下午還要出席一個商業活動。艾笙則自己回家去。
蘇應衡趁着還有一點時間,便抱着艾笙坐在榻榻米上用手機看完了一部電影。
能入他法眼的大都是老片,不知看過多少遍。
可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麼事情,感覺重溫一件舊事,也有幾分引人悸動的新意。
過了幾天,瑞信一個專攻電子零件的子公司招標,錢耀林那個小公司毫無疑問地落選。
他氣急敗壞的情緒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於是先去自己郊外的別墅,找來自己的大四的小情婦童倩,解開皮帶一頓猛抽。
“你不是說這一招一定行嗎!結果呢!結果呢!”,他的皮帶狠狠抽下去,直讓哭着求饒的年輕女人滿地打滾。
童倩疼得一身溼汗,黏在薄薄的睡衣上,膩得讓人覺得骯髒。
等錢耀林打累了,他又開始翻舊賬,“前面你就讓雷子去要醫藥費,結果反被人家打臉,雷子還得陪a大欄杆的錢!後來呢,又說什麼先把荀艾笙拉到咱們的陣營裡來,現在三百萬水一樣潑說出,泡都沒冒一個。損失的錢你替我找回來?”
童倩一早就料到他的錢多半打水漂,不過這正是她想要的。
錢耀林這個人愛他的姓愛到無可救藥。既然荀艾笙收了錢,那麼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之後就有得熱鬧了。
也不枉自己這身剝皮削骨的痛楚。
“冤有頭債有主,沒中標也是因爲荀艾笙拿錢不辦事,你有本事打她去啊!”,童倩冒着被錢耀林打死的危險,大聲喊道。
錢耀林恨得咬牙切齒,一腳把她踹倒在地,“別以爲老子不敢!”
童倩嘴角帶血地微笑,溫柔又恐懼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敢,否則前段時間也不會讓雷子去學校收醫藥費”。
一想到自己的三百萬,錢耀林就像被人活生生地剜掉一塊肉一樣,痛心疾首。
當晚他回家後,翻來覆去睡不着。把趙春吵得不安生。
趙春埋怨道:“翻哪門子的鹹魚?趕緊睡!”
錢耀林在"qingren"那兒撒了氣,在老婆面前異常溫順,“這件事決不能就這麼算了”。
趙春打了個呵欠,“本來我就勸你這條路行不通,你非要一意孤行。蘇太太不像那種不講理的人,你跟她好好解釋,總能把錢討回來”。
錢耀林自己就渾,看人永遠是按自己的標準。他擔憂道:“萬一她說我們給錢只是讓她幫忙,沒說事情成不成功不關她事怎麼辦?”
趙春也睡不着了,坐起身來把檯燈扭亮,“那有什麼辦法。錢是你心甘情願掏出去的,你敢去蘇太太兜裡搶?蘇應衡不生劈了你纔怪”。
“我不管!反正事沒成她就不能昧我的錢,把事情鬧大我也得把錢要回來”,惱恨地說了一通,錢耀林滿心不自在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錢耀林起了個大早,拉幫結夥地帶着好幾個弟兄把剛放學的艾笙堵在了一棟廢棄教學樓裡。
錢耀林來勢洶洶,因爲昨晚沒睡好,臉色泛青。
說是請,其實是把艾笙強制擼到髒亂的教室裡來的。
他那幾個小弟呈半包圍的趨勢,將艾笙圈在裡面。
女孩子穿着白毛衣,牛仔褲,外面套一件寬鬆的麪包服,看起來青春洋溢。
一點也看不出是哪種吃黑心錢的人。
只見她被人擼了來,卻一點驚惶的樣子也沒有。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包紙巾,把許久沒用過的桌椅擦乾淨,一聲不吭地坐好。
錢耀林明明是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卻覺得氣勢弱了一截。
他挺了挺胸,臉上故作猙獰,“蘇太太,又見面了”。
艾笙笑了笑,“前些天在易方的午宴上遇見你太太,她一開口跟我說了同樣的話。你們還真挺有夫妻相”。
曾經向艾笙討過醫藥費的雷子一拳頭捶在桌上,發出“嘭”一聲巨響,“少廢話,今天我們可不是來和你敘舊的!”
艾笙眨了眨眼,“你們這麼久都不進入正題,我怎麼知道你們想幹什麼?”
錢耀林黑着臉說:“你收了我的三百萬,可爲什麼我最後沒中標?”
艾笙吃驚地抽了一口氣,“那三百萬我二叔還沒有還給你嗎?”
錢耀林擰眉,“什麼意思?”
艾笙解釋道:“當時我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立即表了態,我先生的公事,我從來都干涉不了。既然不是金剛鑽,自然不敢攬那個瓷器活。所以當時就把前返還給了我二叔,讓他跟你說清楚”。
說完艾笙把轉賬單拿了出來。
錢耀林一看,立刻瞪眼:“怎麼只有一百萬!”
“匯進我銀行裡的,本來就只有一百萬。這是收款明細,匯款人是我二叔,寫得清清楚楚”。
錢耀林瞬間明白過來,原來是荀智安夫妻搞得鬼。先前就吃了他兩百萬,後來蘇太太還款之後,乾脆來了個獨吞!
獵人被鷹啄了眼,他錢耀林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樣!
見錢耀林氣得渾身發抖,艾笙說道:“現在知道我是清白的了吧?我看着是那種愛才如命的人麼?難道一百萬比我的名聲更重要?”
錢耀林已經被怒火燒壞了腦子,脫口道:“還不是童倩那個賤人,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艾笙奇道:“你怎麼認識我學姐?”
錢耀林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趕緊打哈哈說:“偶然認識的,其實和她並不怎麼熟”。
不熟童倩會幫他出主意?
只是艾笙沒想到,童倩那麼個精明人,竟然會跟一個已婚男人鬼混。
“既然沒我的事了,我也該回家了”,艾笙站起身來,一點詢問他的意思也沒有。
她從始至終,都能做自己的主。
“當然,當然。今天是幾個弟兄不懂事,冒犯蘇太太,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跟讓蘇先生惱了我”,錢耀林一想起蘇應衡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就不寒而慄。
艾笙笑着點頭,“我只是和錢先生說了幾句話而已,沒有大礙”。
錢耀林放下心來,摸着腦袋笑起來。
等艾笙一走,他就帶着人直奔荀智安一家人的老巢。
彼時範清慧剛從幾個名牌旗艦店裡逛了一圈回來,久違的貴婦生活讓她激動得心跳加速。
她像看着一堆心愛的寶貝,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又挎在手臂上在鏡前左右照了照。
荀智安皺着眉,老態畢現,靠在髒污的玻璃窗口抽菸。
“別抽你那五塊錢一包的爛貨,丟人!”,範清慧受不了丈夫這副窩囊樣子,開口說道。
“把錢還回去吧,我打聽過了,錢耀林沒中標,他肯定着急上火,會找咱們算賬”,荀智安滿腹擔憂。
範清慧撇嘴:“瞧你那都快隱形了的鼠膽,當時他又沒立字據,咱們一口咬定沒收過錢,就是去法庭上告咱們也沒證據!”
荀智安噴了一口煙出來,“錢耀林是那種會跟你講理的人?你還不知道他,煤老闆出身的土財主,一根針都看得比命還要緊。”
範清慧眼裡的擔憂一閃而過。可想起女兒,她又覺得即使豁出命去也值了,“你看看之嵐,自從臉上整容的地方被人弄成原裝的模樣,她連鏡子都不敢照,走路低着頭,也不願意見人。整日一回家就躲會自己房間,你看着難道不心疼?我就想着有了這筆錢,能讓她再去整整容,把以前自信的樣子找回來”。
荀智安不贊同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本來就長那樣,只不過是用本來的樣貌示人,有什麼擡不起頭見人的?她啊,就是從小被你慣壞,虛榮心太重,害人害己”。
範清慧憤怒不已,正要同丈夫辯解,一陣“砰砰”的粗魯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快開門!我知道你們兩口子在家!”,門外傳來錢耀林暴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