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千般不願,萬般不想,還是得去客房送點心,在蘇氏的催促下,水雲落輕移蓮步,捧着托盤,伴隨着幽幽的點心清香,走出了蘇氏的房間。
“爲什麼要我送去給他嚐嚐呢?”水雲落一邊走一邊低聲呢喃着冥思苦想。
娘是什麼意思呢?
家裡的事情,一直都是小錦和沫沫做的,煎藥往客房送、早中晚三餐往客房送,都是她們兩姐妹在做,什麼時候,輪到她捧着點心往那邊送了?
雖然,現在小錦有事出門並不在家,沫沫也剛從廚房出來,有些勞累,但也不至於,讓她送過去吧?
再說了,她從來不會照顧人,性格又沉悶無趣,去了客房,見了司公子,也是相對無言,何必去,自討沒趣呢?
沫沫性格開朗,活潑可愛;小錦嬌憨明媚、大方灑脫,蘇宅來客都是她們在招待,客人也很喜歡她們討喜的性格!
司公子博學多才,和小錦聊武功路數、江湖見聞讓其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和沫沫聊養花種草、奇人異事逗她開心;她呢?能和司公子聊什麼呢?
琴棋書畫詩酒花?
柴米油鹽醬醋茶?
貌似,前七個並不是他所擅長的,在山水別院已經聊了個通透;後七鍾是她一知半解的,爲了避免出糗,她從未在他跟前提過,這……
蘇氏居住的房間和客房距離不過拐彎的距離,她還沒想出蘇氏爲何非要讓自己將點心送去,人便到了客房門前。
長出了口氣舒緩了心情,她玉手輕擡,在房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請進!”男子冷冽的聲音從門縫傳出,帶着不容反抗的壓迫和霸氣。
水雲落美眸微閃,斂去眸中情緒,玉手輕輕用力,門沒有拴,一推就開了。
信步進入客房,穿過屏風進入內室,看到站在牀邊的沉穩男子,她微微頷首,“景公子何時來的,我竟然不知,實在是失禮!”
門口的小廝是怎麼辦事的?
景夜凌到來竟然不稟報給自己,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如果來的是別有用心之人,攻擊母親,那後果豈不是……
“屬下來的時候姑娘還在歇息,便沒有讓小廝打擾姑娘!”景夜凌見來的是她,眸中亮光晦暗下去,拱手行禮道,“姑娘不要責怪小廝,要怪就怪屬下吧!”
不讓小廝稟報的是他,若她因爲小廝做事疏忽便責怪小廝,那就是他的過失了!
“公子客氣了!”客氣了兩句,水雲落上前,將手中捧着的托盤放在霍司宇牀邊的小桌上,“既然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早飯應該還沒吃,這是沫沫剛纔做的點心,你們先用一些,稍後就能吃早飯了。”
感覺到男子灼熱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她徐徐擡眸,對上那雙漆黑宛如碧潭的幽深雙眸,面無表情的頷首,“司公子,早安!”
“落兒姑娘早安!”看了看景夜凌,霍司宇掀開錦被,起身下牀,漆黑繡暗紋的勁裝配上翡翠玉帶,顯得他更加器宇軒昂。
目光深深的望着身穿火紅色繡合歡花暗紋,冷豔逼人、性格淡漠的人兒,想到從蘇沫聽來的消息,他心底的激盪便怎麼也平復不下來。
“勞煩姑娘費心,公子交代的事情屬下還沒辦完,先行告退了!”跟隨在他身邊多年,景夜凌又怎麼不瞭解那眼神的意義呢?
對水雲落抱歉的笑了笑,不等她開口,便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是真的有事還是藉口,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他類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水雲落嘴角狠狠一抽,什麼情況?
她長得又不是鐘樓怪人,他至於跑這麼快嗎?
“落兒,這幾日辛苦你了!”景夜凌走了,用內功也能感覺到這時外面並無人打擾,霍司宇看着女子淡漠的側臉,聲音不復冷硬,帶了只有對她時候纔有的溫柔。
她這幾日對自己總是若有若無的迴避,他自認沒有做失禮的事情,她爲何疏遠自己?
從離開山水別院,他就感覺出來,她對自己,不如那三日自在。
是他多心了,還是她真的在,疏遠他?
“辛苦?”水雲落品味着這兩個字,美眸閃過茫然,“我並沒有做什麼,何來的辛苦?司宇你這話,從何說起?”
他這感慨,是幾個意思?
照顧他的一直是小錦和沫沫,和她並無絲毫干係,不是麼?
“你和沐姑娘將我從殺手手裡救出,又請大夫、又寸步不離的照顧,怎麼不辛苦?”眸光深沉的望着她姣好的側臉,霍司宇強壓着心底幾欲噴薄而出的情愫,假裝不在意的輕聲開口。
她這段時間總是疏遠他,現在如果告訴她,他隱藏了許久的,對她的情愫,會不會嚇到她?
還是再等等吧,回去解決掉目前的麻煩,再給她健康安穩的生活,再將她保護在自己張開的羽翼下,讓她永遠開心吧!
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涼薄的脣抿成一條線,故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知道是做給她看,還是在安慰自己。
“那你這個辛苦應該對小錦和沫兒說,這幾天照顧你的,是她們!”他都不在意了,水雲落當然更不會在意,表情淡漠的看着自己修長如水蔥似得雙手,態度疏離得好像陌生人。
不能再沉淪下去了,在山水別院那三日就當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封存在心底最深處吧。
他們的身份,根本不適合。
他的溫柔和貼心,她也沒有資格享受!
雖然她是金枝玉葉,可在當朝帝王霍離殤心中,她可是前朝遺孤,抓住就是血濺塵埃的懲罰,她,不能連累他!
那日他受傷,她沒有任何猶豫的救他,看着他傷痕累累的樣子,她莫名的心疼他的遭遇,心疼他的身體。
她將他帶回家中療傷,在外人眼裡,他是國色天香清高自傲的落兒姑娘,亦或是第四街第一清高清倌。
而在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上揚脣角,帶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這幾個月來他對她的好,她一直都看在眼裡。
她那顆沉寂了太久的心,終於蕩起了絲絲漣漪。
可,他們身份差距太大,他是神秘的男人,連大將軍之子、丞相之子都要對他畢恭畢敬,她卻是煙花場所的風塵女,他們……
“落兒,你是她們的姐姐,她們對你言聽計從,若非有你的首肯,她們又怎會那麼熱心?”見她一直低垂着頭,霍司宇有些氣餒。
或許,他太急切了點兒!
此時此地,並不適合討論,她辛不辛苦,他心思的問題,那……
深秋的太陽冉冉升起,透過窗櫺射如房內,罩在兩人身上,給兩人鍍上一層銀白色的光,柔和而溫馨。
“落兒,我身體已經好了,多謝你這幾日的照顧,如果……如果你覺得我值得做朋友的話,今晚一更十分,我在月湖邊的賞楓亭等你!”感覺到陽光的溫暖,霍司宇偏頭,在她耳畔輕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纖細修長的脖頸,起了一層薄薄的紅。
看着她迅速緋紅的耳朵,他內心是愉悅的,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她,他的心意,讓她有依靠的臂彎,讓她露出發自內心的笑,讓她幸福而快樂!
他不奢求,她能露出如蘇沫那般,天真無邪的燦爛笑臉,只求她嘴角勾起時,帶着發自內心的愉悅,便心滿意足了!
“今晚?”水雲落強壓着心底的悸動,假裝不在意的重複着這兩個字,明亮的美眸閃過茫然,“月湖邊的賞楓亭?”
那裡,她知道的!
就在長橋邊不遠,風景如畫,水秀蓮動,據說是青年男女避開父母,偷情約會的最佳場所,他約她,去哪裡?
他們既不是避着父母,更不是心心相印的情侶,去哪裡,能做什麼?
“對,今晚一更十分,我在那裡等你!”外面響起布穀鳥的叫聲,霍司宇知道,自己該走了,可,心中總有不捨!
“等我做什麼?”水雲落雖然冰雪聰明,對男女之事卻是青澀得如同一張白紙,完全沒參透他話中含義,更沒有領略到他“有事情告知”的精髓!
當下清麗無雙的臉蛋上浮現茫然,臉頰粉嫩宛如熟透的紅蘋果,等待着主人的採摘。
霍司宇看得心動,緩緩低頭,最終只吻了吻她白皙的額頭,落下許諾,“落兒,如果你不去,我會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去爲止!”
窗外響起三聲布穀鳥的叫聲,霍司宇大手不捨的撫摸了下她紅彤彤的臉頰,轉身走出客房,走向站在廊下,滿臉焦急的景夜凌身邊。
“什麼事如此着急?”沒有水雲落在跟前,他的俊臉陰沉得可怕,公事公辦的口吻更是泛着無情的冷。
“爺,三爺出京了!”景夜凌東張西望了下,確定沒有人在暗中偷聽,才壓低了聲音恭敬回稟,沉穩臉上掛着焦急,“還有,老爺子讓您去一趟!”
霍司宇點頭,知道他口中的老爺子是當今聖上,他英明神武的父皇霍離殤,回頭看了看敞開的客房房門,那抹紅色依然站在內室,一動不動。
他有些心疼,剛纔的動作乃是忘情中的自然反應,會不會嚇壞美好的她?
“爺,快走吧!”見他望着客房中的紅色身影,目露不捨,景夜凌深知他的心意,面露爲難的低聲道,“明日便是洛兒姑娘表演之日,您可以再來,現在再不走,老爺子恐怕……”
“哎,希望她不會被我嚇到!”霍司宇輕嘆一聲,不捨的將目光收回,聲音裡透着無奈,“夜凌,我們走吧!”
“是!”景夜凌恭敬點頭,看到廊下的粉色身影,也有些不捨,卻不得不硬下心腸,和霍司宇一起離開。
房內的水雲落已經被霍司宇蜻蜓點水的輕吻嚇傻,小手呆呆的撫摸着臉頰,只覺被他親過的地方好像起了一團火,熊熊的燃燒起來,帶着將她焚燒殆盡的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