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色天香的歌舞連續四個時辰下來,着實將人累得不輕,水雲落動了動手腳,帶着沐錦往城東的地方走去,夜幕早已降臨,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她本想伸伸懶腰,散去身上的疲憊,卻望見漫天的繁星,是那麼的美麗,閃閃爍爍的好像蘇沫那明亮的大眼。
她忍不住走到橋邊,橋的另一邊還有一顆大柳樹。
吹起的一縷清風,柳條隨風搖擺着。
她享受着這片刻的輕鬆,河裡的船還能看到隱隱的燈光,畫舫上的靡靡之音隨風從耳邊飄過,透着濃濃的脂粉味兒。
摘下腰間的玉佩放在手心,修長的手指拂過玉佩上的花紋,她心底驟然升起一股,放下一切,放肆愛一場的瘋狂念頭。
那天晚上的誤會,那小販脫口而出“公子、夫人”時,霍司宇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那明顯愉悅的表情和心情。
每每想起,她都心跳如雷,很想拋開一切,坦蕩接受他的追求。
是的,追求!
這一個多月以來,霍司宇每到她表演的日子,都會準時出現在國色天香,她表演完畢後,她會到他桌前,跟他聊一會兒。
而他,展現出的,對她的興趣和追求,連粗枝大葉的蘇沫都看得出來,更別說心細如髮的繡衣等人,和身爲當事人,每到表演時,都要承受着他灼熱眼神、關懷備至目光的她了!
她雖然渴望,卻深知自己的身份,並不會跨過那道坎,只希望他不要再繼續下去,她想要過安靜的生活,屬於自己的生活。
直到天上的繁星越來越多,微風吹來,感覺到陣陣冷意,水雲落才慢悠悠的走回國色天香,身後的沐錦亦步亦趨,寸步不離。
走下橋,聽到打鬥聲,走近看,看到三五個穿着夜行衣的殺手,將一名同樣穿着黑衣的男子圍在中間,每一刀每一劍都不離男子周身要害。
她本不想惹上什麼麻煩,轉身要離開,耳邊卻一直聽到男子的喘息,心彷彿被揪着一般,那個喘息聲,有些熟悉。
“小錦,救人!”往前又走了幾步,確定那殺手沒有注意她們之後,她擡手摺下一段光禿禿的柳枝,折成一個一個的小段,交給沐錦。
“好的!”沐錦早就要衝出去,礙於繡衣的命令和她的身份才強忍着沒有動手,這下聽了命令,知道按照她的功夫,就算出現殺手也能自保,答應一聲,接過一段段的柳枝便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
“好啊,一大幫人欺負一個,你們還講不講道義,知不知道江湖規矩?”隨着柳枝暗器到達殺手跟前的,是她張揚的身影和佈滿的嬌斥。
殺手見來了人,雖是女子,但暗器功夫不錯,那邊站着的彷彿還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不敢耽擱,沒等沐錦到攻到跟前,打落暗器便相互遞了個眼色,紛紛上房逃竄。
水雲落忙上前扶起踉蹌着倒地的男子,一把拉下他臉上的蒙面巾,藉着朦朧的月光,看清男子的容顏,竟然是本該回了府的司宇。
幸好沒有一走了之,不然真會後悔一輩子。
霍司宇顯然已經失血過多的陷入輕度昏迷,水雲落和沐錦只好一邊一個,用女子消瘦的肩膀扶起高出她們一個頭還要多的高大身子。
走走停停,斯更是分才勉強將他扶回家中,怕驚到繡衣和已經入睡的蘇氏、蘇沫,兩姐妹悄悄打開蘇宅的後門,將人帶了進去。
和沐錦一起扶着他放在牀上,水雲落累得氣喘吁吁,搖搖晃晃幾乎虛脫。
“司公子?姐姐,我們把他帶回家裡,妥當嗎?”沐錦拍着胸脯喘個不停,望着水雲落的目光滿是不解。
她實在不瞭解,這次要她救人的,竟然是這個性格冷得,人死在她腳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更不會發善心的公主!
難道說……
懷疑的目光掃過滿是大紅佈置牀榻上的偉岸男子,殺氣透體而出,如果公主對他動了心,那麼就算拼了她的命,也絕不能讓他活着擋路!
“小錦!”見她目露殺機,水雲落語調平靜的輕喚了聲,卻奇蹟般的將她身上濃濃的殺氣吹散,“那日在清風山,若非他我不死也要重傷,他救我一命,我還他一名,並無不妥!”
拍了拍身上紅衣,眼角餘光看到衣袖上的血跡,她重重嘆口氣,“見他被人打傷,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好吧好吧,姐姐你說的總是對的,這事兒我不會告訴孃的!”沐錦看她渾身無力的樣子,舉起雙手妥協,“這一路上你累壞了吧?快去洗洗睡吧,治傷這樣的粗活,就交給我好了。”
既然是報恩,那就不好下手了,真是麻煩!
難不成,她要等姐姐不知道的時候,跑到外面,潛入他家裡,把他給幹掉?
可姐姐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恨她一輩子!
“我的救命恩人,爲什麼是你伺候?”水雲落挑眉,表情古怪的瞅着她。
她雖然灑脫熱情,可這熱心,是不是太過了?
剛纔她沒看錯的話,小錦身上閃過的是殺氣吧?
這殺氣從何而來?
難道說,她要殺司宇,就因爲自己對他太關懷,無意間把他帶回來,救了他的命?
“快去睡吧,你放心,我不會動你的救命恩人的!”沐錦瀟灑一笑,挽起袖子將毛巾擰乾,“姐姐,司公子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又生性愛潔,我怎麼能讓你碰這麼血腥的東西?要是娘知道了,還不把罰我面壁思過啊?”
之前一次因爲姐姐出門受傷,自己沒跟着,被罰了面壁三個月啊,還禁足不準出門,那比殺了她還讓她難過啊!
姐姐是這裡的主子,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她碰這麼血腥的東西,尤其這個男子還昏迷不醒,萬一對姐姐做點兒什麼,娘還不打死她?
“好,那我明天來換你!”水雲落點了點頭,也確實累了,走出客房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一路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是誰要殺他?還派出了這麼身手高超的精銳殺手?
那些人訓練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殺手!
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怎麼會招惹上這麼一幫亡命徒?
思前想後,她怎麼也想不出霍司宇爲何會被人追殺,還是在看過她的歌舞之後,明明今晚他心神不寧,看過就帶着景夜凌急匆匆離開的。
爲何他沒有回他的山水別院,反而被人在街巷中追殺?
而景夜凌身爲他的護衛,此時理應在他身邊保護,爲何從她們碰到他到現在將他帶回蘇宅安置,景夜凌還沒有露面?
是發生了什麼事,景夜凌去辦,所以才讓他一個人面對那些殺手?
這一個多月以來,只要他出現在這裡,景夜凌也必然會出現,而蘇沫和景夜凌之間的互動,她看在眼裡,也曾旁側敲擊的詢問過司宇的意思。
這些年蘇沫過得太苦,因爲是她水雲落的妹妹,才導致她及笄兩年,也沒有一個上門求親的。
景夜凌老成持重、沉着冷靜,是個靠得住的男人,也不辱沒了蘇沫的身份,只是他只是個侍衛,怎樣都要讓那男子同意才行吧?
不然,將來成親後,夫妻倆聚少離多,她豈不就成了讓蘇沫婚姻不幸福的罪魁禍首了?
自從得到司宇的首肯之後,景夜凌每次見蘇沫也不藏着掖着了,有時候不是她表演的日子,他也會到蘇宅坐坐,還打着給他家公子送信的旗號。
而司宇給自己的信,無非是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那他到蘇宅的目的,也是司馬昭之心!
這次,司宇出事兒,他去了哪裡?
司宇這次在街巷遇襲,是普通的江湖仇殺,還是家族內鬥而引起的有目的的暗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這裡養傷的消息,要怎麼傳給他的人?
眉頭皺得緊緊的她,胡思亂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看蘇氏和蘇沫的房間沒有任何亮光,長嘆了口氣,才轉身朝自己居住的小樓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用溫水洗了臉,卸下頭上玉釵,脫下手上紅玉鐲子,輕輕放在紅木的首飾盒中,修長的手指拂過玉鐲上的飛鳳紋絡,她如煙的眼波射出濃濃悲傷。
母妃,如果我放棄報仇,放棄復國,你會恨我嗎?
父皇,如果我不再管鳳衛的要求,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您會不會覺得,女兒很沒用,根本不配做水朝的金枝玉葉,做您的女兒?
繡衣,這麼多年你對我的栽培,我無法忘記,但我真的不想,將百姓再帶入戰亂之中,爲何你們不放棄,非要恢復水朝江山呢?
水氏一族到現在就剩下我一個,就算復國成功,等我百年之後,不照樣要落入外姓人手中?
現在國家在霍離殤的治理下,國力日盛,百姓安居樂業、幸福安康,當初父皇在位時,百姓怎麼樣自己並不知道,但若非被逼急了,百姓又怎能奮起反抗?
民怨難平,父皇迷戀煉丹修仙之術,被幾大奸臣矇蔽,以至於失了民心,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可如今,霍離殤對百姓好,任命的大臣也大多是清正廉潔之人,她有什麼理由,推翻他呢?
捫心自問,就算推翻霍離殤,自己掌控天下,她最多也做到如今的份上,何必嘔心瀝血的,去做那辛苦之事呢?
隨意換上睡袍,她第一次晚上沒有沐浴便披散着長髮躺到了舒服柔軟的大牀,滾到靠牆的角落,再一次的,徹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