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燁霖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羣人圍在一輛黑色低調的豪車旁指指點點，衆人眼神各異，有興奮的，有鄙夷的，然而，那輛豪車卻毫無顧忌的在晃動着。
許燁霖皺眉，轉身離去。
車子裡，陳默菡跪趴在沙發椅上，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流。
她的臉色白得嚇人。
他從來不顧她的感受，他從來只是顧及自己的快樂，他也從來不知道，她有多痛。
她於他，什麼都不是吧？只是他某種發泄的工具而已。
醫生的話似乎又在耳旁響起：“懷孕了。要還是不要？”
如果當時她還在猶豫，那麼此刻，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決定。
當一切終於停止之後，她感覺自己就像死過了一回般，渾身發軟，使不出任何力氣，趴着一動不能動，唯有呼出的氣體能證明此刻的她還活着。
秦落凡已衣冠楚楚的坐好，看一旁的小女人一動不動，伸手將她撈起，入眼便看到她紅腫的雙眼，心裡一緊。
“是不是弄疼你了？”他心疼的問。
陳默菡睜着無神的眼睛，張嘴道：“不，秦落凡，我很享受，享受得不得了！”
秦落凡微微皺眉：“默菡……”
陳默菡直視着他的眼睛：“滿足了？滿足了就放我下車。”
是人都能聽得出來她語氣中的憤怒。
“默菡，你在生我的氣？”秦落凡看着她紅腫的眼睛，順手替她整理着裝。
陳默菡沒有迴避他的眼光，她直視着他：“你是秦家大少爺，我哪敢生您的氣？”
秦落幾雙手緊緊扶着她的雙肩：“默菡，我不許你生我的氣！剛纔是我不對，弄疼你了，但我保證，下次一定會溫柔些。”
陳默菡氣極反笑：“這些話留給你以後的女朋友說吧！”
“默菡，你胡說什麼，我心裡只有你一個。”
“呵，是嗎？那麼是誰在大庭廣衆之下跟別的女人親親密密的？”
秦落凡看着她，原本有些憂傷的眸中瞬間被一股叫做喜悅的東西所替代。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動情的說道：“默菡，你在吃醋？”
陳默菡噎了一口氣，敢情跟這個男人溝通有問題。
“對不起，你的醋我吃不起！”
頭上傳來低低的笑聲：“那是我的助理，我何時跟她親密了？事實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
原來不久前那強烈的感覺沒有錯，他的默菡的確在某個地方看着他。
聽到他的解釋，陳默菡居然感覺心裡也沒那麼鬱悶了，但她的心裡仍然有氣。
她趴在他的胸口上，開口道：“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他，如果不是他，我還不知道那天扇我耳光的女人是歐碧雲的生母。”
“他跟你說這個？”秦落凡皺眉，一隻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他沒有跟她提起，自然有他的理由。
“少爺，你是知道的對嗎？你爲什麼沒有跟我說？”
秦落凡淡淡的說道：“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陳默菡一聽，是啊，她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如果她早知道事實的真相，也許就不會那般衝動的扔下那份工作。
心裡悶悶的，這個男人，總喜歡左右着她！
“你想知道許燁霖跟我說什麼嗎？”
“什麼？”
“他要出國參加學術活動，想帶上我。”
秦落凡心中又是一緊：“你答應了？”
陳默菡扯了扯嘴角：“我說我考慮一下。少爺，如果你再逼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我馬上答應他！”
秦落凡：“我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什麼事？”
陳默菡忽然想笑又想哭，敢情每一次她都是樂意的？
“就是……剛纔的事……”話未說完，臉已先紅。
“你……不是很喜歡嗎？”秦落凡有些不解的說道，“你不是很快樂嗎？”
陳默菡瞬間覺得跟這個男人溝通很是無力。
“大哥，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很喜歡也很快樂了？”
“你身體的真實反應告訴了我……”
陳默菡感到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她怒了，掙扎着從他的懷抱中出來，“開門，我要下車。”
“去哪裡？”
“逛街！”
“你……確定你能走得動？”
陳默菡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是，我確定！”
“跟誰一起？”
“青蘿！不是男人！”
秦落凡的脣角微微的彎了起來，不是男人就好。
面對她的滿臉的慍氣，他居然覺得她越來越可愛了，以前，她對他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現在，開始懂得反抗了。他的默菡越來越有意思了，以前怎麼沒發覺呢？
真正愛一個人，她再怎麼生氣，在他的眼裡看來，都是可愛的，美麗的！
不知爲什麼，秦落凡忽然間覺得心情特別的好，很大方的開了車門的鎖，陳默菡瞪了他一眼，戴好口罩。
她伸手推開車門，耳旁傳來某人動聽悅耳的聲音：“默菡，不許答應他！”
陳默菡置之不理。
秦落凡又開口說道：“沒關係，就算你答應了他，你也逃不掉。”
陳默菡身子僵了下，下一秒，從車子裡踏了出去，順手關上了車門。
讓她沒想到的是，“咔嚓”“咔嚓”相機拍照的聲音立即在耳邊響起。
“啊，不要臉！”
“知道丟人還幹這種事！有本事就別戴口罩！”
陳默菡低頭，落荒而逃。
由於疼痛，她走得極其不自然，身後又傳來一陣鄙夷與不屑的罵聲。
陳默菡不得不感嘆，江城閒雜人士真的太多太多了！
她溜回醫院地下停車場，將車子開離了醫院。
途中，她給楊青蘿去了電話：“你有沒有空？出來見過面。”
電話那邊傳來了好奇的聲音：“默菡，我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是將死之人。”
“沒錯，我快要死了。你出來見我最後一面吧。”
“發生了什麼事？”
“出人命了！”
“你……你開車撞人了？”
二十分鐘後，楊青蘿火急火燎的趕到了相約的地點，當看到陳默菡和車子都安然無恙的時候，放下心來。
“你撞的人呢？怎麼樣了？”
陳默菡苦着一張臉從包裡拿出一張a4紙遞到她的面前。
楊青蘿接過一看，頓時臉色大變：“老天，真的出人命了！”
她擡起頭，臉上是滿滿的驚愕：“默菡，這就是你和你家少爺搞出來的人命？”
陳默菡哭喪着臉道：“不然你以爲我跟誰的？”
“他知道沒有？”
“我沒跟他說。”
“笨蛋，爲什麼不說？”
“我不想讓他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把他打掉？”
陳默菡點頭。
楊青蘿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笨啊！我看想爲你家少爺生孩子的排到月球上去了，你居然想打掉？”
“那是她們，我是我！”想起每一次他都不顧及自己的感受，再加上腿間那腫痛感覺的刺激，陳默菡眼眶一紅，“他只是把我當成某種發泄的工具而已。”
“你笨！”楊青蘿忍不住想罵人，“你眼瞎了嗎？他送你這送你那，毫不在意那白花花的銀子。你在矯情什麼？”
“你陪我還是不陪？”陳默菡閉上眼睛。
楊青蘿無奈的說道：“好吧，你想什麼時候去？今天我已經請了半天的假。”
“就今天吧。”
在婦幼保健院做人流術必須住院，陳默菡只想在門診部搞定，因此又去了其他醫院，但每家醫院都要求住院並且要身份證複印件，想到自己在江城的名聲已經夠臭了，如果再添一條未婚懷孕，只怕以後想在江城混下去都難了。
陳默菡想到某個私人診所，上前一諮詢，這種人流手術只是一個小手術，在門診即可執行，而且做完之後休息一會就可以走人，這正是她所想要的。
青蘿有些擔憂的說道：“默菡，你真的想清楚了？確定要把他打掉？”
陳默菡一隻手撫向下腹，沉默了半晌，最終點了點頭。
楊青蘿嘆氣：“好吧。可是這種診所，真的安全嗎？”
負責接診的醫生聽了不高興了：“怎麼就不安全了？大醫院有的人流設備我們都有，我們這每天都接好幾個人流的手術。再說了，我們可都是專業人士，以前在大醫院做，現在出來自己幹而已。既然對我們懷疑，你們大可去大的醫院，就不要來我們這湊熱鬧了。”
“你……”
陳默菡立即阻止楊青蘿：“就這裡吧。”
“默菡……”楊青蘿仍有些擔憂。
“青蘿，你別擔心，我不怕，不會有事的。”
醫生一臉不耐煩的問道：“作好決定了沒有？”
陳默菡道：“決定了，就在這裡。”
醫生臉上的神情頓時緩和了些，但語氣仍有些淡：“在做之前我有必要跟你們說件事。但凡來我們這做人流術的，都是想保護自己隱私的，她們或者是未成年人，又或者是學生。她們或多或少都有恐懼心理，也因此有的一上手術檯就嚇暈了，有的手術還沒開始就逃出了手術室，結果過了一天又來了……”
陳默菡堅定的說道：“醫生您放心，我會好好配合你們的。如果我要逃跑，你們要把我摁住，無論如何，這個手術今天我一定要做。”
末了她又被充道：“如果我害怕得逃跑了，你們要把我摁回去。”
醫生放下心來，點頭：“好。”
陳默菡又轉身安慰了一番楊青蘿。
楊青蘿不得不點頭，臉上仍掛着擔憂。
陳默菡故作輕鬆的跟醫生往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隨意問道：“醫生，人流術是怎麼樣的？”
醫生也隨意的答道：“就是用機器把胎兒攪碎，再用機器把它吸出來。”
陳默菡腿一軟，立即伸手扶住了牆，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如紙，一隻手不經意的往下腹摁去，一顆心因爲恐懼而紊亂無節律的快速跳動着。
醫生只當她是對人流術產生恐懼，立即放緩了語氣：“你放心，我們肯定會給你用麻藥，到時候一點也不疼。”
實際上，陳默菡關心的不是疼不疼的問題，而是“攪碎”這種殘忍的手段。
人流室的門被醫生推開，一股夾着消毒水的異味產即撲鼻而來，陳默菡胃裡一頓噁心，差點嘔吐。
她白着臉，一雙腿癱軟得幾乎挪不開腳步。
一個戴着口罩的護士走過來扶住了她，柔聲安慰：“別怕，這只是一種小手術，不疼，很快就好了。”
一入人流術，入眼的便是冰冷的器械，眼前是一張躺椅，上面鋪了一張淺藍色的布，藍布上面是淺淺的血印，異常的刺眼，躺椅下面是一個套着黃色朔料袋的圓桶，裡面是亂七八糟的什麼東西，紅紅的，是血水……
陳默菡一陣乾嘔。
護士溫柔的替她拍背，一邊柔聲安慰。
陳默菡白着臉道：“沒事，謝謝。”
醫生伸手將躺椅上的藍巾扯掉，扔進桶裡，重新鋪上一條新的。
“把褲子脫掉，躺上去。”
陳默菡抖着手，卻怎麼也扯不開仔褲的扭扣。
護士溫柔的替她脫下褲子，又溫柔的將她扶上了躺椅上，並將她的兩條腿置於躺椅的兩旁。
醫生舉起了冰冷的器械。
陳默菡的額上開始冒冷汗。
想到腹中胎兒要被攪碎，心，好像被人重重的擊了一拳，疼得她差點無法呼吸。
人一旦懷孕，那天生的母性就會散發出來。
她忽然想到，那是她的孩子，她怎麼可以這般狠心奪去它的生命？她怎麼可以做儈子手？
那可是她的孩子啊！
“醫生，等一下！”她突然叫了起來。
秦氏大廈。
總裁辦公室。
秦落凡埋首於案前處理文件，心神卻很是不寧。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心裡有股隱隱不安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他說不出來，同時心口也有些悶悶的。
是身體哪裡出了問題？
應該不是，他的身體一向健康。
是不是默菡怎麼了？今天的她感覺有點不大對勁，敢頂撞他不說，還敢衝她發脾氣。
直覺告訴他，一定是這個小女人怎麼了。
他立即掏出打她電話，可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他給洛景楊電話：“景楊，有沒有見到默菡？”
洛景楊的回答是否定的。
他又給羅姨打電話，羅姨吞吞吐吐道：“少爺，您今天批了我半天假，我……我在兒子家裡……我馬上回去看看小姐在不在……”
“羅姨，不用了，你明天回來就行了。”
掛了電話，秦落凡站起來就往外走，謝思雲不明所以，走上前道：“秦總，十五分鐘後有個重要會議，需要您親自出席。”
秦落凡皺眉：“取消！”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進了總裁專屬電梯裡。
謝思雲呆在原地，喃喃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以致秦總如此緊張？”
秦落凡直接回了秦家，直接奔進了陳默菡的臥室裡。
牀上，空空的，沒有人。
他走洗手間，也沒有人。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的時候，無意間瞥見垃圾桶裡有些什麼東西，換時平時他肯定不會留意垃圾桶，可這一次，他卻停下了腳步，低頭，彎腰，從裡面拿出了幾支什麼東西。
很快，他緊蹙的眉頭鬆開了，黑眸中閃過了重重的喜悅之色。
這是驗孕棒！
每一支驗孕棒上都有兩條紅槓槓！
這驗孕棒是誰的？
除了他的默菡還有誰？
巨大的驚喜瞬間襲滿心間。
他的默菡懷孕了，她懷了他的孩子！
難怪她早上會噁心，那是早孕反應！他居然沒想到！
也難怪她敢頂撞他，敢生他的氣，原來懷孕的女人情緒容易激動！
一時間，他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
然而，驚喜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原先那股不安又強烈的侵襲着他的心。
這或許是不祥的徵兆！
他立即給洛景楊打電話：“馬上把默菡找出來，務必要快！”
————
私人診所裡。
陳默菡大聲道：“醫生等一下，我不要做了！”
醫生眼裡寫着不悅：“都說了，不疼，別怕。”
溫柔護士也在一旁溫柔的安慰，卻摁住她的手不放。
陳默菡全身發軟，使不出什麼力氣，她唯有搖頭，緊張的說道：“醫生，我不是害怕，我……我只是突然間想留下這個孩子……”
醫生不高興了：“又來一個怕死的。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小劉，摁住她。這是她親口說的，如果她想逃，就摁住她，咱們手術照做。”
“是！”小劉護士點頭回應。
別看這小劉護士長得有些瘦，個子也不高，說的話也挺溫柔，可那力氣一使起來，卻一點也不溫柔。
她死死摁着陳默菡的身子，那力氣堪比男人。
這護士敢情是練武術出身的！
剛纔她說話的那股溫柔的勁哪去了？
看她們的架勢，難道要把她綁起來再做手術？
陳默菡嚇得淚流滿面：“醫生護士，求求你們，我是突然間想到要把孩子留下來，我不是害怕……”
醫生無奈的放下器械：“又一個讓我們白忙乎的人，陳默小姐，你說我們的損失怎麼辦？”
“已經交的費用不必退了，只要你們肯放了我，放了我的孩子……”
“陳默小姐，你這麼說好像我們要謀財害命……”
“砰”的一聲響，人流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揣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二話不說，擡腳就朝女醫生身上飛一腳過去，直把她踢到了對面的牆上，又“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女醫生掙扎着爬起來：“你是誰啊，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秦落凡猙擰了一張臉：“不想死就給我滾！”
這男人帶給人的壓迫感太過於強烈，女醫生立即驚恐的閉上了嘴巴，可是身上的疼痛卻讓她一張臉扭曲了起來。
溫柔護士嚇得瑟瑟發抖，站在一旁挪不開腳步。
秦落凡又是一腳過去，直接把溫柔護士給踢飛了。
陳默菡顯然也被他的戾氣給嚇懵了，她撐大眼睛看着眼前這個怒氣沖天的男人，一時間忘記了自己下身什麼都沒有穿，就這麼的躺着，以一種羞人的姿勢面對着他。
秦落凡眸光一沉，拿過一旁的褲子替她穿上，柔聲安慰：“別怕，我們回家。”
陳默菡後知後覺自己的尷尬，一張小臉頓時由白轉紅。
“害羞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這下，陳默菡連死的心都有了。
而站在門口處的楊青蘿更是臉紅心跳，一直懸着的心也放下了。還好手術沒開始，要不然可就慘了。
只是她有點想不明白，默菡懷孕的事只有她知道，這秦大少是怎麼得知的？他又是如何得知默菡是在這裡做手術的？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強大的男人，想要知道這麼小的一件事，簡直易如反掌。
秦落凡抱着陳默菡大步走出了人流室，經過楊青蘿身邊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冷冷的看了一眼她，冷冷的開口道：“你怎麼沒阻止她？”
楊青蘿有點冤：“我阻止過了。可是我總不能把她捆起來吧？”
秦落凡道：“下次她要敢再做這種事，你就把她給我捆起來送到我那裡，我秦某必定重重有賞！”
楊青蘿一愣，隨即看着他懷中的陳默菡笑了起來：“默菡，要是有下次的話，爲了那重重的賞，我可要對不起你了！”
陳默菡瞪了她一眼：“你這見財忘友之人！”
楊青蘿笑：“那當然，對於我來說，重重的賞可要比你值錢得多！秦少爺，您的賞肯定不少吧？”
秦落凡點頭：“那是自然的！”
說罷抱起懷中的小女人，快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還能開玩笑，說明沒什麼大礙，他放下心來。
只是，這小女人膽敢揹着他要打掉他的孩子，膽子也太肥了點，回頭看他怎麼懲罰她！
身後，醫生和溫柔護士在地上掙扎了老半天才爬得起來，折騰了半天，敢情他們把她們當成劊子手了！
兩人無言以對，眼淚直往心裡流，那個男人的長相她們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就被一腳給踹飛了，還有誰比她們更倒黴的？
還好，沒造成什麼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