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恙是哭着回去的,高勤送的她。即便是這樣傷過了秦方白,他還是讓高勤送她回去。離開醫院前,許清曇把她約去了醫院天台。風把她的長髮吹散,配合着臉上的於青,跟個瘋子一樣。
外婆還在她手裡,蘇無恙什麼都不敢做。
“這是兩張機票,明天一早,我讓人送外婆到樂市,你和外婆一起離開!”許清曇顯然是急了,擔心她會和秦方白說清一切麼?
“你別動什麼歪腦筋!”許清曇道:“我之前跟着厲秣風,在東南亞呆了一兩年,外婆這幾天長期都在服一種藥物,你不離開,或者膽敢和方白說什麼,後果不是你能擔得起的。”
許清曇把一切都想得太過周全,是她低估了她!
“離婚手續,不用辦理麼?”蘇無恙聽見自己的聲音,理智得不像話。
“不是簽過離婚協議了麼?委託給你的律師!”照今天的情形來看,她一分鐘都不想讓蘇無恙留下。
原來這就是她和秦方白的最後一次見面,沒能來得及告訴他一聲,這一年多,她幸福的時間比不快樂的時間要多得多;沒能來得及和他說一聲謝謝,對她一年多的包容;沒來得和他鄭重的說一聲再見和珍重……
窗外的霓虹燈連成一整串,她莫名又想起昨晚摩天城的燈火,一簇簇,跳動的都是秦方白的心!她怎麼就沒有自信,她怎麼就被自己矇蔽了雙眼?
“夫人……”高勤看着後視鏡裡的那張掛滿淚痕的臉,竟微生了幾分歉意。
蘇無恙迅速抹去了淚,轉向高勤道:“你一直都跟隨着許清曇?”
高勤道:“我曾經是秦隊的手下,見證過當年秦隊對許小姐的深情。夫人不必傷心至此,各有各的緣法罷了。”
“呵,各有各的緣法。”她忽然怪不起他了,想起在北莊庵裡許願的事,不禁一陣唏噓,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事麼?從來都只道那是迷信,卻不料……
“秦方白胃不太好,你多提醒他注意用餐;他時常忙工作忙到很晚,你讓楊姨給他備一杯牛奶;他慣常穿的衣服都在衣櫃裡,換季的時候,記得讓楊姨清洗一下再穿……”
蘇無恙絮絮叨叨的,哽咽着說了很久,也不知道高勤有沒有聽進去。如果徐玲在就好了。
蘇無恙給徐玲打過一通電話,估計她正在休假,不知道飛去了哪裡,提示關機,便也只得作罷。
時間緊迫,她甚至都來不及回一趟蘇家。只能給蘇項打了個電話。
“爸,我明天會飛法國。”她很久沒有這麼稱呼過蘇項,主動打電話回來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
“出差還是蜜月?”蘇項甚至都不知道她早已辭去了工作。
蘇無恙笑笑:“算是進修。我打算去學導演。所以時間估計會長一些,畢竟學完也會想在那邊發展,你……多注意身體。蘇氏的事,多交給他們吧。”
她對蘇明軒沒什麼好感,但仔細想來,她和秦方白會有這一段,也多虧了他。
蘇項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方白不和你一起?”
“他哪裡走得開?”聽見他的名字,又下意識的想要落淚,蘇無恙擡頭看天,一彎月淡淡的勾在天際:“我想着趁年輕嘛,多學多看。雅皖都成名人了,我和她同是您的女兒,自然不希望給您丟臉。”
蘇無恙很少有這樣感性的時候,每次面對蘇家人都是冷冰冰的模樣。蘇項一時覺得欣慰:“你這樣想也沒有錯,你在國外自己照顧好自己,記得多和方白打電話。”
她再也不能和他打電話了!她的生命裡,已經不能再有他的存在。“嗯,當然。”
蘇項早晚都會知道她和秦方白離婚的事,但她實在說不出口,日後就讓秦方白去說吧。
蘇無恙最後又給林嵐打電話,她生命裡,思來想去,也就只這幾人想要做交代了。
林嵐是夜貓子,平時一般在忙工作,深夜是她放鬆的時候。一聽她聲音,立即就覺出了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
蘇無恙倒也沒想瞞她:“嗯,要離婚了。這次是真正的要離婚了!”
“不是你一直期望的麼?怎麼弄得這樣元氣大傷?”
“一言難盡。回頭你來法國度假,我再跟你說。”
“要去法國?幾時?”
“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
“好啊,我這邊很快就要結束了,回頭去法國找你!你安頓下了,地址給我一個。”
蘇無恙應着掛了電話,仍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又往秦家打了個電話,私心裡,還是希望能聽到秦方白聲音的,不過,讓她失望了,楊姨來接的電話。
“夫人?”楊姨有些驚訝,“這麼晚了?夫人有什麼事嗎?”別不是現在回來樂市吧?
“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我明天要去趟法國。家裡的衣服什麼的,你能不能幫我打包一下,讓人給我送過來。”
楊姨接完電話去敲主臥的門,她看見裡頭有燈光,低聲道:“夫人說明天去法國,讓我幫她收拾下行李,先生……”
“砰”的一聲,有東西砸在門上,楊姨後退了半步,等沒了聲響纔敢靠近,悄悄的擰開門往裡頭打量了一眼。
秦方白坐在地板上,手裡舉着酒瓶,衣衫不整,滿室酒味。楊姨一看,可不得了,這白天才去過醫院,怎麼晚上就喝成了這樣。“先生……不能再喝了!”
勸不住,也不敢勸。倒是秦方白將酒瓶往地上一擱,擡眸看她:“剛剛說什麼?”
“不能再喝了!”
“前一句!”
“夫人說明天飛法國,讓把行李收拾一下!”
“一面都不想見了!好樣兒的,蘇無恙,好樣兒的!”酒瓶重重的砸在地上,剩下的酒液濺了一地。
楊姨實在扛不住,給高勤打電話,又給容顯和石杭明打電話。
秦方白喝得很醉,可意識卻該死的清醒,他雙目赤紅,滿是恨意。是他太糾纏了麼?還是她太無情太絕情?!
容顯看不下去,給蘇無恙打電話,一接通就是一頓狠罵:“你想看着他死嗎?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就不能低一下頭?”
那邊傳來的是蘇無恙再淡定不過的聲音:“容先生,不是每一對感情都會要人命!我經歷過這種痛苦,現在也照樣活得好好的。”所以秦方白,忘了她吧,好好的過他的生活!
“因爲你沒心沒肺!”容顯對着電話那頭吼,蘇無恙咬着脣,聽得容顯身旁的男人醉語之中無意識的維護她,眼淚成串成串的落下。
她是不是該不顧一切的奔向他?告訴他她的情非得已,告訴他她不想和他分開,告訴他她其實在很早之前就愛上了他?告訴他她有的是他們的孩子,告訴他她想和他們父子共度一生?
可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把脣咬破了,嘗着那股血腥味,默默的承受着。
曲靖一早打來電話的時候,蘇無恙因爲哭了一夜,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在那頭急得很,卻無濟於事。
蘇無恙說了她的安排,十點的飛機飛法國,謝謝曲靖這段時間的照顧與幫助。
曲靖在那頭呆愣着,最後道:“我有朋友在那邊,到了之後他會來接你。你先安頓下來,什麼都不要想,這邊忙完,我正巧要到法國去進修,到時去找你!”
蘇無恙笑笑,聲音沙啞得厲害:“謝謝你曲靖,你真是個很好的朋友,鄭揚和我,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早上八點多,曲靖家門鈴就按響了,楊姨打來電話,說是行李送到了。蘇無恙回望了一眼出門,在樓下竟看到了秦方白的車。
昨天那樣狼狽的人,今天煥然一新。他穿了身深色的西服,配了淺粉色的襯衫和領帶,看上去氣宇軒昂,丰神俊朗。
蘇無恙不得不移開視線:“麻煩你了。”她很客氣,秦方白也禮尚往來,將她的行李箱推到面前:“剛好順路。”
從秦家別墅到凌安,根本不必經過這裡。蘇無恙也不戳破,到底,走之前能再見他一面,她很開心。
“這段時間,謝謝你的包容和照顧。”她說得真心,他答得客氣敷衍:“不必言謝,我應該做的。畢竟,這段時間裡,你是我妻子!”
兩人彷彿就此和平分手,但只有她知道,他有多恨她。
“那個,關於離婚手續,我只怕來不及了,改了早上的航班。”她擡腕看錶:“我會委託律師辦理。”
“需要送你去機場麼?”他紳士風度,彬棚有禮。
“不用,我叫了車。”她怕自己和他單獨相處下去,會再也沒有勇氣離開。
“那麼,再見!”他沒再問什麼,也沒再說什麼,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恢復了平淡,彷彿她只是他生命裡的一個過客,留不下半點波瀾。
“嗯,珍重!”她雙拳死死的握着,縮在袖子裡,掌心很疼,之前就被刺破。
他的車速不算快,在她的眼裡,尤其像慢鏡頭,可終究,還是緩緩的開出了她的視線,離開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