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腰被磕在後面的臺階上,我跌坐在那裡,不敢輕易地動,還能聽到身後細細碎碎的黃豆滾落的聲音。穆池要朝我走來,卻一個沒有站穩也摔倒下來,他朝我伸出手,問道,“王藝,你怎麼樣?”
我看着他,頭頂開始冒汗,但是,思維卻還是清晰的,“不知道,目前還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但是,剛纔跌下去的衝擊力很大,我不知道......”
說着,我的手擔憂地摸下自己的下腹部,穆池的目光也跟隨着我,右手覆蓋上去。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我不知道他是在試圖安慰我,還是在試圖安慰他自己,“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你等我一下,我馬上抱你下去。”
我看着穆池,很認真地說道,“如果我孩子出了什麼意外,我不管這事是誰幹的,我都會記在你的頭上的。所以,穆池,你最好祈禱他跟他媽一樣是隻打不死的小強!”
穆池皺着眉頭看着我,手忙腳亂地要揹我,我一把把他推走,吼道,“蠢貨,你是想再摔我一次嗎?你現在還不趕緊打電話找下面的人上來清理,然後打120,我不敢亂動,就平躺在這裡等着。”
穆池點點頭,似乎是努力恢復他一貫的鎮定,等工作人員趕上來清理完畢之後,他便抱着我走了下去。我不知道是心裡作用還是怎麼回事,隱隱地,我覺得腹部傳來一陣陣的抽痛和墜脹的感覺。我不由自主地拽緊了穆池的襯衫,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他媽是瘋了纔會選擇在今天要聽你說這段鬼故事的!”
穆池已經恢復了常態,鎖着眉頭,低頭看了我一眼,呵斥道,“沒事就別說話了!”
我瞪着他,卻又覺得有道理,他抱我出來之後,因爲這裡離市區較遠,救護車還不知道在哪裡。穆池想要直接開車帶我走,卻發現他本來停車的地方怎麼也找不到車,而那裡幾乎是不可能打到車的。
我示意穆池拿出我兜裡的電話,打給張旭和鄧啓越他們,我本來要自己說的,他卻固執地不肯把電話給我,三兩句說了個概況就掛斷了電話。左顧右盼之後直接衝到了保安室那邊,把錢包和身份證往那裡一丟,勒令人給他找來了一輛車。
上車之後,穆池又把電話打給了張旭告訴他車牌號,等車開到中途的時候,張旭那邊也迎過來了。兩個男人看到彼此的時候,我這個被隔在中間的人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激烈的火花。不過,好在兩個人還是紳士地保持着理智把我送到了醫院,隱約間,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好像黏黏的,我伸手一摸,發現手上沾染了很多紅色的液體。
直到再三地確認了我手上的液體就是血的時候,我才感覺到那種撲面而來的恐慌感。那是一種我有意識以來的最強烈的恐慌感,我不停地在身上擦拭着那血跡,喊着,“穆池,穆池,穆池......我沒事,我不要進去......穆池,我要回家......我媽還在家裡等着我呢!你快送我回家......”
我只能感覺到穆池握着我的手的力道越來越緊,她的手腕上也有血跡。最後,我呼喊的聲音也越來越弱,一直到慢慢地我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最後留在腦海中的就是一灘鮮紅的血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覺得頭好沉,映入眼簾的是白花花的一片。
我從小身體就好,很少進醫院,所以,從上學那會老師一通知體檢,我就要哆嗦好幾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就害怕那些冷冰冰的聲音,那白色的牆壁,和那些冰冷的器械。我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又覺得嗓子好像被人給掐住了。
手上突然傳來一陣炙熱感,我擡起頭看着穆池,撞入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眸裡,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我就指着自己的腹部。穆池拍了拍我的手,笑了笑,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外面有敲門聲,護士進來遞給穆池一張藥單,讓他去窗口取藥。
穆池看了看我,給了我一個寬慰的笑容,便走了出去,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上面的白色牆壁,手不由自主地撫摸下自己的腹部,直到“咔噠”一聲的鎖門聲傳了過來。我才轉眼去看剛纔那個護士,只見她慢慢地揭下自己的口罩,露出秦小欣那張帶着我熟悉的自信的笑容的臉。
我警覺地看了看周圍,她卻一步步地向我靠近,最後安靜地坐在穆池剛剛離開的座位上,微笑地看着我,“王藝,我從未想到鼎鼎大名的王大律師也會有這樣怯弱的一面。我也沒有想到......我印象中的穆池......也會有哪樣溫柔的一面。看來,我們生活中的每個人都有着不爲人所知的那一面,只是,面對的人不同而已!”
我看着秦小欣,艱澀地開了開口,“想說什麼,直接點!”
秦小欣看了看我,又轉眼去看了看我的腹部,突然笑了,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知道嗎?王藝,我很羨慕你,羨慕你可以有穆池的孩子。其實,秦家和穆家是世交,秦氏也是兩個爸爸合資建立的。只是,穆爸爸和穆媽媽因爲一場意外離開了,人心就是這樣的貪婪,我爸就獨佔了公司,改名爲秦氏。”
“穆池後來被親戚領養走了,再後來也沒有了消息,我以爲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直到一年前的相遇,我曾以爲這是老天賜給我的緣分,卻不明白這不過是一場有計劃的預謀。頂着穆太太的名義,卻在那三百八十六天的夜晚,一次都沒有被我的丈夫觸碰過。無論我把自己打扮的多麼的妖嬈,無論我對他用上什麼樣的手段,他寧願割破手指泡在浴缸裡泡一夜的冷水澡,他也不碰我。”
我看着秦小欣那張看似平淡的臉,又有些焦急地看向門外,卻聽不到我熟悉的腳步聲。秦小欣看了看我,伸出手按在我的腹部,來回地摩挲着,“不用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王律師。我說了我只是羨慕你可以有穆池的孩子,所以啊......我就想,在我離開之前,我送你一份禮物吧!我幫你試試穆池的真心,也幫你試試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的質量。如果你能保得住,說明上天就是眷顧你王藝,我秦小欣得認啊,我總拗不過上天的旨意。”
“不過,很可惜,不知道是你這個孩子的質量不夠好,還是他的爸爸媽媽造孽太深,他沒有這個福氣來一睹這個社會的醜陋。我想這對於他來說,可能也是一種解脫,他解脫了,我也就解脫了,走的也安心了!最後,希望王律師你和我親愛的穆池哥哥從此可以快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要因爲這件事情而產生任何的芥蒂,畢竟......你們是如此地相愛相殺!”
秦小欣說完話就開始脫下身上的護士服,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在被子裡的兩隻手已經握成了拳頭,要不是我那一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的話,我一定會從牀上跳起來把這個總是把優雅掛在臉上的女人打的滿地找牙。但是,我還是笑着對她說了句,“放心,我們一定會如你所願地快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也不會因爲這件事情而產生任何芥蒂的,孩子......總歸都會有的。但是,秦小欣,你最好有本事躲在我找不到的地方,否則的話,就算是掘了你家的祖墳,我也會把你找出來的!”
秦小欣看着我笑,輕飄飄地丟了句,“你掘吧,老實說,我對我們秦家的祖先真的沒有什麼好敬仰的!”
然後,她便拉開門,消失在我眼前。直到我確認她真的離去之後,我感覺那一刻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我體內的怒意,一下下地躥升上來,讓我根本就喘不過氣來。我揮舞着手,咬牙切齒地喊着,“秦小欣......我要殺了你......”
慌亂中,我看到了張旭、陳佳蕊還有醫生和護士不停涌進來的身影,在人和人的縫隙中,我看到了拎着藥袋子呆呆地站在遠處的穆池,我覺得那一刻的他離我好遠好遠.....
明明幾個小時之前,我們好像才走近了一點,怎麼,這麼快,我就覺得他又離我那麼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