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我已知道來這裡是爲了看戲,卻不知道竟是蔣家小姐最喜歡的,上樓時又聽見有人議論說,“這許老闆排場數江城最大,誰都不買帳,我這戲票還是三月前便找人買好的!若不提前買好,怕是門兒都進不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沈毅,他望着前方戲臺,臉上堅毅的神色如常,想必他對蔣家小姐是極爲上心的,不然也不會如此費心。鑑於此,我對他臉色便好了些。
今日唱的是京劇名曲《武家坡》,咿咿呀呀的,我聽得昏昏欲睡,沈毅卻是沉迷其中,連我身後的月棠都拍掌直呼,“好!”
昏昏欲睡時,我伸手去摸茶盞,想喝茶趕走睡眠,一不小心卻將茶盞打翻溼了羅裙,那淺碧色的茶水匯成一股小溪,流到裙子上,頓時溼了一片。月棠趕緊拿絲帕替我擦乾,卻無濟於事,沈毅沉着眸子看我一眼,伸出一隻手到我面前,沉吟道,“走,我帶你出去。”
那一刻,我有些呆了,緩緩伸出手去扣上他的,他二話不說,拉着我離開雅座,分明覺得溫柔了不少,可下樓梯時,他又諷刺我說,“可不小心些,待會兒一腳絆下去,摔個狗吃屎!”
我氣急,想把手從他手中抽回來,卻被他抓得緊緊的,見我表情不悅,他才低聲說,“別淘氣,我帶你去買衣服!”
月棠和常副官緊隨而來,聽見我倆打俏,都忍不住笑了笑。我神色稍緩,沈毅拉着我,又聽見他說,“三月前和你初遇,便是在這裡,溫婉大方,靜若處子,對許老闆的《武家坡》甚是喜歡,所以我便提前買了今日的票子,全被你那一杯茶水給攪和了!”那語氣裡雖是埋怨的,卻溫柔了許多。
我揚了揚眉毛,跳下最後一級臺階暢言道,“可現在的我是動如瘋兔,也不再喜歡那《武家坡》,不咿咿呀呀的不就是唱的王寶釧與薛平貴嗎?對薛平貴那等負心漢,我纔不喜歡,自己在外與代戰公主逍遙自在十八年,扔下糟糠之妻在寒窯苦等不說,還回來虛情假意的試探其貞潔,不過是個人人喊打的負心漢,搞不懂爲何這麼多人爲他吟誦!我要是那王寶釧,賞他兩記響亮的耳光不夠,一紙休書絕不客氣!還去做什麼皇后,同後宮三千女人分享丈夫,悲哀!這等男人,我寧可孤獨老死也不要!”我只顧着發表自己的意見,忘了自己身處的時代並不如現代開放,我的一番言論引得三人咋舌。
“小姐,您這哪兒聽來的呀,從前您可最喜歡王寶釧了.........”月棠驚訝地看着我,彷彿不認識一般。
沈毅一直沒發話,倒是常副官疑問說,“原以爲夫人養在深閨,只學得女子三從四德,沒想到還有這麼新潮的思想。”
“我........我這不過是閒來無事,看了點閒書打發時間罷了,呵呵”眼看着沈毅、月棠還有常副官三人訝異的模樣,我才知道自己矢言了,於是收斂了神色朝沈毅笑說,“你帶我去買些衣裳吧,這裙子溼了,穿起來不舒服!”
沈毅冷不防地笑了笑,走近我跟前,用手指輕撫我臉蛋說,“蔣碧微,看來,我得從新認識你了。”
沒等我回應,他高聲對常副官道,“去第一百貨!”而後拉着我的手,將我塞進車子裡。
第一百貨是江城最時髦的百貨商店,經營些西洋衣着首飾還有化妝品,蔣小姐的衣物收拾都是舊樣式的,我尋思着改造一番,便挑了幾套洋裝,沈毅全程陪着,一言不發,只在進門前說了句,“喜歡什麼,買就是了!”
當即便換下身上溼掉的衣裙,穿上新買的鵝黃色冰絲針織衫,配一條淺灰色半身麻裙,再搭上一雙中跟牛皮鞋,顯得活潑嬌俏,瞬間變了一個人兒似的。
買完衣物,沈毅原本想帶我去吃午餐,但在飯店門口一個身着軍裝的年輕男子上前來,“沈將軍!大帥發來電報有要事通知,請您即刻回去!”
常副官向他行禮,喊道,“陳師長!”
陳師長微微頷首,看我站在一旁,喊了我一聲“夫人”算是打招呼。
沈毅看着我,有些抱歉地說,“我有事先走一步,讓常遠陪着你,車子留給你們。”我點了點頭,他便上了陳師長的車子,絕塵而去。
他走後,我們三人去飯店吃了點東西,我看天色還早,便去做了頭髮,將原本的及腰長髮一剪刀剪去一半,再燙了個當下最時興的捲髮,配上簡單的頭飾,紮成馬尾垂在腦後,與身上的服飾顯得格外相稱,常副官老實巴交的一個人都連連稱讚好看。
捱到下午回到將軍行轅,不見沈毅,卻迎來紀曼柔的一陣諷刺,不過是罵我幺蛾子,狐媚子,使壞勾引沈毅。又說什麼“先前看着還是端莊的大家閨秀,這出一趟門,立馬現了原形!”
我盯着她的臉冷笑,走近她跟前細看,她下意識地往後閃躲,悻悻然問我,“你想幹嘛?”